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你是我的微笑公主】

也許我不夠高大,不能幫你遮風擋雨;也許我不夠聰明,不能幫你解決所有難題。但即使我未能成為你的騎士,你依然是我的微笑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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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如秋冬的黃葉,一片一片的飄過。不知不覺間,原來又到了陸運會的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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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轟轟轟轟!長達十秒的嘈到拆天之轟炸機式鐘聲響起,同學捂著耳朵魚貫走進班房。只見阿玲一邊抹著香汗,一邊與朋友交談返回班房。她回到座位,鬆綁了髮帶,手肘曲起,雙手整理好稍為亂了的秀髮後再重新繫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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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排做咩咁遲先返嚟嘅?」我找個機會跟她攀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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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冇⋯⋯頭先係下面畫緊banner ,唔記得時間差啲遲到㖭。」她俏皮地吐一吐舌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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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 Banner 是每年陸運的必要重頭戲,是社與社之間的才藝比拼,也是本校的傳統。Banner 本身也由單純的裝飾變成了象徵和實力的表現,因此各社為了面子,都會出盡法寶來吸引大家的眼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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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唔使咁急啦,班房點名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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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咁又係,嘻。」阿玲笑著說。她的嘴角掀起的,是最幸福的孤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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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時話,其他社都好似畫好banner 啦喎,點解我地仲未得嘅?」其實這道問題很無聊,但我們之間也著實沒有甚麼共同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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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是要說的話,那就是我和阿玲都是「綠社」的社員(很有緣對吧?),阿玲更是社職員和啦啦隊成員。所以除了畫 Banner 之外,她每朝還要在操場,與其他社爭位練舞,搞到上課都欠缺精神,黑眼圈也深了幾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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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她尷尬笑了一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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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計啦!原本我地就以為好多時間係到拖,點知得返最尾一個禮拜呢,我地個arts 就病鬼埋,搞到而家草稿都未畫好就要畫banner,連我都要畫呀!」阿玲看起來好像真的有點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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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咁又咩我可以幫手㗎?話哂我都係社員⋯⋯」看見她這樣,我的心就莫名地揪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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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書包裡取出一張畫紙,說:「咁幫手睇下份草稿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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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睇過⋯⋯唔⋯⋯」我接過那份草圖,原是想嘩一聲讚嘆,哪知一看之下反倒嘩一聲嚇了一跳。雖則我隱約看得出那是一隻有四肢的綠色怪物,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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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X!份稿邊X 個畫㗎?炒X咗佢喇,影衰哂綠社啊!」如此畫功,實在讓人不敢恭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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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玲噗哧笑一笑,掩著臉說:「唉⋯⋯我都知畫得唔似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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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蜘蛛感應告訴我已經講錯嘢,我連忙問道:「吓?幅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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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小妹嘅拙作⋯⋯」阿玲漲紅著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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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係啊?其實呢!幅畫愈望真係愈有深度!我睇得出你好有畢加索當年畫《吶喊》嘅感覺,而且仲採用咗蒙太奇式嘅畫法!我知啦!佢應該係海龜嚟既!」我滴著冷汗試著補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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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呢,佢係蜥蜴嚟⋯⋯而且《吶喊》都唔係畢加索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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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來係咁⋯⋯」我的冷汗多得可以用來洗澡。我相信那隻蜥蜴已經到達高登神獸級別,否則不可能有如此奇特的外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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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給她答話的機會,續說:「不如咁啦,我幫你畫嗰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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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得咩?」阿玲瞪大眼睛,似是找到救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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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問題!今日放學前比你!」我的語氣裡充滿自信,但其實我從沒學過畫畫;不過咁嘅時勢,無論如何都要死頂㗎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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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把今天的課完全拋諸腦後,只管專心致志地完成那份草稿。可是鉛筆都削去一半了,紙上布滿頭皮和擦膠碎,我卻依然苦沒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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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潮翻滾之際,我忽然想起了阿玲。對,不如就畫阿玲吧!畢竟沒有人會不喜歡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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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時間,意念如激流般湧入我的腦袋,匯聚成一幅圖畫,上面繪著一個少女的美貌。想像出來的影像是多麼鮮明清晰,彷彿我真的見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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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山綠叢簇擁著一個長裙少女,就像精靈一樣有仙氣,鼻樑上架著一副黑框文青眼鏡。水晶球在她手上飄浮著,裡面盛著一個「綠」字,映照著精靈那把如波浪的綠色秀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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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得彈呀!我果然係天才中嘅天才!眼鏡娘萬歲!」就在最後一節課完結前,我終於畫完了草稿,不禁振臂高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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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馬上將草稿交給阿玲,她嘖嘖稱奇,說想不到我能畫得這樣好;我哈哈笑了兩聲,說這不過小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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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學後便召集了其他社幹事,一起在有蓋操場佔了個位置,群策群力,跪在地上依著我的草圖重新畫過另一張banner。全部人的眼裡似是燃起了火焰,不畫到畫筆斷裂都誓不停手;最後是校工催促他們離開,他們才肯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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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甚麼我知道?因為我一直在旁邊坐著,一邊溫書,一邊陪著他們奮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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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就是她的英雄!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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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其他綠社人急忙收拾的同時,我走近阿玲蹲在地上,向她遞上一張紙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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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塊面污糟咗。」我扮作無心經過,瀟灑地拋下這麼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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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唔該哂⋯⋯點解你會係度既?」阿玲笑容滿臉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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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咁啱係到溫書溫到唔記得時間啫!有時我都覺得自己太勤力啦!哈哈⋯⋯」我企圖以笑容蒙混過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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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你好勤力啊!遲下term test 等你carry 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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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梗⋯⋯梗係ok喇!」口裡雖是這樣說,但我連上兩個星期數學王教了甚麼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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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阿玲咁我地走先啦,聽日放學都要嚟呀!」社職員們原來已經收拾好東西,準備拉大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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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問題!」其他人陸續離開,最後只剩下零落的燈光,還有我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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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度污糟咗?」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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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度⋯⋯不過唔好⋯⋯唉!」我話未著地,阿玲已經用紙巾大力一抹臉上的顏料,弄得半邊臉都是綠色,但她還未意會到,只顧著收拾書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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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未得呀,你睇下,成塊面都係啦。」我打開手機的自拍鏡頭,讓她看見自己的「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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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看還好,一看之下竟然無意中觸動了她的大笑神經(特別鳴謝哈比人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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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哈哈哈哈哈哈⋯⋯點解會咁既?哈哈⋯⋯咁我而家點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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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邊思考事情的笑位在哪裡,一邊回答:「去洗個面先啦,快啲,校工就快閂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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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她急急跑往洗手間,我看見她這個樣子就覺得好笑又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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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六時的學校靜得出奇,獨自一人在操場裡踱步時甚至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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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某天我會忘記在這裡發生過的事,但我知道,鋪在地上的灰色階磚會記得;當我在未來的某年某天重遊此地,如果我老了、忘記了,他們會不厭其煩地重說一次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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踱步間,我發現有一罐綠色顏料尚未封好。我凝視那罐顏料,忽然有個很傻很傻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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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我返嚟啦,走得啦⋯⋯咦?你搞咩呀?」阿玲不解地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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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咩呀?你洗走咗啲顏料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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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啲洗唔甩呀⋯⋯你做咩用書包擋著自己塊面?搞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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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放下書包,裝作神祕道:「各位觀眾⋯⋯唔好眨眼,荷里活超級巨星正式登陸香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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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哈哈哈哈哈哈!痴線⋯⋯你係咪低B㗎!」阿玲看到我的樣子後笑到流眼淚,只因她看到的不是一個正常的王傲風,而是左右臉頰上都畫上綠色圓圈的人型公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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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叫史O加。」我扮演那隻荷李活的綠色怪物,對著笑得不能自己的阿玲手舞足蹈,逗得阿玲捧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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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個樣好、好白痴啊!哈哈⋯⋯我笑到就嚟無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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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唔知史O加入面女主角係邊個?」我向她眨一眨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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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啦啦講咩⋯⋯好似係⋯⋯公主?我笑到講唔到嘢⋯⋯」她拭著笑眼,很辛苦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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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錯啦,公主,請問我有幸可以同你一齊走嗎?」我伸出手道,像是邀請她跳舞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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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好⋯⋯喂咪住先,公主好似好樣衰㗎喎!你而家串我呀?」她皺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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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係啊!我⋯⋯我嘅意思係⋯⋯即係⋯⋯」我急忙解釋道,一時之間卻是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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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緩緩走近我面前,慢得像加了慢動作鏡頭一般。然後她用手指碰一碰我的鼻頭,作了個鬼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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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笑咋傻仔!走未啊?我有啲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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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我如夢初醒般答:「哦⋯⋯哦!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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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哄得到你笑,於願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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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時在想,即使我長大之後生活有多精彩、賺到的錢有多少,這些東西全部加起來都不會及這段青春回憶般珍貴。傻傻的、青澀的,卻會讓人會心微笑的青春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