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犽錄: 第一章 楊進
夜深,楊進獨自一人坐在高高的屋簷上,雙手抱膝,靜靜地凝望那看似觸手可得,卻又遙不可及的皓月。
「誒,師父……都第五個年頭了,您在哪?」楊進望著月光,嘴裏喃喃自語道。
「對了!」楊進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麽,連忙從衣服口袋摸索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條。
借著月光,楊進慢慢把紙條鋪平,仔細閲讀起來:「家主有令,樊門紫衣,外出尋找或自行培育二品藥草一株,任務限期三月……」
讀到此處,楊進掐指一算,任務發佈的三個月……不就是明天嗎!
「怎麽把這茬給忘了……」楊進低聲一嘆,把紙條揉成一團,隨手往後一丟。
「算了,反正這些任務我從來都不做。」楊進撓撓頭,的確,自從被丟在這樊家後,這些任務他從來都是愛理不理,大不了之後再接受懲罰罷了。
「對了!這次的懲罰是什麽?」楊進做好被懲罰的打算,索性撿起身後的紙球,攤開一看:「嗯……有了!失敗者,洗樊家上下襪子一月……」
「嗯?」楊進一愣,揉了揉眼睛。
「這、這不會吧?!針對!絕對是針對!」看到懲罰一欄,楊進説話都不利索了:「我、我不要洗襪子!」
這時楊進終於明白到三月前派發任務時,大家看他的表情爲何那麽的古怪了……那分明就是憋笑的表情啊!
「不行!我不可以洗襪子!」一想到隔壁王二胖的那雙陳年臭襪子,楊進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可如何是好?一天時間完全不夠啊!」楊進坐不住了,從屋頂上翻身一躍,穩穩落在了地上。
「怎麽辦?怎麽辦!」楊進雙手在亂糟糟的頭髮上亂抓一通:「難道真要……」
「李叔,這是你們逼我的!」楊進脖子一梗,咬牙道:「既然來不及了……」
暗暗打定主意,楊進飛也似地往樊府大門外趕去。
連楊進自己都沒察覺,此時他眼裏竟不住地冒出幽幽綠光。
……
「來了……」樊府一里開外的小道旁,楊進舔舐了一下乾裂的嘴唇,眼裏綠光更盛。
此時的楊進用白布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蹲在草叢裏,一動不動。
他已在這守候了大半宿,這時天空已經微微發亮,快天明了。
「呵,就是你了!」楊進看那黑影越晃越近,身子如離弦之箭般衝了出去。
陳駱此刻的心情簡直不能以激動來形容,他摸了摸懷中之物,嘴角高高翹起。
這次任務他是最早出門的紫衣衛之一,衹爲以最佳成績完成任務,爲了尋得更好的草藥,他甚至冒險深入險地。功夫不負有心人,三日前,終被陳駱尋到了罕見的三品草藥龍骨草,對於這次任務獎賞的破元丹,他陳駱勢在必得!
「留步!」正當陳駱沾沾自喜,楊進突然從藏身之處跳出,冷喝一聲。
陳駱一驚,跑著跑著一個趔險些跌倒,急忙刹停脚步,怒喝:「你……來者何人!」
楊進脖子一梗,心想豁出去了,學著小時候師父教的,扯起嗓子裝模做樣道:「哼!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若要過此路……留下買路財!」
「什麽情況?山賊?」看楊進來勢洶洶,陳駱暗叫不妙,壯起膽子試問道,看能不能用紫衣衛的身份嚇退眼前之人:「小賊!你可知道我是誰?」
「誰?」聽到陳駱的話,楊進先是一愣,隨後感到好笑。
陳駱見楊進的反應,覺得有戲,頓時清了清嗓子,昂首挺胸:「我乃樊門紫衣陳駱!」
説實話楊進還真給陳駱的氣勢喊懵了一瞬間,可隨後他臉上的表情變得豐富了起來……
「陳駱是吧……那個……對不住了!」
「你説什……」
砰!
……
「嗯,二品山青籐,很好!」樊門任務堂内,一個留著八字鬍的中年男子正在掂量手中的綠色籐曼,臉上流露出贊賞之色:「山青籐極難栽種,品質以野生爲佳,這株山青騰渾圓飽滿,屬二品草藥中的上佳之品!沐嵐,做的不錯!」
「沐嵐不過是盡了本分,李叔過獎了。」獻上山青籐的那位少年臉上露出掩飾不住的驕傲,不時瞥向周圍的同門,特別是看向楊進時,更是露出嗤笑之色。
「切,不就是山青籐嗎?有什麽好炫耀的?」楊進不甘示弱的回了個白眼。
「呵呵,好!下一個,楊進!」正當那少年與楊進用眼神較勁得好不激烈時,中年男子渾厚的聲音響起:「小兔崽子,這次你推脫不了了吧。」
男子的聲音引得任務堂裏的紫袍少年少女一陣哄笑,眼圈略黑的楊進扭扭捏捏的往前凑去。
楊進此時心裏五味雜陳,他心疼這株三品龍骨草啊!陳駱啊陳駱,爲什麽你非要採一株三品草藥呢?這樣我會心痛的啊……你真不厚道!算了,能在這些同門面前風光一次,當是給我弱小心靈的一個補償吧。
若是讓陳駱知道楊進現在的想法,非劈了他不可!
「那個……弟子不才……」楊進吞吞吐吐到。
楊進話音剛落,就聽見身後同門的呼喝。
「哈哈,就知道你沒完成!」
「呵,我特意一個星期沒洗襪子,閣下慢慢洗!」
「什麽?早知道我也不洗了!」
任務堂内笑聲更甚,楊進見效果達到了,内心得意的同時冷笑道:一會要你們好看!
「我是想説……弟子不才,只弄到了這株藥草。」説著,楊進緩緩從懷裏掏出一個紙包。
「可惡,你這人可不可以不要説話衹説一半啊!」
「別擔心!這傢夥能搞到什麽好東西?」
「就是就是,我看這次洗襪子的肯定還是他!」
在衆人不忘冷嘲熱諷的時候,被稱作李叔的那個中年男子已然打開了紙包,看到其内之物的時候臉色一變,竟然手一哆嗦,黃色紙包啪的一聲掉到了地上。
「哼,都被人丟地上了,垃圾貨色。」楚沐嵐不甘方才沒找到機會嗤笑,現在難得抓住良機,急忙落井下石。
可他卻沒發覺,李青橈的臉色卻是越發凝重。
「噓!沐嵐,情況不對!」一直站在楚沐嵐身旁的一少女眼看楚沐嵐還打算繼續說下去,立馬用手肘捅了捅楚沐嵐。
「這……小兔崽子!你老實告訴李叔,這三品巔峰的龍骨草哪裏找到的?」撿起紙包仔細端詳了半晌,李青橈不淡定了,這散著霞光的龍骨草連他看了都心驚,這可是三品巔峰,藥效媲美四品的極品龍骨草啊!
「什麽?!」一直等著看笑話的衆人下巴掉了一地,尤其是楚沐嵐,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即便是早有心理準備的楊進也是大吃一驚,不過吃驚的樣子很快化作了沾沾自喜。
「怎麽,臉疼嗎?」楊進第一時間看向楚沐嵐,得意地揚起下巴。
這個舉動頓時激怒了楚沐嵐,氣得他一跺脚,轉身就走,嘴裏碎碎念到:「楊進……走著瞧!再過三個月……哼!」
「小兔崽子,問你話呢!」這時,李青橈乾咳兩聲,他并未阻止楚沐嵐離去,而是認真地看著楊進,眼神裏少了些揶揄,多了幾分贊賞。
楊進神色一滯,他是臉上風光,心裏苦澀啊……他哪知道這龍骨草哪裏來的,又不是他採的,再説,他也不希望這龍骨草是三品巔峰啊。無奈,楊進隨口瞎編道:「我……我是在那個、那個……」
楊進想起早先有關附近各種險地的傳聞,思索了一會,説道:「對了!是在那寒霜潭!」
「寒霜潭?」李青橈心裏本已有些許猜想,龍骨草一類偏陽性的草藥一般會出現在燥熱地帶,如火岩洞、焱雲山之類的險地,特別是火岩洞,李青橈曾探索過此地,那時他已感覺到此地有幾股不凡的氣息,可惜條件不允許,沒能深入,探索此地之事也就不了了之。這次楊進帶回來三品巔峰草藥,李青橈才回想起舊事。
可無論如何,李青橈也沒想到楊進竟是在寒霜潭覓得此物,疑惑道:「你確定?」
「額……」楊進心底咯噔一下,他説是寒霜潭衹因那裏曾傳出有龍栖息的傳聞,反正龍骨草名字裏也有龍字。他隨口搪塞了一句,不想李青橈竟然較起真來,楊進苦著臉,硬著頭皮道:「是啊,確、確定!當然確定!弟子豈敢欺瞞李叔您啊!」
楊進哭喪著臉,心裏已把陳駱駡了無數遍,你好好的採回來一株二品藥草不就行了嗎?這回我真被你害死了……
聽了楊進的話,李青橈先是一陣沉默,又忽然一拍大腿,把楊進給嚇了個半死:「有道理啊!我怎麽就沒想到呢!」
這舉動著實把楊進嚇得不輕,怨怨想道:您老人家不要一驚一乍好嗎?很嚇人的!
「物極必反……是物極必反!正因爲龍骨草屬陽,所以才會借寒霜潭的寒氣以取平衡!」李青橈越説越激動:「小兔崽子!你這次立了大功!除了任務獎賞的破元丹,李叔破例多賞你一粒!」
沒待李青橈話説完,楊進先是鬆一口氣,辛虧李青橈沒看破,省下他找借口自圓其説的功夫。至於破元丹,楊進一點也沒在意,對他來説不洗襪子就是最好的獎賞了。
「小兔……楊進留下!其餘人把草藥留下,都退下吧!」李青橈一擺手,余下的紫衣少年少女帶著羡慕嫉妒等複雜的情緒一一離去。
「喂!話説回來你有看見陳駱嗎?」
「欸?經你這麽一説又好像真沒見到。」
「不會吧?陳駱這人這麽勤快,平時都是第一個交任務的啊……」
很快,隨著衆人三五成群的離開,任務堂又重新變得寧靜,衹留下楊進在那冷汗直流。
「那個……李叔,我還有事就先走了啊!」楊進見同門都走了,心裏着急,邁開步子就打算開溜。
「站住!我有任務給你。」⌈
「什麽任務啊?您看我這弱不禁風的模樣,典型的成事不足!我推薦楚沐嵐!他比我適合多了,您把任務交給他啊……」楊進帶著哭腔,心裏暗道:李叔你大人有大量,放過我吧!大不了……我洗襪子去。
楊進真的後悔了,他不過是怕麻煩,不想洗襪子罷了,這下好了,攤上更多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