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阿彩的病房裡。
 
已經很多個小時沒有進食和睡覺了,卻竟然一點感覺也沒有。
 
當腦海中的往事播放完畢,醒來過後,納悶的感覺再次湧現於心頭…
 
想起也覺好笑,以前總覺得廿四小時也不夠用,現在卻有種度日如年的感覺,很想時間能快一點過去。
 
已經來到凌晨時分了,今日只收集了一盞靈燈…
 




如此萎靡不振,到底所為何事?
 
不想快點醒來嗎?當然想,但…就是有種說不出的懊喪,也許是因為阿彩仍然昏迷不醒的緣故吧。
 
假如我甦醒過後,阿彩卻仍然昏迷不醒,那怎麼辦?假如阿彩醒不過來,那我的人生還有意義嗎?
 
原來,於我的心目中,她是佔有如此重要的位置嗎…為何以前沒有察覺?
 
一直以來,她的存在和相伴彷彿都是理所當然…她跟了我已經十四年了,作為女朋友,絕對是無可挑剔,相反地,需要遷就和包容的人其實一直都是自己…
 




為何還喜歡我…我這種無賴,是話你蠢還是很偉大?
 
「呼啊...」我沮喪地嘆氣了一聲,然後走到位於醫院底層的急症室。
 
醫護人員從救護車中抬出病床,床上躺著了一位老伯,他雙眼反白,面容扭曲,口吐白沫,全身抽搐,狀甚辛苦,頭頂上的靈火漸漸由盛轉弱。醫生和護士們立即為他進行搶救,我只好站在白色的布簾外,生怕透明的自己會妨礙他們工作。
 
過了幾分鐘,護士打開了布簾,木無表情的醫生跟身旁的護士說:「通知佢家屬黎見佢最後一面啦。」這時,我看見伯伯的頭已被白布蓋上,頭上的靈燈已失卻了靈火。
 
靈火燃盡,意味著撒手人寰。
 




雖然老伯與我無親無故,可是人有惻隱之心,望見一個人在自己面前死去,難免會感到一點點傷感。我掏出了靈冊,並走到了病床旁邊,手輕輕握著老伯頭上的靈燈,然後旋扭了一下。
 
「咔嚓!」
 
靈燈頓時化作了點點星光,並飄揚於病房半空,籠罩著整個房間,最後如煙花的火屑般緩緩落下…
 
悲涼中帶點夢幻,作為對老伯最後的祝福,相信最好不過。
 
我打開了手中靈冊,老伯的名字叫陳振華,享年八十三歲。
 
安息吧,一路好走。
 
這是我所收集的第二盞靈燈。
 
這一晚,我照舊逗留於醫院內,漫漫長夜,獨個兒坐在急症室大堂的椅上,看著醫生護士一整晚忙個不停,看著神色哀傷的家屬前來見某人的最後一面,看著面無血色的病者半夜三更前來看症…




 
而我,則看著牆上大鐘的時間一分一秒地逝去,偶爾前去收集一下急症室內那些搶救失敗的人頭上的靈燈。
 
經過這一夜,靈冊上的名字,總共多了二十多個。
 
太陽升起,新的一天即將來臨,看著黎明逐漸將黑夜驅走,心中竟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安然。
 
假如陽光象徵著大地的希望,阿彩便是我生命的精神支柱。
 
返回阿彩病房的途中,身後突然出現了一把熟悉的男聲:「嗨!」是阿飛。
 
「今次無嚇親你啦!?」
 
「無...」我若有所思。
 




「有心事?」他照舊一副嘻皮笑臉的模樣。
 
「唔係啊…」我深呼吸了一下,抖擻精神。「我要上去睇睇我女朋友啊。」
 
「好啊。」
 
然後,阿飛跟隨我一起來到了阿彩的病房。
 
進門後,晴天霹靂的感覺…
 
阿彩…終於都醒過來了!
 
「你終於都醒喇!?」我開心得幾乎要流淚,而她當然是看不見和聽不到我。
 
阿彩輕搥著自己的額,眼睛如初生嬰兒般半張合,神智像是還未完全清醒。




 
「我女朋友醒翻喇!」我回頭跟阿飛說,現在他是唯一一個能夠跟自己分享喜悅的人。
 
「咁咪好囉。」阿飛笑了一下。
 
「我去叫醫生先…」
 
「點叫?佢地都睇你唔到。」
 
我高興得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阿飛繼續說:「等吓啦,護士應該就快巡房架喇。」
 
果然,過了一會,護士進來了,她發現阿彩的醒來後,便立即前去召醫生,醫生來到後,立即為她作了些基本的檢查。
 




平躺於床上的阿彩氣若遊絲地說:「呢度…係醫院?」
 
「係啊。」醫生舉起了單手,並伸出了三隻手指:「呢度有幾多指手指?」
 
倒吊著的阿飛插口:「五隻囉。」
 
阿彩:「三隻。」假如她答五隻便慘了,肯定被醫生判定為神經質。
 
醫生又問:「你記唔記得自己叫咩名?」
 
「我叫…梁美彩。」
 
「知唔知自己咩事入黎醫院?」
 
阿彩一臉惘然地搖了搖頭。
 
「咁你記唔記得自己失去知覺之前,係做緊啲咩?」
 
「唔記得…」阿彩苦思著。
 
「唔緊要,唔好勉強…」醫生跟護士打了一下眼色:「你休息吓先,等陣我會再同你做個詳細啲既檢查。」說罷,他們便離開了病房,於是我也跟著出去。
 
「病人個腦曾經受過輕微既震盪,雖然而家已經醒翻,思路方面睇落亦清晰,但就可能出現左短暫既失憶。」醫生一邊說一邊翻閱著阿彩的病歷報告。「通知佢屋企人,話俾佢地知梁小姐已經醒翻。」
 
「係!」護士唯唯諾諾的點了點頭。
 
一個多小時後,鬆獅…阿彩的媽媽來到了。
 
「阿女~你終於都醒喇?」未來岳母表現激動。
 
阿彩卻沒有太大反應,反而面露疑惑。
 
「你見點啊?」未來岳母握住了阿彩的手。
 
「你係…?」阿彩狐疑。
 
「吓!?」未來岳母顯得有點慌張:「阿女你唔好嚇我啊…我係媽咪啊!」
 
「我係你個女!?」阿彩緊皺著眉,像是感到十分頭痛:「點解我會入左醫院?」
 
「你同阿男坐巴士去機場既途中,遇到交通意外呀嘛…」
 
阿彩一臉困惑:「阿男…係邊個?」
 
我是誰!?我是你的男朋友啊!
 
這時,醫生和我媽也一同進來了病房。
 
媽高興道:「阿彩你醒翻喇,真係太好囉!」
 
阿彩又是一臉惘然:「你又係…?」
 
「佢係阿男既媽咪…」未來岳母憂心不已:「你無事啊嘛!?點解你好似唔記得哂啲野咁既!?」
 
醫生為阿彩作了進一步的檢查後,說:「兩位方唔方便出去傾兩句?」
 
然後,三人一起到了外面。
 
醫生解釋:「以目前既情況睇,梁小姐既身體並無大礙,但由於腦部曾經受創既關係,部分腦神經細胞可能遭受到破壞,導致記憶既整合功能暫時無法正常運作,所以出現左局部性失憶…簡單啲講,梁小姐而家可能失去某部分原有既記憶,如你地頭先所見,佢仍然知道自己係邊個,但就忘記左你地兩位…至於梁小姐失去邊部分既記憶,就要作為身邊人既你地去探究一下。」
 
「吓…咁我個女會唔會永遠都係咁架?」未來岳母。
 
「世事無絕對,過往有唔少病人都曾經患上過局部性失憶,但最後都能夠記得翻哂所有野…當然都有失敗既例子。」醫生一臉從容。。
 
「咁佢幾時先會恢復翻失去左既記憶?」媽問。
 
醫生說:「呢點我答你唔到,因人而異,有啲病人要過好多年先恢復翻小小記憶,但有啲病人喺醒翻後無幾耐就完全好翻哂…其實家屬係擔當住一個非常重要既角色,撇除藥物,就只有你地先可以幫助到病人。病人出院之後,可以嘗試俾佢接觸翻一啲佢以前接觸開既野,藉此刺激一下佢既大腦,等佢可以盡快恢復原有既記憶。」
 
「唉…點解會搞成咁架...阿男唔知幾時先醒,阿彩而家醒翻喇,但係就失左憶…」未來岳母痛心得哭起上來。。
 
這時,體內彷彿有股澎湃的力量運行於全身。
 
「阿飛,幫我!」我握緊了拳頭。
 
「嗯!?」
 
「我要盡快收集哂呢二千盞靈燈,令自己快啲醒翻,等佢地唔使日日替我擔心。同埋阿彩出事嗰刻,佢係同我起埋一齊,加上我地一齊左咁耐…話唔定我先係令佢恢復記憶既關鍵!」我激動地說。
 
「哈!好啊!有魄力係一件好事!」阿飛解除倒吊狀態,站著說:「咁你想我點幫你?」
 
「有關收集靈燈既事,一次過講哂俾我知!」
 
「好!」
 
然後,我們又來到了天台。
 
「點樣先可以用最快既速度收集靈燈?」我問。
 
「其實每日最多人死既地方就係醫院,喺醫院守株待兔其實係一個唔錯既方法。」
 
「我都知,但係…」醫院裡死的人還是不夠…這句話,看似有點冷血和不人道,很難開口。
 
阿飛閃到了我身後,笑說:「但係覺得唔夠呢?」
 
「係…」我感到慚愧,彷彿要以別人的死來換取自己的重生。
 
「哈!唔使內疚喎,你只係負責收集靈燈,每個人都有佢自身既命運,啲人死又唔關你事既。」
 
「嗯。」我微點頭,好像釋懷了一點。
 
「根據測靈儀既指示去做啦,不過…想提高效率既話,就一定學識『瞬間轉移』先。」
 
「咁請你而家教我。」我表現得異常認真。
 
「用念力。」他用雙指按著自己的額側:「諗住你想去既地方,但呢個地方一定要係你曾經到過既地方。」
 
我模仿著他的姿勢:「個姿勢係咪咁?」
 
他不語,只是掩著咀笑。
 
「係咪要加埋大叫口號?」
 
「其實兩樣都唔使,哈哈!」
 
「咁點解你次次都…」
 
「嘻…你唔覺擺Post加嗌埋出黎,成件事即刻變得有台型啲咩?」
 
「......」我感到無奈。
 
「咪咁啦,做鬼悶呀嘛...苦中作樂既野,你唔會明架喇。」
 
「……」可能吧。
 
「講翻正經野先…你一定睇過龍珠啦?」
 
「有啊。」
 
「幻想自己係孫悟空,腦入面諗住自己想去既地方,然後運用念力...」
 
我閉上眼,幻想著自己一身橙色的戰鬥服,下一刻便要瞬間閃到…
 
自己的家裡。
 
嗖!
 
身體感覺到了一下輕微的震盪。
 
睜開眼的時候,發現眼前的地方正是自己家的房間,一下子便成功使出小時候那夢寐以求,且現實中無法做到的神奇技倆,此刻富有滿足和成功感。
 
「你間房都幾亂架喎…」阿飛突然出現於我身後:「仲成檯鹹碟添,唔怕屋企人見到架咩?」
 
「哇!」我被嚇了一跳:「你點解會喺度架?」
 
「點解我唔可以喺度?」
 
「呢度…係私人地方黎啊嘛,你點可以隨便入黎架!?」
 
「車!我鬼知你會閃去自己屋企架咩…不過睇唔出你學野都幾快架喎。」
 
「使乜講!但係…你唔係話『瞬間轉移』所去既地方要係自己曾經到過既地方咩?」
 
「係啊,無錯。」
 
「你都未黎過我屋企,點解你可以出現喺呢度?」
 
「我頭先用嗰招叫『眾裡尋他千百度』…」阿飛擺著手,晃著頭,語氣和動作像是個正在吟詩的詩人。
 
其實,有必要改一個這麼樣的名字嘛…
 
「順便教埋你喇,同樣都係用念力,諗住你想搵既人,然後配合埋『瞬間轉移』將自己傳送過去呢個人身邊。」
 
「咁複雜既…」
 
「用呢招都係有一個條件,就係呢個人一定要係自己親眼見過。」
 
我想著阿彩,然後運用念力…
 
神奇的事發生了,腦海中竟呈現了一個第三人稱畫面,當中有點模糊,但我認得,畫面中的人正是阿彩,位置是醫院的病房裡。
 
嗖!
 
感覺很爽!彷彿變成了科幻電影中那些能夠超越時空的男主角一樣!
 
鏡頭又轉回到了醫院。
 
「太神奇喇!」我不敢置信。
 
「果然係青出於藍,你真係好有做鬼既潛質。」阿飛又突然出現。
 
「我先至唔恨做啊!」
 
「哈!」
 
我望著阿彩:「阿彩,等我啊!我好快就可以醒翻架喇!」然後旋即閃到了醫院的天台上。
 
「我有個問題,你話燈靈唔止我地兩個,咁如果我唔小心跌左本靈冊,俾其他人執到咪大鑊?」
 
「好問題,孺子可教!哈哈哈!」阿飛發出了豪邁大笑,兩秒後,突然又回復正經:「首先,如果發生左一件咁既事,我建議你繼續留喺度做鬼。」
 
「……?」什麼意思。
 
阿飛又說:「因為如果連咁重要既靈冊都可以整唔見,你真係唔死都無用。」
 
「......」我擺出了一張狗屎臉。
 
「另外,靈冊係同我地既靈魂係互相綁定,只有靈冊本身既持有者先可以使用…換言之,就算其他人執到你本野都係無用…你打過機應該都知架?有啲裝備一著左上身,就永遠都只係會屬於自己,俾唔到人。」
 
有道理。
 
「不過有一個例外,但遲啲有機會先再解釋你知。」
 
「哦…」我點了點頭。
 
「加上,就算真係跌左都唔驚。」說罷,阿飛將自己的那本靈冊從天台拋了出去,靈冊直墮向地面。
 
「我吒!」阿飛手腕一轉,靈冊再次回到他手中,儼如變戲法。
 
「一切都係念力。」他雙手插進褲袋,正經八百地道:「只要念力夠強,無野做唔到啊真係。」他收起不正經的時候,竟流露出不經意的男子氣慨。
 
「當然,如果你話想將天空上面架飛機打落黎,我可以話俾你聽,咁係絕對無可能發生既事…哈哈!」他仰頭狂笑,頓了頓,又狂笑:「哈哈哈!」這種神經質立時令他霸氣全失。
 
「其實仲有招叫『攝魂術』,不過仲未可以教你住。」阿飛。
 
「個名咁Chok既,好似幾勁咁喎?」
 
「當然勁啦,我自創架,專喺危急關頭用架!」他輕掃了鼻頭一下,一臉自滿。
 
真不明白,為何阿飛能表現得如此輕鬆,做鬼真有那麼快樂嗎?
 
抑或是我的道行不夠高?
 
無所謂了,二千盞靈燈的搜集任務,正式開始。
 


靈燈數量: 26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