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滿擬那黑衣人定必吐血身亡。  豈料那黑衣人倏地站直身子, 大笑着鼓勁於胸, 硬生生接下這奪命一掌。  這一下端的是叫明月難以相信, 此一掌分明是十拿九穩, 那料得到黑衣人竟以全力抵擋這一掌, 這一掌雖著實打在那黑衣人身上, 但觸手處炙熱難當, 隨即有一道電流流遍全身, 教他極度難受。  饒是他內力深厚, 也是禁受不起, 登時重重的向後彈開, 背部撞上了圍牆, 把圍牆撞塌了一大塊。

圍牆坍塌, 瓦礫磚頭深埋着倒在地上的明月, 轉眼間便堆成了小山丘, 有如一座墳墓, 叫人見之心寒。   那黑衣人雖擋下了這一掌, 但這回他也不再放屁宣洩, 反倒立時坐倒地上, 盤膝運功, 化解明月留在他身上的無匹掌勁。

黑衣人坐了半晌, 頭頂便升起縷縷白煙, 他再閉目休養了一會, 便站起身來, 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大笑聲中, 驀地轟然一聲巨響, 只見那小山丘上的磚頭碎石四散, 明月則氣喘吁吁, 滿臉鮮血的爬了起來, 但見他雖狼狽不堪, 卻異常冷靜, 毫無惱怒之色。  黑衣人見他實在是一個人物, 也不由得暗暗佩服。

明月沉聲道:「周亮新, 胡記真, 今兒必得把這黑衣人解決掉, 否則辦不好此事, 咱們絶難回去交待。」  周胡二人一聽此言, 深怕回去受到殘酷的責罰, 知道此刻正是聯手退敵之時, 兩人便掄起兵刃, 上前疾攻。  明月也暴喝一聲, 身形一起, 如巨鳥般凌空撲下。

黑衣人大笑着道:「我本來答應讓你十招, 此刻你卻多叫了兩人出手, 說不得, 那就可別怪我老頭子出手還招了。」  說畢左抓右掌, 反攻周胡二人。  明月在半空見三人已交上了手, 當即右腳踏着左腳, 一個轉折掠去了東首, 隨即左右五指成抓, 一手一個, 把孫諾言和孫溢仁抓將起來, 砰的一聲連續撞破了兩道木門, 疾奔而去。





這一下均教黑衣人和周胡二人大為震驚, 偏生三人正交上了手, 只得任由他在眾目睽睽之下離去。  本來以黑衣人的功力, 大可捨卻周胡二人, 逕自追向明月。   但一來他硬接了明月的兩招, 雖說受傷不重, 然而若再和明月糾纏下去, 自己是否真能勝過明月和周胡三人聯攻?  實在說不上來。 二來倘若把周胡二人留在諾言莊, 那在諾言莊的人必遭此二人毒手。  經過了深思熟慮之後, 還是決定留在此間, 先收拾了眼前此兩個惡賊再說。

周亮新和胡記真自然也聽過放屁幫主的名頭, 本來以三敵人, 有明月坐陣, 兩人相信即令打不過放屁幫主, 也總能全身而退。  豈料明月竟巧施奸計, 棄車保帥, 把兩人丟在此間, 兩人心中先自一怯。  待得和那黑衣人交上了手, 招式處處受制, 出手先發後至, 一顆心更是直往下沉, 心想再打下去, 早晚也會死在黑衣人的掌下。

胡記真見己方二人漸處下風, 心知不妙, 暗忖:「為了自保, 我何不效法那臭和尚?  先逃命再說。」  主意打定, 左掌便向黑衣人打出, 黑衣人的左掌隨手一接, 把胡記真打得騰騰騰的連退數步。  周亮新見他倒退, 慌忙舞劍護身, 右腳一蹬退到胡記真的身旁, 問道:「還撐得住麽?」  胡記真點了點頭。  周亮新此刻只有這個戰友, 見他沒事, 心中稍定。  豈料背門突感一股大力把他直推向前, 身子竟不由自主的向他黑衣人撲去。  周亮新回頭一瞥, 但見胡記真已借此一推之勢, 向後倒縱在假山之上, 隨即轉身躍上了牆頭, 再縱身一躍, 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黑衣人見周亮新驀地飛撲而至, 周身破綻大露, 那肯放過此大好良機, 雙掌前推, 一招「恃勢凌狗」, 把他打得全身經脈盡碎, 立死當場, 只見他雙眼瞪得老大, 顯是死不瞑目。

眾賓客見危機而除, 又見明月和胡記真從前門方向離去, 忙不迭爭相湧向後門, 奪門而逃。  只留下黑衣人、 莫欺、 小月、 那新娘子和孫溢禮孫溢智兩兄弟在那後園之中。





那黑衣人直向莫欺走近, 笑嘻嘻的道:「剛才若非這位小兄弟示意提醒, 恐怕我已死在那禿驢的手上, 這份恩情, 老子銘記於心。」  莫欺雙手連擺, 吐了吐舌頭道:「我也只是一時僥倖, 湊巧見着他的身形而已, 因此才出聲提醒。  且若非前輩把那些惡人打走, 恐怕此刻我已死於他們之手, 該是我銘記前輩的恩情才是道理。」  莫欺說罷, 忽感脇下一痛, 隨即眼前一黑, 便暈了過去。

 
莫欺悠悠醒轉, 赫然便見自己正身處自己的房間, 他翻身坐起, 但見天色大明, 分明已是第二天的早上。  他回想昨晚所發生的事情, 猶自覺得驚心動魄, 心中忖道:「以我的心眼和感應, 那黑衣高手竟能把我點倒, 倘若他要奪我性命, 恐怕是有如探囊取物。」  他那裡知道黑衣人是先以說話轉移他的視線, 手指再一分一寸的向前緩緩移動, 方能教他毫無所覺。

他記起自己在諾言莊被那黑衣人點倒後, 便告不省人事, 往後發生了何事也半點不知, 此刻卻怎地會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之內?  實是百思不得其解。

正思忖間, 但聽得外面有人聲, 像是他義兄秦鑽所發, 便打開房門, 果見秦鑽站在天井, 正在和老況說話。  秦況二人聽得開門聲, 轉過頭來, 見莫欺已然睡醒, 連忙走近前來。  老況忙道:「昨晚可真是把我這個老人家給嚇壞了, 我在廚房的窗邊瞧見了後園的連番激戰, 雖見你和小月皆身處險境, 但想我手無縛雞之力, 又着實是嚇得慌了, 只得躲在廚房不敢出來。 阿欺, 你不會怪我老人家膽小怕事吧!」  莫欺微笑着道:「昨晚死了那麼多人, 害怕也是常事, 怎會怪你?  對了, 小月在那兒?  她沒事吧?」

老況見他顧念着小月的安危, 呵呵笑道:「有你如此關心她, 小月端的是有福氣得緊。」  秦鑽抓住莫欺的手, 緊張地道:「義弟, 到了這個時候, 你怎可只顧小月的安危?  你被那黑衣人點了一下, 快試試以真氣運行一個周天, 瞧瞧是否暢通無阻, 無有窒礙, 否則若是傷了真元, 往後對你練功修行, 皆有無可估量的影響。」





莫欺知秦鑽對己之關切, 但他着實是擔心小月, 那顧得自己的安危, 便道:「大哥, 謝謝你的關心, 我待會試試。」  隨即問老況道:「小月現下情況如何?」  老況呵呵笑道:「放心, 小月並無大礙。 昨夜那黑衣人把你點倒後, 便躍上了牆頭, 轉眼間不見蹤影。  小月連忙上前瞧你的傷勢, 這時我見外頭平安無事, 也壯着膽子走了出來, 小月察看了一陣, 說你除了內力虛耗過度外, 並無受傷, 這時我才安上了心, 把你扶了回來。」

莫欺聽得小月無事, 心中稍安, 但畢竟未見她的人影, 心中終究放心不下, 便道:「她人現下在何處?」  老況呵呵笑道:「她此刻在自己的房間, 正在照顧昨夜想逃走的那個新娘子。」

莫欺點了點頭, 道:「想是小月見她可憐, 不忍心她就此留在孫家, 因此把她帶了回來。」  老況道:「可不是, 小月說那孫溢義是個貪生怕死之徒, 連他的爹有難也可棄之不顧, 如此無用之人, 怎可付託終身?  便乘着諾言莊一片混亂之際, 把她帶了回來。」

莫欺見小月的想法和己一致, 心中暗喜, 正在此時, 小月的房門呀的一聲打了開來, 但見小月和那新娘子正站在房門, 此刻那新娘子已換上了一身平民服飾, 面上不施脂粉, 容貌清麗標緻, 雖說不上是絶色美女, 但站在小月這醜女的身旁, 卻是高下立見, 一天一地的了。

秦鑽是頭一遭見到如此美麗的少女, 呼吸登時停住, 一顆心不由自主的怦怦亂跳, 霎時間天旋地轉, 不知身在何方。  由於秦鑽的表情實在過於誇張, 在場眾人均瞧在眼裡。  莫欺忙不迭用手肘撞了撞秦鑽, 悄聲道:「大哥, 你別這麼失禮, 好不好?」  那新娘子見秦鑽呆呆的直瞪着自己不放, 不知怎的心中卻不惱怒, 反倒覺得他的憨態可笑, 不由得噗哧的笑了出來。

這一笑更是令秦鑽不知人間何在, 只道是遇上了天上的九天玄女、洛水神仙, 心想能見着如此燦爛的笑容, 這一生也算是不枉了。

這時錢致步入了天井, 莫欺見錢致到來, 更是心焦, 雙手抓着秦鑽的右臂用力搖晃, 偏生秦鑽此刻三魂不見七魄, 任莫欺如何示警, 皆是徒勞無功。





錢致一見秦鑽如此失態, 已明白了個大概, 本來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 實是尋常不過之事, 但秦鑽和人初次見面, 便露出如此癡迷的樣子, 實屬無禮, 當下便大聲咳了一下, 這一咳暗藏內力, 把音波傳入了秦鑽的耳中, 登教他耳鼓生疼, 頭昏腦脹。  錢致哼了一聲, 對秦鑽道:「大堂還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幹, 還愣在這兒作甚?  快幹活去。」  秦鑽見師父面有愠容, 那敢說半個不字, 只好依依不捨地離去。

錢致走近小月和那新娘子, 微笑道:「小月今早已把事情的始末告知, 姑娘也是個可憐之人, 此刻孫莊主和孫大公子遭人擄走, 孫二公子和他的兩個弟弟業已不知去向, 也不知何時方會出現。  姑娘既是不願嫁入孫家, 實不宜在外露面, 便請屈就住下, 客棧之事也用不著你來幫忙, 只須每天幫各人打掃洗衫即可, 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那新娘子喜道:「但教我不用嫁給那無義的孫二公子, 要我幹甚麼也成, 何妨老闆肯讓我住下, 小女子已是感激不盡, 請受小女子一拜。」  說罷竟真個兒跪倒在地, 錢致連忙扶起, 笑道:「往後咱們便如同一家人一般, 不用如此多禮, 對了, 你叫甚麼名字?」

那新娘子道:「小女子姓佘, 名綺綺。」 錢致道:「此城內姓佘的人甚少, 有一家雄威武館的館主也是姓佘, 不知你和他怎生稱呼?」  佘綺綺笑了一笑, 道:「正是家父。」  錢致恍然道:「聽聞他數月前遭人打得遍體鱗傷, 想佘館主武功亦是不弱, 平素也無人敢招惹於他, 這一回他遭人尋釁, 全城皆感驚愕, 但倘若妳是他的女兒, 此事就毫不希奇了。」  佘綺綺悻然道:「想必錢老闆已猜出事情的大概了, 沒錯, 是孫溢義瞧上了我, 上門向我爹提親, 我爹爹堅拒不肯, 兩人初則口角, 繼而動武。  我爹爹在城內罕有敵手, 但偏生那孫溢義的劍法刁鑽古怪, 威力奇大, 我爹爹的破浪刀法竟也招架不住, 不慎被他刺了幾劍, 這還不止, 他還乘我爹受傷之際, 叫他的那些護院保鏢狠狠痛打了我爹一頓, 再把他趕出了諾言城, 此刻也不知他身在何處,  着實教人焦急得很。」

錢老闆安慰道:「佘姑娘無需心焦, 我這就叫人留意留意, 想來他也會擔心你的安危, 應當離開不遠。」  佘綺綺哭着拜謝了錢致, 錢致交代了一下她每天要做的工作後, 便回大堂開門營業。

 
過了不到一個月, 驀地有兩乘快馬出現在城外不遠處, 馬上兩人瞧了瞧諾言城一眼, 便相視而笑。  其中一個滿臉長滿濃瘡的漢子道:「城中看來毫無異樣, 想必雪山寨的人尚未知曉, 否則豈會如此?」  另一個頭上長了個肉瘤的漢子道:「孫諾言遭人所擒如此大事, 諾言城的人那敢聲張, 想必現下雪山寨兀自懵然不知, 卻不知主子遠在京城, 何以會知曉此事?」  那長滿濃瘡的漢子道:「主子的事情, 你我也不要妄自猜度了, 否則惹禍上身, 那可不是當耍的。」  兩人不知何故心中一寒, 也不敢再討論下去。  兩人同時一揮馬鞭, 竟不進入諾言城, 逕往雪山寨而去。

兩騎從旁掠過了諾言城, 未幾便到了雪山寨的勢力範圍, 兩人耳力驚人, 聽出已有人射出了響箭, 以通知山上的人, 待會雪山寨的人定必空群而出對自己施襲。  但兩人毫不畏懼, 反倒快馬加鞭, 更深入雪山。  雪山寨的人見有兩個傻子送上門來, 皆暗自竊笑, 心想待會定當多了兩名枉死寃魂。





兩騎將到山腰, 便見箭雨自山上洒下, 兩人斜眼一瞥, 便見後面有數十人準備好了絆馬索, 只消兩人勒馬回身, 兩人定然人仰馬翻, 倒地不起。  兩人相視冷笑, 同時拔出腰間佩劍, 揮舞着直往前衝, 竟視前方的箭雨如無物。

兩人雙劍合璧, 劍光暴長, 但見銀光飛閃, 馬奔如飛, 兩騎經過之處, 斷箭舖滿了一地, 白皚皚的雪地也被其遮蓋。  這些如蝗飛箭莫說傷不了兩人半分, 就連他們胯下坐騎, 竟也傷不了半點。

正當雪山寨的人目瞪口呆之際, 猛聽得一聲呼嘯, 雪山寨的人登時停止放箭。 兩人知雪山寨的重心人物快將來臨, 也不再前衝, 停在當地等候。  不多時, 果見兩騎迎面而至, 但見其中一匹馬異常高大, 再瞧瞧馬上的人時, 竟是一個昂藏七尺的巨漢, 此人正是任百川。  而另一個馬上之人手執鋼鞭, 卻是雪山寨的少寨主 – 計豐。

計豐哈哈大笑, 抱拳道:「兩位看來不像尋常商旅, 倒像是尋釁而來的江湖人仕, 難不成是想以二人之力挑起我們雪山寨?  若是如此, 倒是把咱們雪山寨瞧得小了。」

那長滿濃瘡的漢子抱拳道:「計少寨主可千萬別誤會, 咱倆人此次到來, 實為面見計老寨主。」  計豐面色畧為一沉, 沉聲道:「你倆人到底是何許人?  任你們兩人武功再高, 但我爹可不是你們說見便見的, 倘若想見我爹, 必得先過我計豐這一關。」  說罷一抖鋼鞭, 向前虛空一劈, 一道如刀氣勁登時向前激射而出。

兩人不慌不忙, 那長滿濃瘡的漢子的劍從上而下一劈, 而那長有肉瘤的漢子的劍則從右而左一揮, 陡見一道「十」字形的劍氣迎向那如刀氣勁, 猛聽得嘭的一聲巨響, 任百川的坐騎竟禁受不了兩股氣勁衝擊所產生出來的氣流, 向後連退, 並人立了起來。  任百川料不到這氣流如此之強, 一個不慎, 竟從馬上摔下, 一屁股的坐倒在地, 好不難看。

而計豐和那兩人早有準備, 早以運勁穩住坐騎, 但上半身也不由自主的向後一仰, 可見三人所發出的氣勁皆是強勁無匹, 無堅不催。

計少寨主見有兩個好對手, 好勝心又起, 便想再度出手。 那長漢濃瘡的漢子立時道:「計少寨主, 且先莫動手, 先瞧瞧這個金牌再說。」  隨即亮出一面金牌, 金牌上刻有一個斗大的「言」字。  計少寨主一見此牌, 面色大變, 顫聲道:「你兩人是師伯的人?」  兩人點了點頭。  計少寨主登時向任百川道:「我先回去稟告爹爹, 你先帶這兩名貴客到大廳稍坐, 記著, 要好生款待。」 任百川不明何以計少寨主的態度竟有如此轉變, 但既是計豐的吩咐, 只好依言照辦。





兩人被請到了大廳坐定後, 但見大廳並不如兩人所想像般的宏大, 反倒畧見簡陋寒酸, 兩人剛喫了口茶, 便見一個顴骨高聳, 雙目炯炯有神的老者和計豐自後堂進來, 兩人當即站起, 一揖到地。

那老者便是計豐的父親計不從, 當下他居中而坐, 也示意了二人坐下, 他面上木無表情, 冰冷冷的道:「聽說兩位是師兄的人, 不知兩位如何稱呼?」  那長滿濃瘡的漢子抱拳道:「在下名叫胡作為。」  隨即伸手指向那長有肉瘤的漢子, 道:「這位是在下的師弟, 名叫原無情。」

計豐動容道:「原來是有名的…咳咳…雙怪, 怪不得如此厲害。」  他本想說「醜臉雙怪」, 但若直說出來, 恐怕得罪了師伯的人, 因此當即改口。  胡作為焉會不知自己的綽號, 笑道:「計少寨主無須忌諱, 沒錯, 江湖上殺人無數的醜臉雙怪, 正是區區在下。」

計不從依舊毫無表情, 道:「師兄既派了兩位如此厲害的人物來, 想必不會是通風報信如此簡單, 多年以來, 我聽從師兄之言, 按兵不出, 便是等他的號令, 想必他現下已有全盤計劃了, 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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