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我們勇敢地展開了一段異地戀的旅程,相信着只要抬頭仰望連成一片的天空就能感覺到彼此,卻猜測不到,一個熱血任性的決定讓未來的我們繞了多少路。
 
 
 
祝嘉兒拉着笨重的行李箱來到風壇中學,踏入校門口,彷彿前一秒的所有疑慮與不安都化為烏有。三座城牆似的校舍圍住中央庭園,陽光照射在一排排栽在庭園小道兩旁的欖仁上,對比起以前那灰灰黑黑如同廢墟的學校,這裡彷如聖殿般的存在。
 
「同學,買碟嗎?」
 
李芊由推着車攤攔在祝嘉兒面前,湊上前去細細的打量着她,左轉右轉的,連人家的屁股有沒有肉也想要深究一番,比奶奶給孫子選媳婦還要仔細。
 




「怎麼了嗎……」祝嘉兒被這番過於熱情的打量嚇得僵直了身子,這就是橋港人的打招呼方式嗎?要不是看這個人是個女的她早就報警了。
 
「沒事沒事,別緊張,我只是個小販而已。」李芊由擺擺手返回車攤,隨手拿起一塊光碟,「小美女買碟嗎?通通二十塊!通通二十塊!」
 
祝嘉兒無奈的撇了撇嘴角,真心不理解這是甚麼情況,拉着行李箱走了。前一分鐘還對校園生活充滿了希望,現在好了,全都被這個奇葩人給幻滅了。
 
「喂──別走啊!」李芊由張開雙手攔在祝嘉兒面前,卻感到綁在腦後的馬尾被人一把扯住。
 
熟悉不過的「捉賊」方式,李芊由感到背後一陣涼意,緩媛的轉過頭去,「珊……珊姐……你聽我解釋……」
 




站在李芊由身後的人叫崔妍珊,是風壇中學的風紀委員兼學生會會長。身高一米七,黑長直髮,挺直腰時的氣勢讓人嚇得連嗝都不敢打。
 
崔妍珊撇起一邊嘴角,拽住李芊由的手臂,「小販嘛,還通通二十塊?我全都聽到了,沒甚麼好解釋的。跟我到訓導處去!」
 
「哎──等等──」李芊由從車攤翻出一隻光碟塞到祝嘉兒胸前,「不用謝我了,不好的東西要大家一起分享嘛,我們還會再見的!」
 
祝嘉兒呆呆地看着像狗一樣被拖拉着還不忘向她揮手的女生,看了眼手上的光碟,封面用紅色墨水印着大大醜醜的「風壇校歌」四字。
 
「我這是遇到神經病了嗎?」祝嘉兒打了個冷顫便隨手把光碟扔掉了。
 




 
 
  
無人的車站,藍天坐在欄杆上望着對面空了的列車,空洞無神的眸子,似乎還沒確切體會到祝嘉兒已經不在這個村子裡的事實。
 
才第一天就已經這麼想念,日後怎得了……
 
「喂!小鬼!坐了半天屁股不疼嗎!快下來!」
 
車長氣沖沖的把香煙扔在地上輾了又輾,嘴裡呢喃着,「哼,談戀愛了不起啊?才多少歲就學別人思妻成疾了!」
 
  
 
 
幾經辛苦終於找到宿舍樓,祝嘉兒來到1388號宿舍門前,敲了兩下門,不到幾秒門就開了,一張白臉嚇得她心臟咯咚一下。




 
見鬼了,橋港人有光天化日敷面膜的習慣嗎?
 
「我是不是對都市人的認知有些誤解……」
 
開門的人叫唐可莉,臉上頂着面膜,瀏海綁成小噴池竪在頭頂上,身上穿着粉紅系T恤配短褲。
 
意識到有些失禮,唐可莉摘下了臉上那塊白皮,呈現出白皙可愛的臉,「你就是新來的同學吧,進來進來,叫我莉莉就行了。」她說話的聲音可愛中帶點燥,把門再拉大了一點,替祝嘉兒把行李拉進宿舍。
 
祝嘉兒輕輕把門關上,心裡放鬆了不少,本來一直擔心會不會跟室友相處不來,現在看來還可以。正當她的嘴角緩緩上揚時,一聲殺豬般的大叫轟入耳朵,使得本來完美的微笑僵成一抹尷尬的弧度。
 
「殷美婷你這是殘廢了嗎!怎麼不死出來幫忙!」
 
唐可莉扯開嗓子大吼道。實在難以想像一個身高一米五五,長着日本小公主般可愛的樣貌的人的本性會是這麼粗暴。
 




都市人是不是都有情緒病……
 
吼聲剛落,廁所門便打開了,一位手裡拿着牙刷的女生滿嘴泡沫咕嚕咕嚕的說着話。一坨白色泡泡摔不及防的從她口中落到地上。
 
唐可莉嫌棄地翻了個白眼,目光落在女生那薄薄的吊帶背心上,「殷美婷你穿好衣服再說話好嗎?明天就是高中生了,刷個牙很都能拖到下午三點,烏龜上身嗎?要不要給你倒杯cappuccino慢慢享受人生啊!」
 
殷美婷漱好口後用紙巾把地上那坨「白泡」抹乾淨,委屈地嘟起嘴,像隻心情不好耳朵下垂的寵物,「給人家留點面子好嗎?」說罷大大的眼睛望向祝嘉兒,「剛才全都是幻覺,別介意,我叫殷美婷。」晶瑩剔透的大眼,彷彿有着星辰大海,讓人好奇起這個女生眼下的世界有多豐富。
 
 
「沒關係,我叫祝嘉兒。」祝嘉兒禮貌地點頭一笑,聽到某處嘰嘰喳喳的聲音,才發現還有兩個女生在。近窗的書桌,一位短髮女生指着書本振振有詞地舉了一堆理論,然後不停地問為甚麼、為甚麼、為甚麼……
 
另一位女生慵懶地托着頭,悠然自得地在紙上書寫上一句句英文,時不時用上尺子。
 
殷美婷走過去拍了拍那位不停問問題的女生,「露璐,新同學到了。」
 




梁露璐窩火地一掌拍在書上,眼裡溢出的怒火彷彿午飯被搶了似的,如果加上特效,應該能看見她的額角上閃耀着青筋暴起的紅色危險標示。「殷美婷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我在想東西時別跟我說話!你打亂我的思維了!走開,哼。」
 
殷美婷惡作劇似的咧嘴一笑,對於梁露璐的脾氣毫不在意,笑眼裡藏着一絲看小朋友的溫柔。
 
「對不起讓你見笑了,我叫袁韻嵐。」梁露璐旁邊的女生轉過頭來,微笑着打招呼。黑色長卷髮,空氣瀏海,大寬大的深藍色T恤,坐姿像個常年守在圖書館裡的文藝書生,有着優等生的氣質。
 
「啊……抱歉……剛剛真是失禮了,我叫梁露璐。」想題目想得入迷的梁露璐根本沒在意殷美婷的說話內容,也沒察覺到她昨天嗨了一整晚期待着的新同學已經來了,不禁羞紅了臉,尷尬得想抱住袁韻嵐原地爆炸。
 
「沒事沒事,我也經常對我弟弟發脾氣。」祝嘉兒訕笑着,她哪有甚麼弟弟,有的只是一個被她擱在鄉下的可憐男朋友而已。
 
唐可莉坐到轉椅上,翹起二郎腿吃起了辛辣薯片,「嘉兒,我勸你最好把梁露璐當透明,她問甚麼你都不要答理,甚至在她面前假裝自己是個智障,要不然……」望了眼梁露璐有些受傷的表情,又把話吞了回去,「算了,自己體會吧,她人很單純的,就是腦子一根筋。」
 
祝嘉兒瞥了眼唐可莉抖動着的大腿,竟無言以對。
 
她記得媽媽說過她轉的是全級最好的班,全都是風壇精英。聽了這樣的「謊言」後,祝嘉兒滿心期待着她的校園生活每天都能跟一群好學生一起學習做人態度,交流書本知識。現在想想那些擅自幻想出來的唯美畫面都覺得自己太天真,這宿除了袁韻嵐之外就沒個正常人。




 
早知如此,還不如留在鄉下種菜。
 
「喂,袁韻嵐,五月天下個月來橋港開演唱會喔!」身後傳來一把尖銳的聲音,就像街邊叫賣的阿姨──等等,叫賣?
 
「甚麼甚麼!真的嗎!」袁韻嵐睜大眼睛,手握成拳捶了下桌面,甚麼女神氣質瞬間幻滅。
 
「假的。」李芊由掩着嘴巴笑得縮起了胳膊,袁韻嵐這才恍然大悟自己被算計了,被石化了似的一動不動,似乎自尊心受到打擊。
 
「你不是剛剛那個二十塊小販嗎……」祝嘉兒這才看清楚李芊由的樣子,精雕玉琢的眼睛和鼻子,腦後綁着一條清爽的馬尾。她其實長得不錯,但可能是傷天害理的事做太多,以致於造物主給她配了把賣菜阿姨的聲音,還有一張有點滑稽感的嘴巴。
 
「對啊,我說過我們還會再見面的,怎樣?驚不驚喜?」李芊由一個大大的咧嘴笑猝不及防地湊到祝嘉兒面前,祝嘉兒被嚇得捂住胸口退後撞在牆上,那衝擊就像遊樂園裡的小丑一下跳到你面前般,分分鐘把人嚇得過呼吸。
 
唐可莉蹭的一下從轉椅上彈起來,毫不留力地一腳踹在李芊由的屁股上,吼道:「你看你把人家嚇得!收歛一下你的惡趣味行嗎?嘉兒,以後她幹了甚麼讓你不舒服的事你反手給她兩巴掌就是了!不用跟她客氣!」
 
祝嘉兒扯了一抹連她自己都覺得牽強的笑容,五分鐘的時間便學了一課──有一種尷尬叫作強顏歡笑。就如:
 
你站起身子看見椅子被染紅了,班裡的同學紛紛投來詭異的眼神,你卻訕笑着說那是西瓜汁;你遇到熱情推銷的保險員,心裡不斷罵髒話想着對方甚麼時候閉嘴,卻不得不保持微笑;你來到一個新環境,想跟一群認識不到五分鐘的人絕交並逃離這個蛇鼠一窩的鬼地方,卻在強顏歡笑。
 
祝嘉兒放棄了溝通,上了一張空床自暴自棄似的把臉埋在枕頭裡,如同駱駝把頭插在沙子裡逃避現實般。如果不是遠處有人掛念着她,她恨不得就這樣了斷生命。
 
「你怎麼了?」
 
梁露璐蹲到祝嘉兒旁邊,一臉好奇地戳戳她的手臂。
 
「沒事,我想靜靜。」
 
「靜靜是誰?能吃嗎?是某大閘蟹的品牌嗎?」
 
啊──啊──啊──!你是靜靜!你全家都是靜靜!
 
藍天──救救我──!
 
「那枕頭是我的,我半個月沒洗頭了你不介意吧?」
 
聽完這句話,祝嘉兒立馬彈了起來,看着說話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就一肚子火,終於控制不住情緒不顧形象地大喊了起來:「殷──美──婷──!」
 
「騙你的,嘿,融入得蠻快嘛!」
 
祝嘉兒怒瞪着眼睛笑得彎彎的殷美婷,真想活活掐死這個人。那句優雅地表達憤怒的句子怎麼說來着?
 
「吾慾擊汝肺,望君嘗糞之。」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