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扁」和「好瘀」,是我養的兩條金魚。

驟眼看來,牠們同樣是灰黑色的,但從某個角度,拍扁的鱗片會反射出金色,而好瘀則是銀色的。

在牠們之前,我和太太養過不同的魚,不過總是不長命,兩三個月就會掛掉,更曾一度以為自己不太懂養魚,把魚缸丟空了。

在結婚之後不久,有一晚,我夢見兩條凸眼金魚,黑漆漆的,在我的魚缸游來游去。第二天,我便前往金魚街,想隨夢境尋找兩條黑色的魚。卻不知何解,逛完整條街都找不到相類似的。只是一場來到,還是買了兩條金魚回家,不過牠們既不是凸眼,又不是蘭壽獅頭,更不黑漆漆的,而極可能只是混種的平價魚。

雖然不是心目中的金魚,我們仍然希望牠倆可以活得長命一點,於是想到為牠們取一個特別的名字,就好似從前人們怕小孩子養不大,要取一個「死硬」(die hard)的名字一樣。因此,牠們就有了這麼奇特的名字。





或者是因為名字取得夠「抵死」,也可能是因為我換了一個比較大型的瀘水器,牠們果然跨過了短命的厄運,在我家好好地活下來。在這段時間,我們搬過一次家,去了無數個短途和長途旅行,牠倆總是留在魚缸中,游來游去。當中好瘀的身體機能比較弱,會間歇地出現側身游泳的情況,不過生活上大致沒有問題。

每到週末,我便為牠們清洗濾水器,換魚缸水-清水要留過夜減氟,也會擦乾淨放在水中的貝殼石頭,牠們見到怪手在水中,總帶點羞澀,不敢全身游近,卻會用身體輕輕擦過我的手邊,那是我們最親密的接觸。

直至上年颱風山竹之後,拍扁身上出現白點,來不及等我買藥丸回來治理就回天乏術。當晚,我親手將牠埋葬了,心情悲慟,畢竟一起生活了五年多,早已把牠當作家人。只是,一輩子困在魚缸之中,不可說逍遙快活,只希望牠覺得溫飽就心滿意足,也請牠不要怪我沒把牠照顧好,安慰自己的同時,也安慰失去了唯一同伴的好瘀。

拍扁走了不久,就發現太太有了身孕,這一年裡,我們忙過不停,可自問沒有疏懶,每個週末換水洗魚缸從未有間斷。可是,不知是否因為太孤獨,好瘀持續地側著身子躺在缸底,有一段時間甚至拒絕游泳,要把魚糧逐一撥到牠口邊,才勉強張口進食。這一年裡,牠的情況反反覆覆,我們都知道,好瘀老了,離世只是遲早的事。

昨晚,好瘀終於走了,在這個鬧哄哄的仲夏夜。牠好叻,能撐到我的女兒出生,見到女兒活潑的一面,女兒也曾望向好瘀,確認牠的存在。





就我的信仰而言,生命之後是一片虛無,沒有天堂、沒有地獄、沒有彼岸、沒有孟婆湯。然而,我真的很想很想很想拍扁和好瘀現在能夠得到幸福,化成一對黑色的箭射向太虛,不要再回來。

至於,仍在塵世的我,會待女兒長大後,告訴她:拍扁、她、好瘀,代表了-病-死-生-老-病-死……,命運竟以她的存有,直接地揭示了有關生命循環不息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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