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頭回到許先生的家裡。
 
「然後呢?」我問。
 
「第二日…我買左包炭入長洲,然後租左間房燒炭自殺。」阿飛的聲音中充滿著稀薄的憂鬱。
 
「為左啲咁既拜金女,值得咩?」我替他感到有點不值。
 
「俾人拋棄既人又唔係你,你唔明架喇…」阿飛反駁:「如果阿彩有一日背叛你,可能你都會崩潰。」
 




「阿彩唔係咁既人,我對佢有信心。」我深信不疑。
 
「哈…信任一個人當然係好事,但係愛情係無保証,有啲野可以話變就變,又可能一直有啲野係累積緊而你自己係唔知,直至爆煲嗰一刻先知發生咩事。」
 
「咁我希望唔會有呢一日既來臨…講翻你嗰筆先,之後點?」
 
「當我再一次張開眼,就發現自己已經成為左燈靈,當時我既情況都係好似你咁,有另一位燈靈同我講解一切有關呢個世界既事。」
 
「咁嗰位人兄而家喺邊?」
 




「佢兩年前就完成哂收集,去左投胎喇。佢臨走前一晚,仲同我傾左成晚計,嗰一晚,到而家都仲係歷歷在目…」阿飛像是十分回味。
 
「哦…」
 
「做左燈靈之後,我間中都會去睇下寶兒,但竟然發現佢無同之前個男人一齊。」
 
「因為佢知道,你係為左佢而自殺?」
 
「嗯...佢覺得自己間接害死左我,所以感到內疚同自責,於是就寄情於工作,日做夜做,成年都唔放一日假,直頭好似變左另一個人咁。佢身體一向都唔係咁好,最後因為疲勞過度而捱到病左,患上左腦膜炎…喺佢患病既期間,我每一日都有去睇佢,雖然佢當初背叛我,但其實我對佢一啲恨意都無,反而仲好內疚,因為寶兒搞到咁,完全係我既死所致。」
 




「問世間情為何物…」我嘆氣了一聲。
 
「後來寶兒既病不斷惡化,每一日都要插住喉咁訓喺病床上面,望見佢咁樣,我內心一啲都唔好受。曾經有幾次,佢腦部出現抽筋既跡象,每次腦抽筋,智力都會出現衰退,基本上,當時既佢已經係半個植物人…」
 
「……」聽到這,我眼角開始滲著淚,這種韓劇式的慘情,實在太催淚。
 
「寶次曾經試過醒翻,仲試圖自己拆喉,想了結自己生命,藉此得到解脫。但係佢每一次都失敗,而每拆一次喉,個腦又會再抽筋一次…」
 
「……」我哭了,太慘了吧!?
 
「直至有一日朝早,當我翻去再睇寶兒既時候,發現佢頭上既靈火已經消失,嗰一刻,我既心情真係好複雜,自己既愛人死喺自己面前,感覺真係一啲都唔好受,但同時又感到釋懷,因為佢終於可以唔使再受苦…」
 
我彷彿理解阿飛當時的感受。
 
「寶兒頭上盞靈燈,係我親手幫佢收,總算陪佢走完人生最後一段路…而最神奇既係,當我打開靈冊既時候,發現寶兒係我所收既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盞靈燈,而我地當初正正就係於十一月二十七日起埋一齊…哈,世事真係奇妙,都唔知究竟係巧合定點,或者冥冥中自有主宰?註定寶兒會離開我,註定我會自殺,註定寶兒會因為我而死,同埋註定我會出現喺你面前。」




 
認同,有時候很多事情均是難以解釋。
 
「如果你註定只能夠成為阿彩既回憶,你當初仲會唔會選擇同佢一齊?」阿飛問。
 
「我會…因為呢段回憶一定會係最美好既回憶。」我滿有自信地回答。
 
「嗯…」阿飛滿意地點點頭。
 
這時,許先生一家三口樂也融融地出門了。
 
阿飛繼續說:「呢位許先生當時咁啱患上左急性肝衰竭,等住換肝,而寶兒咁啱又係器官捐贈者,佢地既血型咁啱又互相吻合,於是就順理成章,將寶兒既肝換左俾呢位許先生,而許先生死過翻生之後就成個人脫胎換骨,由以前一個爛賭爛滾既人渣,變成今時今日既廿四孝老豆。」
 
「哦…原來係咁。」我恍然大悟:「寶兒某程度上係許先生既救命恩人,感覺上佢地一家人現有既幸福,就好似係你同寶兒之間既故事既延續。」
 




「無錯。」阿飛微微點頭:「其實每一日我都會黎探佢地,睇見佢地生活得開心,我就會覺得好安慰。」
 
聽完了一個那麼戲劇性的故事後,內心彷彿有股巨浪正在奔騰,很滾動!
 
「好喇,休息完畢。」阿飛站了起來:「我地係時候要繼續。」
 
「好!」
 
沒有最不幸,只有更不幸。阿飛的故事雖是悲劇收場,但是,作為聆聽者的我卻彷彿因此而釋懷了心裡的某些什麼。
 
「等我一陣!」飛行途中,阿飛突然停下。
 
「做咩?」
 
他沒有回應,只是竄進了另一單位,而單位內的沙發上坐著了一個容顏秀麗,且身材挺豐滿的年輕女子。




 
我不語,只是耐心等著,心想阿飛定是想跟我分享另一個故事。
 
過了好一會兒,阿飛撫著下巴,眉頭緊皺,像是在思忖著些什麼。
 
「有發現?」我心存疑惑。
 
「平時呢條女好狂野架,今日唔知做咩,著咁鬼多衫…」
 
「你特登走入人地屋企,就係為左𥄫野!?」想不到阿飛竟是這種人。
 
「係啊!我地係隱形架嘛,有天賦當然係要好好運用,不過我係有專業操行,偷睇人沖涼既野,我係唔會做。」他義正詞嚴道。
 
拜託…現在跟偷窺有什麼分別?
 




「你呢個淫蟲…」我露出了鄙視的眼神。
 
很缺德的行為,但我喜歡。
 
……
 
我們根據測靈儀的導引,來到了屯門公路的上空。
 
「唔…」阿飛瞇著雙眼:「根據我既經驗,一陣應該有大事發生。」
 
「點解咁講?」我問。
 
阿飛拿出了靈冊,指著背面那根一直在三百六十度旋轉的指針說:「枝野咁樣轉法,即係代表附近將會有好多人死。」
 
頃刻間,公路上的某處突然發生了大爆炸…
 
「砰!!!!」
 
只見一輛重型貨櫃車橫躺了在馬路上,後方駛至的車輛來不及剎車迴避,造成了多車連環相撞。
 
「砰!!!!」重型貨櫃車再次發生爆炸,現場火光熊熊,黑煙冉冉升起。
 
「落去睇下咩事。」說罷,阿飛和我便閃到了馬路上。
 
數輛車子擠成一團,多架四人車被撞至完全凹陷,裡面的乘客九死一生,看不見有燃著的生命之火。
 
這時,我感到了渾身不自在,像是有種被監視著的感覺…
 
眼角餘光望見了幾點詭異的紅光,就在繚繞於半空中的大團黑霧裡。
 
我抬頭望去,卻沒有任何特別發現,也許是剛才火花爆現時所引致的眼花繚亂吧。
 
阿飛站在一架翻側了並正在冒火的校巴旁邊,神色凝重地說:「呢架車入面起碼有三十個細路,如果再唔救佢地出去既話,全部都會活生生燒死。」
 
我發現校巴的正門和逃生門均被卡住,坐在車頭的司機一直大呼著救命,並試圖破窗而出,可是卻因為受了重傷而力有不逮,一直未能將生路打開。
 
「咁而家點算!?我地可唔可以用法力幫佢地!?」我問。
 
「唔得,我地只係一隻燈靈,法力只限於輔助任務既進行…你唔記得喇咩,我地係唔可以左右一個人既生死。」阿飛坐到了馬路的石壆上:「等吓啦,我地無野可以做到,好彩既,救援人員盡快趕到現場,減低死亡人數;唔好彩既,我同你就要收集哂呢度既所有靈燈。」
 
我們站到馬路的一旁,看著數十盞漸漸變得虛弱的靈燈,數十條徘徊於鬼門關的無辜性命…
 
縱使現在的我擁有特殊的能力,懂得漫畫中主角的經典招式,此刻卻愛莫能助,只能袖手旁觀。
 
心情非常矛盾,只要這些人死去,便能加快自身的任務進度…
 
但是…這樣子也太殘忍了,眼前只是一班天真無邪的小孩,他們是無辜的!
 
車內一名被困的小男孩望向了我們這邊,彷彿看到了我和阿飛,並正向著我們揮手求救。
 
「喂!佢好似睇到我地喎!?」我竟感到了莫名的心虛。
 
「正常架,一個人即將要死既時候,佢既靈魂係有機會同靈界互相接通,睇到佢地口中所謂既靈異野,即係我同你。」
 
「咁唔通我地繼續見死不救,眼白白睇住佢地一個一個咁死?」我拉扯著阿飛的衣服,激動說:「你唔係話過有神架咩?個神呢?點解個神唔出手幫佢地!?」
 
「稍安毋燥,靜觀其變啦,上天自有安排…」阿飛雙手橫抱胸前,抬頭仰望著天空:「唯有寄望有奇蹟發生。」
 
「我從來唔信奇蹟!」我憤然坐下,阿飛的淡然令我感到了心煩。
 
「但我信喎,因為我曾經見過天使下凡。」
 
誒!?
 
「幾年前,我親眼見過一個長有白翼既天使從天而降,將一個喺海中心遇溺既小女孩救翻上岸…至於佢地喺咩情況之下先會出現,我就唔清楚喇。」
 
還以為這個靈異世界只有我們這些燈靈,想不到還有天使的存在…
 
我望向靜謐清澈的藍天,心中希冀著某位神仙快點前來打救。
 
可是,上天並沒有因此而對那些正在奮力求生的人類作出眷顧,現場一盞又一盞靈燈燃燒殆盡,一條又一條的生命於我眼前化為銀光,最後,救援人員雖是趕來了現場,但只有十數人能僥倖保住性命,大部分的孩童都因為吸入過多濃煙和逃不過大火的吞噬而賠上了性命。
 
經過今次事件,靈冊上又再多了幾十個陌生的名字,距離目標的達成彷彿又邁進了一大步,卻沒有半點興奮雀躍的感覺。
 
雖說天意總愛弄人,但這場玩笑,也未免開得太過火了吧。
 

 
靈燈數量:165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