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八年一月十日,我接管了一間工作室。

工作室的前主人,是一個無名的男插畫家。

那孩子,於一個月前以低價轉讓出自己曾經的寶貝。

那個插畫家年僅二十五,是一個家人不支持他,認為他是一個年輕不有為的大小孩。

接管工作室鑰匙那天,那孩子哭得十分悽涼,說:「拜託你,好好珍惜我的工作室。求求你...」





他緊握我拿著工作室鑰匙的雙手,一雙有著堅定眼神的眼睛中,藏著海量的淚。

我點點頭,皺著眉頭並給予他回應:「我會,好好珍惜它的。」

他以微笑作回應。

鬆開我雙手後,他在這只剩四道牆壁、沒有任何色彩的工作空中,收拾著一個月前被遺漏的作品。

在我眼中,那些畫作只有黑白色,但卻看得出來,那孩子的畫功,十分精緻。「謝謝你,我走了。」





帶著哭腔,他毫不遲疑地離開了曾經屬於他的「畫廊」。

我的視線緊跟著他的背影。

直至,他離開了工作室,徹底消失在我眼前。

他離開後,我鬆了一口氣。

看著這曾經熟悉的工作室,十分感慨。





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走至牆壁處,雙手雙臂都緊貼著牆壁,深深嗅了一下,鼻腔頓時充斥著油漆的氣味,「還是...來遲了...」對,遲了,挽回不了了。

我一如既往的拿起刀子,向牆壁用力一刺,刀子果然陷入了厚厚的油漆層中。

刺了一下又一下,撕開了一層又一層的油漆。

我,再一次,放棄了。

「果然,怎樣也回不去。」

我跪在地上,雙手捂著臉,哭了個死活。

沒關係,下一次再試就好了。

我經常這般對自己說。





但...也許,再沒有下一次了。

雙手移到心臟所在的位置,「也許,真的沒有了..」

那孩子的眼裡,藏著一整個海洋;而我的眼裡,只剩下一遍死海、不再有生氣。

我已經,再也看不見色彩了。

至少,讓那孩子看得到吧,拜託祢...雙手合十,懇求著那位至尊至聖的父親。

我以亞孟作祈禱的結尾,以滿臉的淚水作誠意。

「除了我的靈魂和心靈,我沒甚麼可以奉獻給父親祢了。」





或許那孩子並不認識我,但我卻比任何人更要了解他。

他,名叫李浩誠,一個大學藝術系畢業的才子。

一心想一輩子都用來追尋自己的夢想,卻已經留不住夢的二十五歲插畫家。

家人不斷地阻止、打壓、不給予支持,甚至以言語漫罵,說:「我看死你會後悔一世。為甚麼不好好聽話?為甚麼要辛苦自己?明明你是當醫生的材料...」

為甚麼、為甚麼、為甚......家人一句又一句的為甚麼,讓我的壓力及情緒都累積的頂點。

對,是我的壓力。

那些無形的壓力陪伴了我有五年之久。

我,力不膚支。





在我把工作室出售的那一天,一個男人來找我,並把我罵了一頓。

「你真的甘心放棄追夢嗎?」

不,我不甘心。但我不敢反抗。

那天,我在他面前把地板哭濕了。

他給予我擁抱,我卻毫不猶豫地離開。

我承認我沒膽量繼續去闖蕩,也不再有能力守護我的「畫廊」。

我沒資格。





我合上眼,背後出現了一個黑洞。

黑洞裡伸出了無數隻屍手,想把我狠狠拉進黑洞的最深處。

我已無力反抗,任由黑洞把我吸進去。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