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貳拾柒話】

在舊時代,人命的價值是甚麼?

某些人的眼中,可能只是一種交易手段,一種貨物,一個能換取溫飽的東西。

人販子由以前開始便是社會的嚴重問題,在千禧年前更是猖狂,潦倒貧窮的村落裡,一對父母年紀幼小兒子賣出,相對地,一袋零碎金錢交換到他們手中。

當年販賣兒童的價錢非常廉價,可以由一千多甚至到幾百塊錢,價格是因孩子的質量而定,長得可愛好看點,價錢自然提高,若然長得醜沒人要,女的就賣去妓寨,男的就賣去當苦力。

再不然———就直接殺害一了百了。





這門生意也造就不少人間悲劇,面對萬惡的人販子,當然有人看不過眼。

「姐姐.....我想回家.....」

「怎麼了嗎?為何你還未成佛,在這裡徘徊?」

「成佛...?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從哪裡來的?」





一九八七年,張婉悅在賊窩地點附近遇上兒童的靈體,再得知人販子的惡行,性格正義凜然的她不會放過機會打壓罪行。

這也是她和劉振磊的第一次相遇。

當年他年紀只有六歲,身上已經溢出大量的靈髓能量,張婉悅為了避免這位小孩誤入歧途,就決定帶他回禪定總部收養培育。

一踏進福爾摩沙,劉振磊便對這裡充滿好奇,眼睛盯著各式各樣的新事物,光鮮的裝潢,耀眼的設施,或許是他出生的村落一輩子也不能夠接觸的。

大堂的角落,有位跟他年紀相約的男孩正在翻閱書本,看到其他孩子,忍不住就馬上衝前搭訕。





「我叫劉振磊,你....叫甚麼名字?」他伸出手,率先打起招呼。

「.........」男孩瞥了他一眼,低頭繼續看書,並沒有興趣回應他。

可是劉振磊仍然死不放棄,堅持伸出手希望可以當個朋友。

「我想看書....」男孩開口回話。

「我父親說過,握手是跟人當朋友的基本禮貌....」劉振磊把手再往前伸:「所以....你可以當我的朋友嗎?」

「為甚麼是我?」他反問。

「嗯.............」劉振磊抓著頭,似乎想不到解釋的原因。





其實理由非常簡單,在賊窩裡,每個小孩都被困在獨立的空間,一來是不希望他們有溝通,形成造反的機會,二來孤獨和害怕的感覺能使他們更聽話。

現在終於與其他小孩有見面機會,心中興奮難耐,沒有多想就撲了過去。

「那....你的父親呢?」男孩再追問。

「.......他...」劉振磊神情突然變得沉重,像是有口難言。

男孩察覺到他的變化,便合上書本,緩緩伸出手:「我.....叫張文伯。」

張文伯是張婉悅第一個收養的兒童,從在襁褓中就已被父母拋棄,是個無名無姓的孤兒。幸好遇上了她,現時暫住禪定總部,接受成為淨異師的訓練。

因為張婉悅收留了不少的孩子,除了花時間去照料他們,更要兼顧禪定部的任務,所以長久以來都是獨身。

「你啊,又從哪裡撿小孩回來?你有能力照顧這麼多個嗎?」高志雲擔憂的問道。





禪定部的茶水間內,他與張婉悅正在討論孩子們的事。

高志雲是禪定部的高級淨妖師,共她是好友關係,常常一起外出執行任務。

「我說嘛,收養兒童就跟收養流浪貓沒有分別,既然有一個就不怕有第二三四個!」

只要別人問張婉悅受不受得住,她總是會這樣回答。

「只怕你過於操勞,萬一身體出現甚麼狀況,可沒有人代替看守你的兒女們。」他儘管是以開笑玩的語氣說出,不過假設這情況發生,張婉悅真的會手足無措。

「會有的。」她故意向高志雲打眼色,暗示著他。

「............」他卻以白眼回應:「你知道我最怕就是哄小孩的吧。」





「知道知道,跟你說笑而已。」張婉悅靠著櫃邊,吹涼手中的熱茶:「如果我能有更多的時間,那怕再來多一百個小孩,也能照料有加。」

「呵,你對時間的渴求真的很大。」高志雲笑說:「若然『諦』有『時』的話,就應該非你莫屬。」

「也許吧。」她再掛起笑容說道:「但目前只能夠盡最大努力啦,你知道我是很堅強的!」

「笑容依舊,並不是因為堅強吧。」

「與其沉浸在悲傷,倒不如微笑面對,而且.....我不希望孩子們看到我難過的樣子。」

善良,溫柔,正義,都是她最大的特徵,要小孩接受艱辛的訓練是殘忍的事,選擇教導一般學生學習的內容會比起禪修更優先。

雖然進步慢,這條路亦不易走,但她從來沒有埋怨半句,能為流離失所的孩子們提供一個家,就是最好的回饋。

時光飛逝,幾年時間很快過去,當年的小孩大部分都已長成少年少女。





然而好景不常,一切的巨變就要由一九九五年那一年開始說起。

禪定總部的一間房傳出陣陣濃煙,燻得人們都涕泗横流,不停咳嗽。

「張文伯!你又在搞甚麼鬼實驗了!」張婉悅摀著鼻子,衝到房間前破門而入。

一進去,只見他戴著口罩和護目鏡,坐在桌前搬弄著手中的物料:「不是鬼實驗,是解決感冒病菌的道具實驗。」

「把基地搞得烏煙瘴氣,不用你的感冒菌,所有人都咳得要死啦。」張婉悅嚴厲地責備著張文伯。

「媽,放過他吧。他見你最近老是在病,才想點辦法去幫助你。」在旁的劉振磊插嘴解釋。

「我身體強壯得很,由以前開始照顧你們幾個調皮鬼,從來沒有認輸過,怎會被病痛打敗!」她回話。

最後張文伯仍是被罰了去大掃除基地,幫他說好話的劉振磊亦一同被罰。

「媽媽真的很任性倔強!明明是為她好,為甚麼不接受好意呢!」劉振磊邊拿著掃把邊怨聲載道。

「有人也是繼承了她的任性。」張文伯呵的一聲,借意嘲諷他。

「你這混蛋!我是因為你才被罰的啊!」

「我又沒有求過你為我解釋。」

「你真的.......!」

嗚——— 嗚——— 嗚———

基地的警報器猛然響起,是最高級別的警示,所有淨異師必須立即出動。

同一時間。

在房間與人通話中的高志雲:「就說研究雖要大量時間去進行,哪能說給你們就給你們。」

電話的另一邊:「你知道你每年拿我們多少經費吧?」

「我知道我知道,我會盡快把成果帶給你們,這就樣。」他焦躁地掛上電話。                
隨後便急步走到召集大堂,看看究竟發生甚麼事。

原來在日本發生了強烈地震,死亡人數已經無法估算,禪定部要安排人手去到解決化成妖異的亡靈。

神戶。

事件發生在清晨時間,天亮後,災難的場面更加清晰地映在人們的眼中。一場始料未及的地震,把日本當時的第二大都會區,世上最繁榮的海港之一給瞬間摧毀。

死亡人數持續增加,至少是以千的單位繼續往上升,一百五十萬名神戶居民徬徨無助,這次殺死的,不只是居民,還有他們一直以來的信仰和希望。

社會以及緊急救援系統都被徹底擊潰,一度與外界斷絕通信,禪定部收到消息恐怕已是過後許多。部門絕大部分淨異師都盡最快速度趕去現場,即使沒能救到人命,也可以消滅妖異,將居民的情緒盡量安定。

一到達現場,張婉悅便被眼前的景場嚇愣,驚愕得幾乎忘記呼吸。

頹垣敗瓦,火海在各處連綿升起,無數人被壓在瓦礫下,很多比較老舊的房子都已完全碎裂,受傷的人都帶著呆滯的神情遊蕩在街道,城市一片死寂。

在之前,她根本沒有想像過狀況竟會嚴重如此。

受當地的官僚制度影響下,不止日本其他地區去救援有困難,外地人想出一分力更是天方夜譚。要不是禪定部借助靈髓力制作道具,還有與各國之間的協議約定,很可能會對此事無能為力。

最教人感到詫異的,是城內連半個妖異身影都看不見。不過淨異師們先把這事擱置在一邊,救助眼前仍活活生的人比較急切,連忙將物資四周運送,起碼先盡自己最大能力。

六天過去,災區已變成相當荒蕪的地方,在寒冷天氣下,水源短缺,失去暖氣,焚化爐甚至連瓦斯都沒有,到處都是簡陋埋葬的屍體,死亡人數已超過六千人。

就在張婉悅東奔西跑時,她在某個廢墟中碰見一個身體赤裸裸的孩童,他身上一絲不掛,乾淨白麗的外表與殘破環境比較下,簡直判若天淵。

身邊佈滿多具死屍,他卻是目無表情,眼神空洞,要是找個詞彙來形容他的話———空白。

是最貼切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