簡介

如果有一日,你身邊所見既,全部都係豬! 你會點?你既生活會點?你仲可以點? 我地既香港,已被攻陷......





這是個炎陽灸人的下午。人們呼吸的每一口氣都是火一般的熱。從毛孔滲出的汗珠如青豆般大,緩緩流到下巴,然後滴落衣衫,滴落地面。地面上的汗水印都被瞬間蒸發掉消失得無影無蹤。有人用手帕拭去汗水,有人拉起衣衫抹,更有人乾脆任由汗水隨意在面上亂爬。陽光照射到一棟外形時尚的大廈的玻璃外牆,反射的強光非常刺眼,途人均不敢直視,也不想直視,甚至懷有一些敵意。這是紫荊百貨無限公司。作為一間百貨公司,它幾乎應有盡有,男裝部、女裝部、童裝部、玩具部,甚至是豬。
       

女裝部傳來持續的尖叫聲,竭斯底里,似乎發生了甚麼驚嚇事情。聲音甚至可以穿透整棟百貨公司,穿透到街外每個路人的耳朵裡。幾個女人,衣衫不整,披頭散髮,雙腳無力坐在地上。其中更有一隻禽獸伏在一個驚嚇過度而昏睡了的女人身上,而且發出低沉的獸吼,並用牠噁心的舌頭舔那女人的臉頰。那是一隻豬,一隻滿身臭味,不懷好意,四處搗亂的肥豬。不斷的尖叫似乎就是其他女人用以發洩驚嚇感覺的唯一途徑。百貨公司的保安員忙著管束其他豬的胡鬧,暫時沒有空「拯救」那位小姐。這些豬是有特權的,那種特權不是作為保安員就可無視的。無論這些豬造成了甚麼破壞,幾多的財物損失,只要沒有殺死人,就幾乎可以橫行無忌。
       

豬群早就進駐百貨公司了。牠們沒有一個固定的聚集點,就算是廁所,停車場或是餐廳,總之牠們就是隨性隨心地到處玩樂,從不考慮任何與人不便的問題。食、睡和玩就是牠們每日做的事,但曾幾何時,有不知是甚麼專業的專家指出,人是由豬進化而來的。豬是人的祖先,對豬不敬,就是對祖先不敬。這個重大的發現曾引起社會很大的騷動,甚至有人從此不再信主,不再信釋迦牟尼,轉信豬神。紫荊百貨公司就是一間出錢出力供奉豬神的公司。
 

九年前的一天,嘉強從學校帶了一隻豬回家。嘉強就是紫荊百貨的老闆,而他的家還有幾個弟妹——嘉明,嘉寶和嘉美。全家都是住在百貨公司的頂層。他們的親生父母曾經因為軟弱無能以致生意失敗,山窮水盡,為了還債,把他們轉讓給一對有錢有地位的夫婦,但承諾總有一天會回來。這對夫婦雖然教導嚴厲,打過罵過,但總算把他們養得肥肥白白,還可以經營一間利潤可觀的百貨公司。可是,親生父母為了兌現承諾,為了接回子女,努力進修,改變了一向做生意的方式。終於能夠重整旗鼓,生意再創高峰,不但還清債務,更能飛黃騰達,真的回來了。雖不與子女同住,但開辦了一所學校,讓嘉強可以免費讀書。其餘弟妹就全心全意打理百貨公司的生意。其實弟妹是不太願意大哥去讀的,但始終是親生父母,豈有拒絕之理?豈有拒絕之力?嘉強在學校一直循規蹈矩,準時上課,交功課。親生父母都很高興,很放心,既然債務還清,養父母也沒理由留住嘉強等人,只能讓他們離去,在遠處觀望,絕不插手。




 

有一段時間天氣很壞,雨下得很大,雷電交加,每天只有三兩個小時沒下雨。這段日子大概有好幾個月,沒有多少人有心情逛百貨公司,所以紫荊百貨的生意一落千丈。親生父母為百貨公司想了一個辦法,就是送隻小豬給他們,認為豬可以帶來生機,朝氣蓬勃。豬的糞便有很高的價值,可以用作肥料耕種,又可以作為生物燃料,供電給公司之用。嘉強對此相當滿意,嘉明等人雖覺有點不對勁,但沒有阻止小豬的「入侵」。
 

這隻小豬初來的時候,嘉強一家都以禮相待,盡力提供最好的照顧。嘉強把牠安置在百貨公司頂層的一間客房。房間的面積比嘉強的還要大兩倍,而且有二十四小時恆溫系統,保證一年到晚任何時間都處於最舒適狀態。因為這豬喜歡閃閃發光的東西,尤其是金光,所以全房都以金色格調為主,其中更有八成以上都是真金製造,連房門也是金造的。小豬打開房門未進去,金光已經闖入眼簾。從生物角度來看,瞳孔會因強光的影響而縮小,但瞳孔亦會因看到最嚮往或最喜歡的東西而放大。因此這豬的瞳孔沒有因強光而縮小,反而放至它能放的最大。走到房內,陽光透過繡上銀色牡丹花的金色紡紗窗簾,照遍房內每一個角落,顯得金光璀璨。牆紙是金萡,電視機、冷氣機、音響器材和遙控器等都鍍上了真金外殼。至於床上用品,都是特別訂造,尺碼和承托力都絕對符合小豬的要求。食物方面,全日鮑參翅肚無限供應,絕不會有平價飼料。小豬參觀完之後都非常滿意,滿心歡喜地享受如此的待遇。
 

如是者過了三年,已經沒再每天下雨,而是每幾天才下一次雨。而且百貨公司的生意的確好像回復過來。於是親生父母就再送幾隻小豬給嘉強。嘉強很高興,認為百貨公司的生意一定會更上一層樓。可是,豬的數量多了,所需的空間也大了,嘉強就把幾間空房重新佈置過,讓豬入住,而且同樣地享受著奢華的生活。這些豬知道自己的地位高,便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牠們時常會聯群結隊乘電梯離開頂層,走到百貨公司的其他樓層。起初有其他的顧客看到會感到一點的驚奇或驚喜,但也只是好奇地注視和留意牠們的一舉一動,感覺有趣。慢慢地,男士開始習慣了看手錶,電子產品時,豬可能會在旁指手劃腳——或是指導男士選購,或是炫耀自己的眼光。慢慢地,女士開始習慣了看時裝時,豬應該會在旁呵呵大笑——或是讚美女士玲瓏浮凸的身材,或是嘲笑女士低俗的品味。慢慢地,孩子已經習慣了沉醉在歡樂天地時,豬絕對會融入其中,會一起玩同一件玩具,會一起滑同一條滑梯。
 





再過一兩年,豬的活動更加明目張膽。大部分的豬都像人一樣,在百貨公司自出自入,沒有受任何的阻撓,而且變得很人性化。流連在女裝部的豬,有時會把一些名牌手袋掛在短而粗大的豬蹄上。有時又會把名設計師設計的時裝卷在自己身上,然後站在試身室前照鏡。不過從沒有人查證過這些豬是否雌性的,也沒有人知道牠們是真的懂時裝衣著,還是只在模仿人的行為。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女士們已經對這些豬產生厭惡感。把衣服穿在豬身上,不但侮辱了衣服,侮辱了設計師,更侮辱了女士。電子產品部的豬也不遑多讓,再不僅是指手劃腳,而是親自試機,用牠的豬蹄在電話的螢幕上按,「嘟嘟嘟」的按鍵聲此起彼落,緩急有序,相當有節奏。可是,男士們就不太欣賞豬的「表演」,覺得豬在阻礙他們選購產品,並且向銷售員投訴,要求把這些豬趕走。銷售員則表示他只是負責銷售產品,這些問題不在他管轄範圍之內。不過,銷售員明顯喜歡為豬提供服務,多於為「人」提供服務。銷售員把最新最好的產品都放在豬面前,任牠自由地玩,就算豬不懂,銷售員也會悉心指導,視豬為上賓。可能是因為豬的家盡是黃金,要是用來購買,佣金將會非常豐厚,所以先服務豬,後服務人,是非常合理的事。
 

後來嘉美有了身孕,很多豬也有了身孕。豬的數量不斷的增加,百貨公司頂層的房間早就不足了。有些豬已經長大得如一整間房般大,還好不是每隻都如此,不然,每間房只能容納一隻豬,讓出整棟百貨公司也不夠大。這個時候,嘉美是很需要舒適的環境,足夠的人手照顧。可是,豬也同樣有此需要。結果,嘉美連自己原本的房間也讓出,然後只能在百貨公司的床上用品部劃出一個小空間,作為嘉美的養胎之地。每天的人流雖然不太多,但一個孕婦躺在一個隨時有人進進出出的地方,始終不便。嘉美為了補身,經常都會食排骨飯、叉燒飯和燒肉飯等,或者熬豬腳湯、豬骨湯和豬肺湯等。嘉寶和嘉明很樂意當廚子,親自為嘉美烹調,同時,他們也很享受烹飪的過程。雖然身處百貨公司,但要找這些食材卻不容易,所以要從外面買回來。
 

為了保護自己的人身安全,嘉美向嘉強要求放置捕獸器在百貨公司的各樓層,但嘉強否決了,若傷害了無辜的豬怎麼辦?豬是父母所送的,怎能這樣殘暴地對待牠們呢?嘉美繼續以床上用品部為家,然後繼續食補品,亦把一早預備了的捕獸器扔掉,還好有嘉明和嘉寶一直支持,才有補品可吃。沒有嘉強的批准,嘉美是不會做任何可能傷害豬的事。懷孕的豬也是很需要補品的,每天大吃大喝,照樣鮑參翅肚無限供應。牠們並不如想像中般懶惰,會到處走動,尤其是會探望住在床上用品部的嘉美,又會做出各種趣怪的動作給嘉美看,逗她開心。有時會幾隻豬圍著一隻豬不停地跑,又會邊跑邊跳舞,嘉美的生活就不會太沉悶。嘉美食補品時,豬又會走到嘉美的身邊呱呱地叫,似是問候。問候了幾句,又開始聯群結隊四處奔跑,叫聲愈來愈大,玩得非常快樂。紫荊百貨公司不但成為了豬的住所,更成為了豬的遊樂場。
 





嘉明除了打理百貨公司之外,平日最常做的就是看書。他喜歡看書,尤其是一本本比字典還要厚的甚麼甚麼法律書。到底他看得明白與否,沒有人知道,其實是很有可能看不懂。曾經有人詢問過他一些法律問題:「想問一下,法律是怎樣來的?誰定的?誰有權修改?法官有權嗎?如果動物犯法,如豬犯法的話又如何處理?」這些問題還真是些小問題,但嘉明一點都答不出:「這個……恐怕……我……不確定。」自此嘉明有個念頭,父母是辦學校的,說不定會知道呢,不如就去問一下吧。嘉強是大哥,所以嘉明就先詢問大哥的意見。嘉強認為:「沒有這個需要吧,不就是一些小問題嗎?應該還有其他人可問,也許你自己再多點看書,就能找出答案。」沒有得到嘉強的支持,嘉明又問了嘉寶,嘉寶自己都很猶豫,不知應該怎辦。他雙手抱頭,眉頭和額上的皺紋摺疊扭曲,苦思了一會才緩緩張口:「如果爸媽能回答和解決問題的話,這當然非常好,但如果就這樣直接地問的話,豈不是顯得我們很無能,連這麼簡單的問題也不懂。再者,將來也可能以我們愚笨為理由,要我們重返校園,入讀他們的學校,如嘉強般。這我可是萬二分的不願。」嘉明知道嘉寶的想法不無道理,但是這些問題一直困擾住他,無法釋懷,生怕將來一定會受這些問題打擊。他或者會選擇嘗試說服嘉強,讓他去問爸媽。嘉寶走回自己的辦公室繼續抱頭苦思,不過就算他再苦思多久,都未必會有結果。
 

女裝部傳來持續的尖叫聲,竭斯底里,似乎發生了甚麼驚嚇事情。百貨公司的保安員忙著管束豬的胡鬧,情況已經失控。豬的行為已經超越了人所能容忍的地步。這些豬是有特權的,那種特權不是作為保安員就可無視的。無論這些豬造成了甚麼破壞,幾多的財物損失,只要沒有殺死人,就幾乎可以橫行無忌。
 

不知為何豬非常喜歡拍照,幾隻豬在電子產品部拿了相機走到名牌部,不停拍照,閃光燈閃個不停。幾個女士覺得相當有趣。於是便也跟著豬的古怪行為,拍了幾張手袋的照片。可是名牌銷售員竟然衝過去用手擋住女士手中的相機的鏡頭,並大聲呼喝:「這裡不準拍照,請離開!」女士們一臉錯愕,眼睛,口部甚至鼻孔也張大了。女士們不服氣地連忙反駁:「那麼豬又可以拍照?這是甚麼道理?」銷售員實在是沒有道理可言,只能堅持不能讓她們拍照,不然就讓保安員來驅趕。
 

豬還是保留了一些野獸的本性,小便大便,根本就不會上廁所,隨便拉在地上,床上,甚至是餐廳部的桌椅。有豬在一對情侶正用餐的桌上搶吃,然後又拉在地上,拉完又用色迷迷的眼睛看著女生,女生大叫並擁抱著男朋友,嚷著要他打那隻豬。男朋友感到很為難,他當然也很討厭豬,但是在奉豬如神的紫荊百貨裡,還是不敢亂動豬分毫。他心裡想:「萬一激怒了公司的負責人嘉強,說不定會抓起我,然後囚禁在一個不見天日的地方。不知道會否被打,不知道會先打左手,先打右手,還是要掌嘴。會不會被冤枉更多的罪名?要是整輩子都無法離開牢房,要怎麼辦?」其他的食客也是非常慌亂,不知如何是好。另一邊玩具部滿地都是破爛的玩具,不是名牌的玩具是不會被豬看上眼的。況且就算打爛多少玩具,弄得多少個天真的兒童大哭,都不會對豬的地位有任何的動搖。有些兒童像是來真的,也像是玩耍般與肥豬搏鬥。可是軟弱的小手打落豬身上,似乎沒有為豬帶來痛楚。
 

售車廣場的情況更為險峻。豬對車很有研究,也很有品味,專門鑽入法拉利、平治、賓士和林寶堅尼等名車內試車。因為豬腳的長度不足以坐在駕駛位置踏油門,所以要幾隻豬一起合力才可開動汽車。一隻負責控制方向盤,一隻負責踏油門和剎車,一隻負責指示方向,還有一隻握住變速桿。結果安全氣袋一個個地打開,廢鐵一塊塊的在地上滾動,玻璃碎片散落地面,火花濃煙散佈廣場。男裝部正在試身的男人被豬惹起怒火。豬在他們身上拉屎,所以他們再沉不住氣,合力追打幾隻肥豬,肥豬的哀號非同凡響,很快就有保安員到場制止並強烈警告男人的暴力行為。若再不道歉,便將他們拘捕。男人不肯就範,極力反抗,保安員便用棍毆打他們。
 





四處奔走的豬就如四處搶掠的劫匪一樣,一邊跑一邊發出邪惡的叫聲,而且所到之處都會有人痛哭,有人叫苦,有人發怒。百貨公司就如被洗劫般,變得零亂,煙火漫天,頹垣敗瓦。
 

嘉美生了兩個孩子,但是他們的住處還是在床上用品部劃出的空間,那個僅比一張雙人床大一點的空間。在這個豬發了狂的時勢,她們的境況更危險。豬在其他的床上彈跳,樂此不疲。小孩受到母親的教育,對豬的認知是不同於嘉強,不同於辦學校的父母。他們知道豬是一種邪惡之物,會來侵佔人的地方,搶掠人的財物,破壞人的文明,更重要的是侵吞了人的思想,把人同化。
 

豬的搗亂過了好幾個月,嘉寶長出了一對豬耳朵,一個豬鼻,和一條豬尾巴。嘉明未經嘉強同意,擅自問父母問題,可能真的太笨了,竟變成了一隻完完整整的豬。至於嘉強,他也許和豬太親近,太愛豬了,也變成一隻豬。已經沒有人再來紫荊百貨,在豬發狂時正在百貨公司內的顧客,全都成了半人半豬的異獸。有的是上半身是豬,下半身是人;有的是下半身是人,上半身是豬。連同所有銷售員,保安員及其他工作人員,通通都是這個模樣,還真是見怪不怪了。變成了這種狀況,誰敢再來,不怕變成豬麼?現在更有合理理由相信那些專家說得對,豬很有可能是人的祖先。
 

從沒有「人」走出百貨公司的範圍,不知道是走出來會死,還是不懂走出來。不過,最奇怪的是嘉美和她的兩個小孩,沒有其他事情比這更奇怪。她們竟然是全百貨公司內唯一沒有任何身體部分變成豬的人。到底是怎樣的奇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