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螢幕亮了,23:48,可以吃了。
我掀開杯麵的蓋掩,香氣伴隨蒸氣撲鼻而來。
跟裕貴分別後,我獨自返回酒店。因為沒吃飽的關係,路經便利商店時我買了一個杯麵,打算回到酒店可以一邊看著東京夜景一邊吃。
我盤腿坐在床上,手裡捧著豆腐口味杯麵,用木筷子把熱騰騰的杯麵送進嘴裡。
普世歡騰的聖誕節,我竟然自己一個人坐在酒店房間吃杯麵,真是淒涼。
螢幕亮了,23:50,沒有訊息。
沒有裕貴在身旁,我隨時隨地都會想起那人,到任何景點都會想像能夠帶那人一同體驗,見到任何新奇的東西都希望能夠帶回香港讓那人大開眼界。
就連吃杯麵,我都會想起那人。




螢幕亮了,23:51,沒有訊息。
 
 
記得一次午飯時間,那人罕有地沒有外出用餐,留在自己的座位吃杯麵。
那是香辣海鮮味的杯麵,香味傳到坐在與他相距幾個座位的我這裡。我被香味誘惑,於是索著鼻子跟隨香味的來源走,最終走到了他那裡。
「你冇出去食飯嘅?」見到那人在辦公室吃杯麵,我的表情比那幅名畫《吶喊》還要誇張。
「趕緊啲嘢,所以唔出。」他暫停了手上的工作,「你呢?又帶飯?」
「係啊。」我習慣帶飯上班。
「好心啦,咁慳,應該間中出去同啲同事social吓。」他用叉子挑起了幾條麵,「簌簌」兩聲就把它們都吸進口裡。
「我唔同你,我好摺㗎。」我靠著他的辦公桌。




「我都好摺㗎,不過係咪都要食飯,咪同佢哋出去食吓囉。」
「我好怕咁多人嘅場合,好怕對住咁多人講嘢。」
「哇,噉你第時點升職。」
「升乜鬼,諗都唔敢諗。」
「唔得,我要幫你特訓吓,練大啲個膽。」他說著,又吃了一口麵,「首先就係要同大家出去食吓飯。」
他把麵含在嘴裡咀嚼,害面頰鼓起來的模樣,實在可愛,有點像隻倉鼠。
「下次啦,下次你叫埋我。」我說。
「好啊。」他答應了。
可能只是隨意的敷衍,但我把它看成承諾。
「你個杯麵好香。」我把他放在桌上的杯麵拿起來,作勢要吃。




「食囉。」他無所謂的說。
「吓?用你隻叉?」倒是我覺得錯愕,我和那人的關係何時進步神速,達至可以共用一隻叉子的程度?
「我唔介意啊,我又唔係gay嘅。」他說。
我的神經剎那間被觸動了。
那是什麼意思?共用叉子跟同性戀兩者之間有什麼關係?我實在不明白他話中的含意。
兩個異性戀的男人可以共用一隻叉子?還是說他不介意跟一個異性戀男人共用叉子,可是跟一個同性戀就不行?
我猜不透。
但我突然意識到,我以為我和那人之間的可能性,可能全屬我的幻想。
我忽然有種莫名的衝動。
「如果我係呢?」我問他。
他怔了怔,然後把杯麵搶回手中。
我有種衝動,反正已經目擊著我一路以來抱著的希望正迅速消失,不如來個痛快,親手把它毀滅掉。
「你唔好鍾意我就得啦。」他說,說得淡然。
「如果我係呢?」
 




 
手中的杯麵已經吃完了,連湯也被喝精光,只剩下空空如也的發泡膠杯。
2016年12月25日,東京,密雲。我抬頭望出窗外,看不見月亮。
螢幕亮了,23:59,沒有訊息。
月亮在我的屏幕背景中,散發著淡藍色的光。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