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到飛起> 英雄莫欺: 第二十章. 兩騎闖雪山
明月滿擬那黑衣人定必吐血身亡。 豈料那黑衣人倏地站直身子, 大笑着鼓勁於胸, 硬生生接下這奪命一掌。 這一下端的是叫明月難以相信, 此一掌分明是十拿九穩, 那料得到黑衣人竟以全力抵擋這一掌, 這一掌雖著實打在那黑衣人身上, 但觸手處炙熱難當, 隨即有一道電流流遍全身, 教他極度難受。 饒是他內力深厚, 也是禁受不起, 登時重重的向後彈開, 背部撞上了圍牆, 把圍牆撞塌了一大塊。
圍牆坍塌, 瓦礫磚頭深埋着倒在地上的明月, 轉眼間便堆成了小山丘, 有如一座墳墓, 叫人見之心寒。 那黑衣人雖擋下了這一掌, 但這回他也不再放屁宣洩, 反倒立時坐倒地上, 盤膝運功, 化解明月留在他身上的無匹掌勁。
黑衣人坐了半晌, 頭頂便升起縷縷白煙, 他再閉目休養了一會, 便站起身來, 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大笑聲中, 驀地轟然一聲巨響, 只見那小山丘上的磚頭碎石四散, 明月則氣喘吁吁, 滿臉鮮血的爬了起來, 但見他雖狼狽不堪, 卻異常冷靜, 毫無惱怒之色。 黑衣人見他實在是一個人物, 也不由得暗暗佩服。
明月沉聲道:「周亮新, 胡記真, 今兒必得把這黑衣人解決掉, 否則辦不好此事, 咱們絶難回去交待。」 周胡二人一聽此言, 深怕回去受到殘酷的責罰, 知道此刻正是聯手退敵之時, 兩人便掄起兵刃, 上前疾攻。 明月也暴喝一聲, 身形一起, 如巨鳥般凌空撲下。
黑衣人大笑着道:「我本來答應讓你十招, 此刻你卻多叫了兩人出手, 說不得, 那就可別怪我老頭子出手還招了。」 說畢左抓右掌, 反攻周胡二人。 明月在半空見三人已交上了手, 當即右腳踏着左腳, 一個轉折掠去了東首, 隨即左右五指成抓, 一手一個, 把孫諾言和孫溢仁抓將起來, 砰的一聲連續撞破了兩道木門, 疾奔而去。
這一下均教黑衣人和周胡二人大為震驚, 偏生三人正交上了手, 只得任由他在眾目睽睽之下離去。 本來以黑衣人的功力, 大可捨卻周胡二人, 逕自追向明月。 但一來他硬接了明月的兩招, 雖說受傷不重, 然而若再和明月糾纏下去, 自己是否真能勝過明月和周胡三人聯攻? 實在說不上來。 二來倘若把周胡二人留在諾言莊, 那在諾言莊的人必遭此二人毒手。 經過了深思熟慮之後, 還是決定留在此間, 先收拾了眼前此兩個惡賊再說。
周亮新和胡記真自然也聽過放屁幫主的名頭, 本來以三敵人, 有明月坐陣, 兩人相信即令打不過放屁幫主, 也總能全身而退。 豈料明月竟巧施奸計, 棄車保帥, 把兩人丟在此間, 兩人心中先自一怯。 待得和那黑衣人交上了手, 招式處處受制, 出手先發後至, 一顆心更是直往下沉, 心想再打下去, 早晚也會死在黑衣人的掌下。
胡記真見己方二人漸處下風, 心知不妙, 暗忖:「為了自保, 我何不效法那臭和尚? 先逃命再說。」 主意打定, 左掌便向黑衣人打出, 黑衣人的左掌隨手一接, 把胡記真打得騰騰騰的連退數步。 周亮新見他倒退, 慌忙舞劍護身, 右腳一蹬退到胡記真的身旁, 問道:「還撐得住麽?」 胡記真點了點頭。 周亮新此刻只有這個戰友, 見他沒事, 心中稍定。 豈料背門突感一股大力把他直推向前, 身子竟不由自主的向他黑衣人撲去。 周亮新回頭一瞥, 但見胡記真已借此一推之勢, 向後倒縱在假山之上, 隨即轉身躍上了牆頭, 再縱身一躍, 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黑衣人見周亮新驀地飛撲而至, 周身破綻大露, 那肯放過此大好良機, 雙掌前推, 一招「恃勢凌狗」, 把他打得全身經脈盡碎, 立死當場, 只見他雙眼瞪得老大, 顯是死不瞑目。
眾賓客見危機而除, 又見明月和胡記真從前門方向離去, 忙不迭爭相湧向後門, 奪門而逃。 只留下黑衣人、 莫欺、 小月、 那新娘子和孫溢禮孫溢智兩兄弟在那後園之中。
那黑衣人直向莫欺走近, 笑嘻嘻的道:「剛才若非這位小兄弟示意提醒, 恐怕我已死在那禿驢的手上, 這份恩情, 老子銘記於心。」 莫欺雙手連擺, 吐了吐舌頭道:「我也只是一時僥倖, 湊巧見着他的身形而已, 因此才出聲提醒。 且若非前輩把那些惡人打走, 恐怕此刻我已死於他們之手, 該是我銘記前輩的恩情才是道理。」 莫欺說罷, 忽感脇下一痛, 隨即眼前一黑, 便暈了過去。
莫欺悠悠醒轉, 赫然便見自己正身處自己的房間, 他翻身坐起, 但見天色大明, 分明已是第二天的早上。 他回想昨晚所發生的事情, 猶自覺得驚心動魄, 心中忖道:「以我的心眼和感應, 那黑衣高手竟能把我點倒, 倘若他要奪我性命, 恐怕是有如探囊取物。」 他那裡知道黑衣人是先以說話轉移他的視線, 手指再一分一寸的向前緩緩移動, 方能教他毫無所覺。
他記起自己在諾言莊被那黑衣人點倒後, 便告不省人事, 往後發生了何事也半點不知, 此刻卻怎地會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之內? 實是百思不得其解。
正思忖間, 但聽得外面有人聲, 像是他義兄秦鑽所發, 便打開房門, 果見秦鑽站在天井, 正在和老況說話。 秦況二人聽得開門聲, 轉過頭來, 見莫欺已然睡醒, 連忙走近前來。 老況忙道:「昨晚可真是把我這個老人家給嚇壞了, 我在廚房的窗邊瞧見了後園的連番激戰, 雖見你和小月皆身處險境, 但想我手無縛雞之力, 又着實是嚇得慌了, 只得躲在廚房不敢出來。 阿欺, 你不會怪我老人家膽小怕事吧!」 莫欺微笑着道:「昨晚死了那麼多人, 害怕也是常事, 怎會怪你? 對了, 小月在那兒? 她沒事吧?」
老況見他顧念着小月的安危, 呵呵笑道:「有你如此關心她, 小月端的是有福氣得緊。」 秦鑽抓住莫欺的手, 緊張地道:「義弟, 到了這個時候, 你怎可只顧小月的安危? 你被那黑衣人點了一下, 快試試以真氣運行一個周天, 瞧瞧是否暢通無阻, 無有窒礙, 否則若是傷了真元, 往後對你練功修行, 皆有無可估量的影響。」
莫欺知秦鑽對己之關切, 但他着實是擔心小月, 那顧得自己的安危, 便道:「大哥, 謝謝你的關心, 我待會試試。」 隨即問老況道:「小月現下情況如何?」 老況呵呵笑道:「放心, 小月並無大礙。 昨夜那黑衣人把你點倒後, 便躍上了牆頭, 轉眼間不見蹤影。 小月連忙上前瞧你的傷勢, 這時我見外頭平安無事, 也壯着膽子走了出來, 小月察看了一陣, 說你除了內力虛耗過度外, 並無受傷, 這時我才安上了心, 把你扶了回來。」
莫欺聽得小月無事, 心中稍安, 但畢竟未見她的人影, 心中終究放心不下, 便道:「她人現下在何處?」 老況呵呵笑道:「她此刻在自己的房間, 正在照顧昨夜想逃走的那個新娘子。」
莫欺點了點頭, 道:「想是小月見她可憐, 不忍心她就此留在孫家, 因此把她帶了回來。」 老況道:「可不是, 小月說那孫溢義是個貪生怕死之徒, 連他的爹有難也可棄之不顧, 如此無用之人, 怎可付託終身? 便乘着諾言莊一片混亂之際, 把她帶了回來。」
莫欺見小月的想法和己一致, 心中暗喜, 正在此時, 小月的房門呀的一聲打了開來, 但見小月和那新娘子正站在房門, 此刻那新娘子已換上了一身平民服飾, 面上不施脂粉, 容貌清麗標緻, 雖說不上是絶色美女, 但站在小月這醜女的身旁, 卻是高下立見, 一天一地的了。
秦鑽是頭一遭見到如此美麗的少女, 呼吸登時停住, 一顆心不由自主的怦怦亂跳, 霎時間天旋地轉, 不知身在何方。 由於秦鑽的表情實在過於誇張, 在場眾人均瞧在眼裡。 莫欺忙不迭用手肘撞了撞秦鑽, 悄聲道:「大哥, 你別這麼失禮, 好不好?」 那新娘子見秦鑽呆呆的直瞪着自己不放, 不知怎的心中卻不惱怒, 反倒覺得他的憨態可笑, 不由得噗哧的笑了出來。
這一笑更是令秦鑽不知人間何在, 只道是遇上了天上的九天玄女、洛水神仙, 心想能見着如此燦爛的笑容, 這一生也算是不枉了。
這時錢致步入了天井, 莫欺見錢致到來, 更是心焦, 雙手抓着秦鑽的右臂用力搖晃, 偏生秦鑽此刻三魂不見七魄, 任莫欺如何示警, 皆是徒勞無功。
錢致一見秦鑽如此失態, 已明白了個大概, 本來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 實是尋常不過之事, 但秦鑽和人初次見面, 便露出如此癡迷的樣子, 實屬無禮, 當下便大聲咳了一下, 這一咳暗藏內力, 把音波傳入了秦鑽的耳中, 登教他耳鼓生疼, 頭昏腦脹。 錢致哼了一聲, 對秦鑽道:「大堂還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幹, 還愣在這兒作甚? 快幹活去。」 秦鑽見師父面有愠容, 那敢說半個不字, 只好依依不捨地離去。
錢致走近小月和那新娘子, 微笑道:「小月今早已把事情的始末告知, 姑娘也是個可憐之人, 此刻孫莊主和孫大公子遭人擄走, 孫二公子和他的兩個弟弟業已不知去向, 也不知何時方會出現。 姑娘既是不願嫁入孫家, 實不宜在外露面, 便請屈就住下, 客棧之事也用不著你來幫忙, 只須每天幫各人打掃洗衫即可, 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那新娘子喜道:「但教我不用嫁給那無義的孫二公子, 要我幹甚麼也成, 何妨老闆肯讓我住下, 小女子已是感激不盡, 請受小女子一拜。」 說罷竟真個兒跪倒在地, 錢致連忙扶起, 笑道:「往後咱們便如同一家人一般, 不用如此多禮, 對了, 你叫甚麼名字?」
那新娘子道:「小女子姓佘, 名綺綺。」 錢致道:「此城內姓佘的人甚少, 有一家雄威武館的館主也是姓佘, 不知你和他怎生稱呼?」 佘綺綺笑了一笑, 道:「正是家父。」 錢致恍然道:「聽聞他數月前遭人打得遍體鱗傷, 想佘館主武功亦是不弱, 平素也無人敢招惹於他, 這一回他遭人尋釁, 全城皆感驚愕, 但倘若妳是他的女兒, 此事就毫不希奇了。」 佘綺綺悻然道:「想必錢老闆已猜出事情的大概了, 沒錯, 是孫溢義瞧上了我, 上門向我爹提親, 我爹爹堅拒不肯, 兩人初則口角, 繼而動武。 我爹爹在城內罕有敵手, 但偏生那孫溢義的劍法刁鑽古怪, 威力奇大, 我爹爹的破浪刀法竟也招架不住, 不慎被他刺了幾劍, 這還不止, 他還乘我爹受傷之際, 叫他的那些護院保鏢狠狠痛打了我爹一頓, 再把他趕出了諾言城, 此刻也不知他身在何處, 着實教人焦急得很。」
錢老闆安慰道:「佘姑娘無需心焦, 我這就叫人留意留意, 想來他也會擔心你的安危, 應當離開不遠。」 佘綺綺哭着拜謝了錢致, 錢致交代了一下她每天要做的工作後, 便回大堂開門營業。
過了不到一個月, 驀地有兩乘快馬出現在城外不遠處, 馬上兩人瞧了瞧諾言城一眼, 便相視而笑。 其中一個滿臉長滿濃瘡的漢子道:「城中看來毫無異樣, 想必雪山寨的人尚未知曉, 否則豈會如此?」 另一個頭上長了個肉瘤的漢子道:「孫諾言遭人所擒如此大事, 諾言城的人那敢聲張, 想必現下雪山寨兀自懵然不知, 卻不知主子遠在京城, 何以會知曉此事?」 那長滿濃瘡的漢子道:「主子的事情, 你我也不要妄自猜度了, 否則惹禍上身, 那可不是當耍的。」 兩人不知何故心中一寒, 也不敢再討論下去。 兩人同時一揮馬鞭, 竟不進入諾言城, 逕往雪山寨而去。
兩騎從旁掠過了諾言城, 未幾便到了雪山寨的勢力範圍, 兩人耳力驚人, 聽出已有人射出了響箭, 以通知山上的人, 待會雪山寨的人定必空群而出對自己施襲。 但兩人毫不畏懼, 反倒快馬加鞭, 更深入雪山。 雪山寨的人見有兩個傻子送上門來, 皆暗自竊笑, 心想待會定當多了兩名枉死寃魂。
兩騎將到山腰, 便見箭雨自山上洒下, 兩人斜眼一瞥, 便見後面有數十人準備好了絆馬索, 只消兩人勒馬回身, 兩人定然人仰馬翻, 倒地不起。 兩人相視冷笑, 同時拔出腰間佩劍, 揮舞着直往前衝, 竟視前方的箭雨如無物。
兩人雙劍合璧, 劍光暴長, 但見銀光飛閃, 馬奔如飛, 兩騎經過之處, 斷箭舖滿了一地, 白皚皚的雪地也被其遮蓋。 這些如蝗飛箭莫說傷不了兩人半分, 就連他們胯下坐騎, 竟也傷不了半點。
正當雪山寨的人目瞪口呆之際, 猛聽得一聲呼嘯, 雪山寨的人登時停止放箭。 兩人知雪山寨的重心人物快將來臨, 也不再前衝, 停在當地等候。 不多時, 果見兩騎迎面而至, 但見其中一匹馬異常高大, 再瞧瞧馬上的人時, 竟是一個昂藏七尺的巨漢, 此人正是任百川。 而另一個馬上之人手執鋼鞭, 卻是雪山寨的少寨主 – 計豐。
計豐哈哈大笑, 抱拳道:「兩位看來不像尋常商旅, 倒像是尋釁而來的江湖人仕, 難不成是想以二人之力挑起我們雪山寨? 若是如此, 倒是把咱們雪山寨瞧得小了。」
那長滿濃瘡的漢子抱拳道:「計少寨主可千萬別誤會, 咱倆人此次到來, 實為面見計老寨主。」 計豐面色畧為一沉, 沉聲道:「你倆人到底是何許人? 任你們兩人武功再高, 但我爹可不是你們說見便見的, 倘若想見我爹, 必得先過我計豐這一關。」 說罷一抖鋼鞭, 向前虛空一劈, 一道如刀氣勁登時向前激射而出。
兩人不慌不忙, 那長滿濃瘡的漢子的劍從上而下一劈, 而那長有肉瘤的漢子的劍則從右而左一揮, 陡見一道「十」字形的劍氣迎向那如刀氣勁, 猛聽得嘭的一聲巨響, 任百川的坐騎竟禁受不了兩股氣勁衝擊所產生出來的氣流, 向後連退, 並人立了起來。 任百川料不到這氣流如此之強, 一個不慎, 竟從馬上摔下, 一屁股的坐倒在地, 好不難看。
而計豐和那兩人早有準備, 早以運勁穩住坐騎, 但上半身也不由自主的向後一仰, 可見三人所發出的氣勁皆是強勁無匹, 無堅不催。
計少寨主見有兩個好對手, 好勝心又起, 便想再度出手。 那長漢濃瘡的漢子立時道:「計少寨主, 且先莫動手, 先瞧瞧這個金牌再說。」 隨即亮出一面金牌, 金牌上刻有一個斗大的「言」字。 計少寨主一見此牌, 面色大變, 顫聲道:「你兩人是師伯的人?」 兩人點了點頭。 計少寨主登時向任百川道:「我先回去稟告爹爹, 你先帶這兩名貴客到大廳稍坐, 記著, 要好生款待。」 任百川不明何以計少寨主的態度竟有如此轉變, 但既是計豐的吩咐, 只好依言照辦。
兩人被請到了大廳坐定後, 但見大廳並不如兩人所想像般的宏大, 反倒畧見簡陋寒酸, 兩人剛喫了口茶, 便見一個顴骨高聳, 雙目炯炯有神的老者和計豐自後堂進來, 兩人當即站起, 一揖到地。
那老者便是計豐的父親計不從, 當下他居中而坐, 也示意了二人坐下, 他面上木無表情, 冰冷冷的道:「聽說兩位是師兄的人, 不知兩位如何稱呼?」 那長滿濃瘡的漢子抱拳道:「在下名叫胡作為。」 隨即伸手指向那長有肉瘤的漢子, 道:「這位是在下的師弟, 名叫原無情。」
計豐動容道:「原來是有名的…咳咳…雙怪, 怪不得如此厲害。」 他本想說「醜臉雙怪」, 但若直說出來, 恐怕得罪了師伯的人, 因此當即改口。 胡作為焉會不知自己的綽號, 笑道:「計少寨主無須忌諱, 沒錯, 江湖上殺人無數的醜臉雙怪, 正是區區在下。」
計不從依舊毫無表情, 道:「師兄既派了兩位如此厲害的人物來, 想必不會是通風報信如此簡單, 多年以來, 我聽從師兄之言, 按兵不出, 便是等他的號令, 想必他現下已有全盤計劃了, 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