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永遠
 
上回講到,對住韓妹允雅,竟然老貓燒鬚,犯咗溝女大忌。
 
「我行呢邊,遲啲見啦。」月色之下,允雅笑得特別甜。
 
行到去港大西閘,為咗瀟灑形象,我撥一撥頭髮,拎電話出嚟,開鎖又解鎖,最緊要嘅說話,竟開不了口。向佢道別,行落水街,正想搭車返屋企。
 
所謂溝女大忌,就係過於保守,塞晒十一個球員係禁區,擺出情感大巴陣。
 




允雅眉頭一皺,略帶失望,向右走,慢慢行去小巴站。
 
如今想起,唔問佢拎電話,因為我深明自己係浪子,再加上我同佢嘅戀情有注定有上限,止於佢返回韓國嘅一日。與其日後形同陌路,倒不如將回憶永遠停在半空,反正我記性好,會永遠記得呢一日。我假設佢鍾意過我兩小時四十三分十秒,甜甜蜜蜜,就心滿意足。
 
行向水街之時,我回頭,但見允雅怔怔咁望住我。小巴一到,佢就上車,離開月色曖昧嘅般咸道。
 
自始,我每日都去圖書館三樓溫書,測試自己同允雅嘅緣份。相識之後,滿腦子都係允雅,喺見唔到佢嘅日子,我限制自己一個鐘內,只能思念五分鐘,免得讀書分心。
 
幾日後,允雅終於出現,但身邊多咗個細眉細眼嘅大隻泡菜仔。我故作瀟灑,向允雅一揚眉,就繼續讀書,實則妒火中燒,堂堂浪子竟被番邦女子迷住。
 




我偷望過去,只見大隻泡菜仔先行離去,允雅離遠向我講幾句說話,我塞住耳筒,完全聽唔到。佢搖搖頭,行過嚟,除低我耳筒,大大方方咁話:「嗰個係我朋友呀,你呢排點呀?」
 
近年玄鐵劍法大進,囡囡自己埋身,我好似家犬一樣,早已喪失覓食嘅本能。兼受港大西化教育,自尊心極強,過咗十五六歲問人拎電話嘅年紀,所以我又戇鳩鳩,離別之時,冇問允雅拎電話。
                                                                                                
第二次見面後,允雅好似人間蒸發一樣,我能夠做嘅唔多,只能喺圖書館三樓無了期咁等落去,過住行屍走肉既生活。空虛寂寞之時,周不時想起Elaine同Wilson。
 
直到十一月某日,我喺圖書館溫完書,獨自喺 Subway 排隊買 Sub of The Day。 身為窮撚,已經將 Sub Of The Day 邊日打邊日瞭如指掌。我咬住半個飽,忽然見到一個高佻嘅身影 – 允雅喺我身前,著住高腰牛仔短褲咁樣行過。
 
我比保特還要快,故作鎮定,瀟灑地走到去大學書店門口同佢打招呼。
  




允雅一見到我,就一嘢攬實我。我感覺到有嘢頂住,好舒服。
 
「你去咗邊呀,咁耐唔見你嘅?」
 
「冇,我屋企人過咗身,返咗去韓國差唔多一個月,而家都冇咩事喇。」允雅撥一撥佢嘅頭髮,唏噓無比。
 
允雅突然間拍一拍我膊頭,問道:「上一次見你係幾時?」
 
「我已經唔記得喇,但係,我永遠會記得你。」
 
允雅望住我,用韓文講咗句說話,格格嬌笑。
 
我追問之下,原來就係「上一次見你係幾時」。
 
呢次我醒目,思念征服自尊心,問佢拎電話之後,同佢嘅感情一日千里,無所不談。每次約會,皆去戲院睇港產片。戲院之內,教曉佢好多廣東話。其時都略懂一兩句韓文,但如今差不多全然忘卻。




 
有一次溫書,允雅問我,畢業之後想做咩,我仲讀緊書,有排都未畢業,點知啫?所以我隨口講,要做下一個村上春樹。
 
「畢業之後,我想做小說家,成為下一個……」我想講「村上春樹」,但一時忘記村上嘅英文拼音,於是續道:「寫《挪威的森林》嗰個呢?」允雅先恍然大悟,用備忘紙係我嘅電腦上貼上「Murakami Haruki」(村上的羅馬字拼音)同埋「소설가」(韓文「小說家」)。
 
我望住「소설가」同埋「Murakami Haruki」,雖不知我會否成為才華洋溢嘅小說家,但允雅義無反顧咁支持我,卻令我好感動。呢次之後,我每日落堂,都急急趕去搵允雅,對佢嘅思念與日俱增。奇怪嘅係,對住真心喜歡嘅人,竟然完全表現唔到浪子嘅性格,連佢隻手都唔敢拖。
 
但問題係,拖到十二月頭,我地仲係曖昧嘅好朋友。有一日,佢允雅終於忍唔住,用中文Whatsapp我:「許港生。今晚夜晚十一點,文學院荷花池見。」
 
我一頭霧水,不知允雅所指,上網一搵,先記得許港生係玻璃之城男主角,當日第一次見佢,就帶佢去荷花池嘅畫面,又清清楚楚浮現係眼前。
 
好唔容易時間去到十一點,我特意打扮,穿單吊西裝褸赴約。等咗約莫五分鐘,著住白色冷衫嘅允雅終於嚟到。
 
「其實,我就返去韓國喇,你會唔會有嘢同我講……」
 




我無語,望住荷塘月色,彷似黎明怒轟舒淇一樣,一嘢轟落去。
 
大家打得火熱,允雅竟然話:「不如,你嚟我屋企過夜吖?」
 
我順理成章,上去佢嘅住處,一齊上網睇黎明嘅甜蜜蜜。睇睇吓戲,做咗愛做的事。
 
細節我真係唔想講,因為大學三年,我獨愛允雅一人,大家可以著番條褲。只可以講,佢比我任何上過嘅女,都仲要正。
 
時間過得好快,好快就到咗平安夜。我又喺佢屋企過夜,親手整咗個相架畀佢。相架內貼滿合照、戲飛、縮細咗嘅電影海報。成晚我地淨係攬住傾計,並冇搞嘢。
 
次日,我送佢去機場,搭飛機返泡菜國。一見到個閘口,佢已經喊到雙眼通紅。去到閘口,同佢相擁作別,佢拎住個相架,唔捨得擰轉頭行。
 
我強作鎮定,目送佢一袋二袋,高瘦背影,直至佢喺我眼中消失。
 
此並非純粹允雅離去,我更加覺得,係葬送我青春嘅墓誌銘。




 
你問我講點解我鍾意佢?身為長唔大嘅浪子,我可能天生傾倒於「玻璃之城」般冇結果嘅愛情。
                                                                         
早熟嘅我知道,我根本冇可能異地戀,如果唔係,我一早問咗佢拎電話。分別後嘅一頭半個月,我地仲日日 whatsapp;有一日,佢唔再應機,可能佢已經看清我地冇結果,或者係已經有咗第二個。
 
事到如今,我對佢唯一嘅羈絆,恐怕就係貼喺書桌嘅「소설가」同埋「Murakami Haruki」。我不知佢會否將相架棄如垃圾,但每次寫作乏力,只要見到兩張備忘紙,我都會覺得充滿力量,同佢嘅經歷,又喺心中重演一次。
 
但係無論點都好,再見到佢嘅時候,我都會同佢講:
 
「上一次見你係幾時?」
 
同埋,
 
「我會永遠記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