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4 我們都寂寞 ( 上 )
 
人到底為何會寂寞?
 
是因為空虛而感到寂寞嗎?
 
是因為情人的漠不關心而空虛嗎?
 
人為了追求快樂,而希望透過別人的愛來填補內心的慾望,就這樣因為追求快樂,諷刺地過度的追求,最終人變得愈來愈空虛。
 




到底現在的寂寞是來自人的貪念?還是人根本不應該從別人身上尋求快樂?
 
到底為甚麼會寂寞?說實話,我不瞭解我的寂寞來自何方,但我真的感到寂寞。
 
人追求快樂就是因為自己不快樂,正如人追求幸福,就是因為本來得不到幸福;
 
人會去追求,其實只不過是潛藏內心的動物本能驅使他們去尋覓,好像動物餓了便會去覓食,人亦如是,只不過是同一個本能,人類用他們學會的知識換上另一種更高層次的方式去演繹,追求更高層次的東西而已。
 
不知道心情會否影響對事物的看法,還是事物會影響心情?總覺得今晚的客人特別麻煩,臨時換餐或者結帳時埋怨價錢昂貴已經可以看淡,但明知道Walk in等枱需時,結果不耐煩,然後「媽」聲載道是何樣的玩法?
 




最終十一時十五分,我才得以下班,得知已經遲到了後,我立即whatsapp了Nana告知她晚了點才下班,換來她回答沒要緊,還附加一個微笑的emoji!
 
真的沒要緊嗎?我深信站在sogo門外等待的她同樣是怨聲載道,要不是我手上拿著她的重要財物,想必現在已經換來三十六字真言親切問候。
 
果然,不愧是專業的保險從業員。
 
於是趕緊拿著證件套跑到Sogo,那個時候很多人會發現,每當趕時間的時候,街道上總有很多漫步的人肉路障,他/她們不論人數多寡總喜歡一字排開,徐步地有說有笑,結果後面的人都被塞住了。
 
不過我會毫不客氣地大聲喊道,
 




「唔該!」
 
然後強行的把這些人肉路障撞開,畢竟我不太喜歡這些路障,尤其是在趕時間的情況下。
 
一路上懷著怨念,越過一個又一個的人肉路障,氣喘喘地跑到Sogo門外,Nana的樣貌在一眾正在分貨的強國大媽面前變得十分顯眼,她依傍著燈柱,戴著耳機低下頭滑著電話,不時張望四周,剛好我們的視線對上,她對我報以莞爾一笑,然後把耳機線和電話有條理地捲起再放進手袋。
 
她真人更像石原聰美,有一把深啡色的長頭髮,一身行政人員裝束,以短裙作配襯和一對黑色的高跟鞋,打扮與昨日無異,保持著一個牽強的笑容,眉頭緊皺著,唯一不同的是一洗昨天的落魄和狼狽不堪的模樣,今天更顯得明艷照人,相反是我差點認不出她。
 
「Hi,阿穎!」
 
當Nana開口說話的時候確實讓我有點失望,本以為她的聲線甜美,結果有點剛強,但合符石原聰美的氣質,想必像她這樣的女生在工作上愛用楚楚可憐的外表做偽裝,然後把對她有企圖的獵物來一個反咬,將獵物嚇得措手不及,最終把獵物吃掉。
 
這些女生單憑幻想已經叫我膽寒,還是我真的想得太多?
 
「Hi,Nana!」




 
「我好少識得男仔叫阿穎,你係第一個。」
 
要小心這是=14px陷阱!這是一般香港女生慣常的手法,首先給予你優越和自豪感,讓你誤以為在她心中佔有一個特別的位置。
 
「我都係第一次識得有個女仔叫Nana,個名幾特別呀。」
 
「係咩?哈哈。」
 
我二話不說把證件套遞到她面前,
 
「下次小心啲啦。」
 
Nana把證件套雙手接過後,望了證件套兩眼,然後好像想起一件不堪回首的往事尷尬地笑說,
 




「哎呀,琴晚真係sorry呀,我飲到醉咗至會咁架咋。」
 
我點了點頭,
 
「唔緊要喎,我明嘅。琴晚......咩事都無發生到,只係咁岩見到你跌咗個證件套,跟住今日執返俾你。」
 
「你真係好人兼識講野。」
 
在我們互派高帽後,本以為客套的話快要說完,話題快將盡了之際,Nana左顧右盼的問道,
 
「係呢?你......食咗野未呀?」
 
「嗯?」
 
Nana突然其來的提問才提醒了自己好像還未吃晚飯?只怪今天太過忙碌,大概食無定時都是都市人的通病吧。




 
另外,她的問題使我的警覺性提高了,她到底有甚麼意圖?
 
當我的腦海在思考著的同時,Nana便接著說道,
 
「如果未嘅我請你食飯或者飲杯野呀?我今日無食過野。」
 
話音剛落,Nana輕輕撥過自己那啡色的秀髮,同時飄起一抺名牌香水熟悉的幽香,讓我的警醒有點鬆解起來;
 
這陣味道......跟Selina所用的是一模一樣,我絕不會認錯。
 
慢著,這是陷井?這是一個迷陣?這是她「吸引」客人時常用的招數嗎?
 
名義上請我晚飯道謝路不拾遺之情,實際上是籍著晚飯期間用美人計向我推銷保險,別忘記我也聽過保險從業員的一句名言:「別放過你身邊每一個有可能成為你客戶的人,別放過每一個潛在的機遇。」
 




哼,想借故消費我的同情心?騙徒的手法果然陳出不窮。
 
可是我的肚皮卻毫不爭氣的嘰咕起來,在我尚有半點猶豫的時候,她便乘虛而入指著地鐵站說道,
 
「呢個鐘數我地不如去尖沙咀食野呀,跟住順便可以飲杯野。」
 
哈,這麼隨便邀約一個陌生男子晉餐,不過沒有所謂吧,其實想深一點,我既沒有餘錢可以成為她的客戶,而且像她這樣閱人無數的女生,怎麼會嗅不到男人銀包有多少錢?
 
我擺出一副沒所謂的樣子說道,
 
「無所謂呀。」
 
Nana她點了點頭對我報以嫣然一笑,當她點頭的一瞬間,由於她的樣子有七分像石原聰美,所以難免讓我覺得她有點日本女生的味道。
 
有數秒幻想過透過她的口中叫我一聲「o nii」,不過一般人會比較希望從她的口中聽到一聲「kimochi」!
 
只見她把證件套放回手袋裡,接著輕輕撥去沾在手袋上的塵埃,細看之下,她那個手袋也是價值不菲的,是某H字頭的名牌手袋,同樣地Selina也擁有過一個,不過Selina是當作普通手袋看待,而不像Nana那樣珍而重之。
 
在地鐵的車廂上,由於時候不早,所以乘客也是寥寥可數,在車上我們沒有怎樣的交談,更有一段時間我們沉默起來,畢竟我們認識不足一天也不足一小時(不計擁抱的時間),沒有話題是一件平常的事,於是我開始拿出手機準備向Selina報到,結果只見她的對話框最後在線時間是兩小時前,問了她一句,
 
「我放咗工啦,依家同朋友去尖沙咀食野,你呢?」
 
我全神貫注凝視著手機的屏幕寄望她會在線,期望她會秒回我。
 
Oh Shit!壞習慣又來了。
 
正當我的心底一沉之際,Nana好像看破了我的心思說道,
 
「搵女朋友但無應機?」
 
嘩,她果然厲害!
 
是我過於把心裡的想法寫在臉上嗎?
 
我一邊裝作淡定,另一邊廂假裝滑著手機回答,
 
「成日都係咁嫁啦,慣嫁啦。」
 
「唉,我明呀。」
 
「你明?」
 
斜瞪了Nana一眼,從她的眼神,從她那一聲的惋歎,任憑她演技再好也掩蓋不到和假裝不到那一聲「唉」的背後是蘊含著多少嘆喟,多少次有過期望換來的失望,然後籍著一聲簡單的「唉」當作是煙圈呼了出來。
 
縱然旁人覺得這是個人的過份解讀,但至少我感受到那一刻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在這傷心者通道上同行。
 
Nana的一聲嘆道過後,我的警覺性突然降低了,是我過份感性?是我過於容易信人,容易動搖嗎?
 
害怕她會消費我的同情再消費我的共鳴嗎?
 
我敢說有一點任憑Nana本領再大都改變不了,就是......錢包沒有閒錢這個定律,她絕對消費不到我,而且我更沒有消費的價值,所以我絕不會因心軟而成為她的客戶,因此這一點我對自己抱有絕對的信心。
 
像這樣強大的信念,應該只可以用可憐來形容,想著想著不禁悲從中來。
 
她堆出笑意答道,
 
「點會唔明啦,有邊個未試過等人信息,等人電話呀?」
 
其實要是她沒有受過情傷,怎麼會一個女生在街頭上哭泣,然後誤打誤撞發生了一件回想起也覺得極度荒唐的事。
 
故此我更加確信,剛才的共鳴絕不是她刻意所營造出來。
 
近看之下,Nana那雙水靈的眼睛,埋藏著憂鬱的眼神,卻長著石原聰美的模樣,剛柔並濟的氣質,那種成熟的韻味實在太令人春心蕩漾。
 
「係呀,等一個人真係好辛苦好攰,等得太多就會覺得自己好犯賤。」
 
Nana報以一個雲淡風輕的微笑,
 
「嗯,尤其是唔應該對一個人再有期望嘅時候,但喺好多時候自己竟然對嗰個人仍然存有希望。」
 
話音剛落,我們到站了。
 
Nana竟然說中我的心事!一個認識不到兩小時的人竟然可以說出我的心聲,相反Selina和我認識了三個月,交往了一年,但兩個人好像活在不同的世界,她對我的愛時而熱情時而冷淡,就像握著手中的流沙一樣,只能用眼觀,用手留不住。
 
心裡想著為甚麼眼前的Nana不是Selina?
 
為甚麼現在懂我的人不是Selina,而是Nana?
 
為甚麼我永遠闖不進Selina的內心世界?我們明明就是一對戀人,有過擁抱卻若離若即,有過親吻卻貌合神離。
 
我們徐徐的離開地鐵站外,走到站外附近的一個垃圾桶,從褲袋中取出煙盒,打開煙盒發現只餘下兩根香煙,再把煙盒遞到緊隨在我身後的Nana面前,Nana搖頭對我說,
 
「我唔食煙嫁,你食呀,我無所謂。」
 
「咁.....你行遠少少啦,費事要你吸二手煙呀。」
 
「咁識為人著想?」
 
「下?」
 
「無呀,估唔到你都識為人設想。」
 
「呢啲叫公德心。」
 
「咁都係為人設想至會有公德心,公德心嘅本意就係要為其他人設想,唔可以只係為咗自己呀!幼稚園小學都有教啦。」
 
我一聲苦笑道著,
 
「哈,教壞人嫁,教人為人設想但偏偏就無教人為自己設想。」
 
Nana點頭附和,
 
「所以你應該係時候買返份保險,為自己設想啦。」
 
「嘩,你咁都搵到位入呀。」
 
Nana莞爾一笑過後,報以一聲長嘆,
 
「唉。講笑咋,如果我真係咁叻嘅,一早就係top sales啦,洗咩靠人,搞到差啲雙失。」
 
「雙失?」
 
「失戀同失業,好在依家只係失戀。」
 
「哦,所以嗰晚......」
 
「咩呀,仲有......其他原因嘅。」
 
「明白。」
 
「依家......我無事喎,你有無睇春嬌與志明個Trailer呀,成世人流流長,總會愛上幾個人渣。」
 
「哈!無睇呀。」
 
呃!記得Selina也和我約好了去看這部電影,但她會記得嗎?
 
大概旅行後回港的她已經忘記了這回事吧?
 
哈,壞習慣真的改不了。
 
吹過一抺冷風,我點了一根煙,呼出淺灰色的煙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斜望了Nana一眼,她堆出笑意的點了點頭,然後我們好像走進了彼此的世界。
 
那天晚上,我點著的原來並不只是一根煙。
 
那天晚上,努力地去戒掉一個壞習慣,怎料惹上了另一個壞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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