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的落霞與三年多前似乎沒什麼區別,被拍攝的人也同樣是阿璃,分別只是她旁邊多了一個男人,還有就是拿著相機的人不是自己罷了。
 
每次將紙巾遞上去給新人擦汗的時候,阿實都不敢正眼看一下阿璃,生怕視線一旦對上的時候自己會忍不住流出眼淚來,但穿上婚紗的阿璃卻又僅是用餘光都能感覺到她的美麗。阿實忍不住偷偷看了她一眼,卻發現阿璃也剛好看著自己,並回以一個很久沒再看見過的微笑。
 
阿實低過頭並馬上回身朝燈架跑去,熾熱的淚水在眼眶附近不斷地打轉。他只是沒有想過,自己一直覺得不少來拍照的新娘都長得不太漂亮,但到頭來最美麗動人的新娘,居然是自己暗戀多年的女生。
 
「Sorry我想去一去廁所,唔好意思真係有啲急,好快返。阿實,你試下影下囉。」Jimmy突然朝阿實喊道。
 
裝作正在擦汗的阿實偷偷地用衣袖擦了擦眼睛,然後若無其事地走到Jimmy身邊,臉帶微笑地接過相機,並轉身朝兩名準新人看過去。
 




「嚟,想點影啊?」準新郎微笑著問道。
 
阿實斜眼朝旁邊的落日看去,抿起嘴笑了一聲,阿璃這時開口說想坐下來稍作休息,準新郎應了一聲,便扶著明顯穿不慣高跟鞋的她走到一旁。
 
「Sorry,不如就影一張咁多?」阿實吸了吸鼻子,雙眼緊盯著遠處彷彿快要被遮沒的夕陽。「我覺得影出嚟,你哋應該會鍾意。」
 

兩名準新人對視了一眼,男方的眼神似是在說不如就成全他一下吧。阿璃回頭看了阿實一眼,猶豫了兩秒後便隨未婚夫走回剛才站立的地方。
 
阿實像是在環圓周般朝另一邊走了一小段,然後蹲下來示意兩人也隨著他的角度旋轉,新人對站的位置從他那看過去剛好便是逆光的效果。




 
Jimmy匆匆忙忙地跑回來的時候,只見阿實坐在一旁,而兩名準新人則坐在另一邊有說有笑。Jimmy心道難得的機會讓你這小子練習一下沒想到卻一點也不重視,不免板起了臉來走近阿實打算詢問一下。
 
「哦Jimmy返嚟啦,跟住……?」準新郎見攝影師回來了,便走近問道。
 
「哦,呃……嗯,個天反正未黑曬,一場嚟到不如影埋佢囉。」Jimmy抬起頭看了看天色,答道。
 
「好啊,」準新郎點了點頭。「啱先佢影咗張相好靚喎,我同Melia都好鍾意。」
 
「嗯?哦係咩?」Jimmy從阿實手中接過相機並按下按鈕。




 
相片中,兩人對站並向前微微彎腰,嘴唇相交的那一點正是綻放著金暉的紅日。從該處灑出的光茫柔和而亮麗,他們的軀體化成兩道剪影優雅地融於其中。Jimmy怔怔地看著相機裡的這張照片,竟數秒說不出話來。
 
「係囉,我哋兩個都諗住用呢張相,即係……係囉。」
 
「哦,無問題無問題,」Jimmy像是被驚醒般震了一震,然後抬起頭笑了一聲。「影得好梗係要用啦,哈哈。嚟,我哋……埋位繼續啦。」
 
看著兩名準新人又再站到一起,阿實心中百味雜陳地繼續調整著燈光和反光板等輔助器材,並儘量不去看他倆,但他有時仍忍不住會呆呆地看著阿璃,因為沒有什麼能比臉上洋溢著幸福笑容的女生更漂亮了,而阿實再不願意承認也好,他心中也只知道那正是此刻面前的阿璃。
 
如果上帝真的送給他那個按鈕,阿實希望此刻就按下去,毫不猶豫地……
 
但此刻再說什麼也沒用了,事實是眼前這個自己最喜歡的女生,即將要下嫁身邊的男人。
 
她就像是一朵動人的蒲公英,即使在你的面前笑著,可是她終究仍是會隨風而散,飛到一個你無法觸碰的地方。
 





離去時他與阿璃對視了兩秒,但彼此也沒說什麼。反而阿實卻對新郎說道:這是我入行後拍的第一張照片,既然難得如此漂亮,就當作是我送你們的結婚禮物吧,祝婚姻快樂,要白頭偕老哦。
 
新郎不好意思地笑了一聲,打趣道沒想過林華實真人這麼拘謹認真,與台上那股幽默風趣的感覺截然不同呢。
 
「因為做婚攝……就自然要將副心思擺喺將對新人影得好好睇睇呢方面嘅。」
 
阿實微笑道。
 

當晚回到家中,洗完澡的阿實一頭撞到床上,仰視著白茫茫的天花板,嘆了口氣。想了數分鐘後,他拿起電話,跟前輩和老闆表達自己打算辭職的意願。
 
家人對於他這個決定都感到相當意外,母親倒是沒說什麼,但哥哥的反應則顯得比較大,連珠炮般地指責阿實過於任性。父親依舊坐在一般,靜靜地閱讀著攤於雙手的報章。
 
「你唔影相,諗住做咩先?你而家都廿七八啦,又入返啲細公司由文員從頭做起啊?」哥哥有點激動地質問道。




 
「係囉,之前唔係話老細有諗住俾你升做攝影師咩?試下做下先囉。」母親也罕見地開口道。
 
阿實正思索著該如何回答時,只見父親放下報紙,緩緩走到阿實旁邊坐了下來,臉上看起來木無表情。
 
「嗱你認真答我,你諗住下一步點?」父親看著阿實,略顯凝重地問道,頃刻間母親跟哥哥也都安靜了下來。「我唔係話逼你催你咩,但既然我生得你出嚟,我就有責任同義務去輔助你行返去一個相對比較正確嘅方向。你而家過咗十八歲成咗年我係無權管你,但我喺法律上都仲係你老豆,如果你嘅答案同你嘅決心說服唔到我嘅,咁今晚之後我就唔會再認你係我個仔。」
 
「喂,無必要搞到咁大獲啊嘛……」母親皺起雙眉拉了拉父親的衣袖,然而父親雙眼依然緊緊地盯著阿實,絲毫沒有動搖。
 
阿實看著右手邊正喧嚷的電視,剛好是紅哥的訪問片段,內容大概是他的新電影宣傳活動。阿實沒有細看,把視線移回父母身上,輕輕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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