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到了醫院,上了十五樓,到了小阮工作的病房門外。

我在那兒站了一會,住內張望著。

小阮在走廊遠處,也瞧見我了,也瞧見我身旁的孔雀魚了。我朝她微微一笑,也不知她有沒有看見。

她輕輕把口罩摘下,雙腳泊齊,朝我微微躬身。她的動作很小,距離又遠,若非仔細看著,定然看不到。斜眼看身旁的孔雀魚,她像是並未看見。

她知道我要走了。





「她不在。我們走吧。」我一拉孔雀魚,轉身就走。

我故意不回頭多看一眼。孔雀魚是組織的人,我倒不想組織知道小阮的存在。

距離登機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孔雀魚開著車,我們直奔香港國際機場。她把車子草草泊在路邊,說有人會理料的。

我們急步步入登機大堂。

機場詢問處旁邊,悄生生的站著一個女生。我定神一看,是阿芝。





我停步不走。孔雀魚見我停步,也停了下來。她順著我視線,也看見了阿芝。

「孔雀魚,聊兩句可以吧。」我也不等她回答,急步向阿芝奔去。阿芝也看見我了,轉身對著我,臉帶笑意。

「不可以⋯」孔雀魚攔我不住,只好急步跟了過來。

這時我和阿芝距離大約是十米。我腳底加勁,三秒後我把她抱了個雙腿離地。

她格格笑著,嘴巴貼在我耳朵上,用氣聲輕輕在我耳邊的說了句:「我愛你」。





我跟她相對而立,雙手輕按在她雙肩上。她笑得温柔,像以前一樣。

可是,她臉色蠟黃,一張臉蛋乾瘦如柴。一個肚子圓滾滾的。

孔雀魚站在我身旁,不發一言。我沒去理她。

「妹,你怎麼了?懷孕了嗎?」我輕輕問著。

她輕輕搖頭,右手把上衣拉了起來。

她的下腹,居然生了一塊飯碗般大的腫瘤,三尖八角的,流著血水。

我大吃一驚,隨即身上涼了半截。我這老朋友,怎麼搞成這樣子了?

我身旁的孔雀魚也看見了,花容失色地退了一步。





阿芝瞧了她一眼,帶三分委屈。拉著衣服的右手一鬆,衣服隨即遮回她身邊。

我們沉默了兩秒。

「哥,我漂亮嗎?」她問道,悄生生的,神態跟十多年前一模一樣。

我一怔。從小到大,每逢我有事求她,她都照我這句「哥,我漂亮嗎?」。只要我答「漂亮」,她甚麼都答應。

我心中一寬,她這般問,應該成功把信拿到手了。

「妹,你很漂亮。」我右手在她臉上一摸。

她笑了,笑得很幸福。





她雙手圈著我脖子,從下而上的吻了過來。我沒拒絕,輕輕的吻回她。

「給我舌頭。」她輕聲說。

我猶疑著。

「我活不長了,給我舌頭吧。」她說。

我知她所言非虛,心中一痛,不想逆她意,於是把舌頭輕輕的伸進她喉嚨裡。

我舌頭一陣劇痛,幾欲痛昏。

「李如強!」身旁的孔雀魚也察覺有異。






我舌頭一陣劇痛,她竟是狠狠的咬了下來。還大口大口的喝著我的血。喝了四五口,她右手一柄小刀,直插進我右胸,幸好她力弱,刀子進了兩三寸後被肋骨阻著,沒有直沒至柄。

我痛入骨髓,右手一揮把她推開,不出聲忍著痛。

「妹,你是來報仇嗎?」我心道,嘴裡胸口劇痛已經得說不出話來,只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孔雀魚搶了上來,扶著我肩膀。

我這揮手推出使上了四五成力,她被我推得踉踉蹌蹌的退了幾步,瞧了瞧我,臉上展露出一種恐懼。她隨即向欄桿處跑去。她跑得甚慢,看上去吃力得緊。

我一時站不直身子,也說不出話來。

孔雀魚用力扶著我,不讓我倒下。

阿芝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越過了一米來高的欄桿,從三樓跳了下去。「砰」的一聲,她躺在地下大堂的血洦裡。





「哇」的一聲,我吐出一口鮮血。

群眾尖叫聲起,一時間亂成一片。

「我們快走。」孔雀魚用盡氣力拉動著我。

我腦中暈眩,漸漸失去知覺。

孔雀魚背起了我。


過了很久很久,我才悠悠醒來。

我躺在床上,孔雀魚坐在旁邊的大椅上,閉著眼睛竟是睡得香了。我微微伸了個懶腰,卻感到右邊肋骨疼痛著。一看之下,原來插了一條喉。

「這是在搞甚麼鬼?」我自言自語。

孔雀魚醒了,她大吃了一驚。

「你⋯先別動!」她腳步聲急響著,躂躂躂的跑了出去。

我想要坐起身來,但全身酸軟,稍稍一動右胸又傳來一陣疼痛,只好乖乖的躺在床上。

很快地,孔雀魚和一個中年男子進來了。他們並肩站在床邊。

「陳先生,不用怕,我是張醫生。」中年男子輕輕一笑,神態威武中帶著慈祥。

我點點頭,沒答話。

「你倒真硬淨。開放性氣胸,還可以捱三小時的飛機。先休息一會吧。明天我給你檢查,如無意外,肺喉就可以拔了。」張醫生說完就走,倒也瀟洒。

房間裡剩下孔雀魚跟我。

「孔雀魚,我在哪裡?」我問著。

孔雀魚臉上一紅。

「別叫我孔雀魚了。我是你老婆。」孔雀魚輕輕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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