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今天是駱駱的生日。每年也會為駱駱慶祝的小蒜,始終也要面對,始終也要出席。
她為駱駱挑了一個手袋作為禮物。
等到café的關門時間到,他們吃過晚飯便到海邊坐下來聊天,而且還買了二十罐啤酒。
 
「已經二十五歲了,年月消逝啊。」狂歡一整晚的駱駱在海滂大叫起來。
「現在已經夜深了,請你把聲量收細吧。」阿年靜靜的說。
今天晚上不知道為什麼連阿年也靜下來,而一向跟他一起搞起氣氛的駱駱又喝醉了。整個氣氛變得冷冷清清,誰也沒有多說一句話,往日聚頭時的話題及感覺已經不再。
 
「小蒜,你是不是很討厭我啊?」駱駱忽然問。




「為什麼這樣問呀?怎麼會?」小蒜並不是假惺惺的回答,她是真心的,別人出現這行為可能會讓小蒜不能接受,但就是因為她是駱駱,是她一起成長的知己,她願意傷害自己來原諒她的所為。
 
「還記得小克把你的書包扔進廁所嗎?」駱駱問。
「記得啊。」小蒜點點頭。
「他們真討厭啊,偏偏就是愛戲弄你,你又總是不爭氣。」駱駱忽然又再大聲向著海大叫。「為什麼你會這麼不爭氣啊?」
「我只是不想…」
「沒有什麼想不想的,你太多顧慮了,討厭為什麼不承認?喜歡為什麼不開口?我們要懂為自己爭取啊?你有為自己爭取過什麼嗎?」駱駱打斷了小蒜。
「駱駱,你喝醉了。」小蒜輕輕的說。
「我有沒有喝醉,你很清楚吧。你為什麼總是這麼脆弱的樣子?你看看自己這個樣子,叫他怎樣喜歡你啊?」駱駱的手輕輕的按著阿年肩膀。小蒜當然明白什麼意思,但阿年只是以為她輕輕摔倒,靠著自己吧。
「駱駱,你真的喝醉了。」這時候,開仔也說。




「我沒有醉,這裡四個人,我才是最清醒啊。我敢愛敢恨,敢去追求自己的一切,敢去為將來的幸福爭取,敢去向我愛的人表達,敢去拒絕我不愛的人,你們到底在逃避什麼啊?我真的不懂你們啊!」說完駱駱站在海邊的石階上再大聲說一遍:「你們到底在逃避什麼啊?為什麼就不能面對心裡的那個自己啊?」
「下來吧。」此時,連阿年也說話了,他把駱駱輕輕的拉下來,像命令她坐下來。
駱駱乖乖的坐到他旁邊,然而頭也開始傾向阿年的肩膀,最後還睡著了。
 
阿年沒有把她推開,他也只是靜靜的坐在石階上喝酒,今天晚上大家也好像有很多心事。
最後阿年也閉上眼睛輕輕靠著駱駱的頭上,好像也睡著了。
「她喝醉了,以為阿年是你啊。」心情應該最差的小蒜開解開仔。
「不要緊。」開仔說完後一直看著小蒜。
「幹嘛看著我?」尷尬的小蒜,因為喝了酒臉紅起來。
「如果她像你,那多好。」開仔的目光離開了小蒜說。




「駱駱也有她可愛的地方啊。她中學時…」
「不用說了,人會變的。」
 
開仔說完一口氣地乾了一罐啤酒,駱駱真的變了嗎?
「放心吧,我不會不快樂,反而我應該慶幸,他們給了一個機會,讓我跟你相處。」
開仔低著頭輕輕的說。
「你也喝醉了,我們回家吧。太晚了。」小蒜站起來說。
小蒜輕輕的拍醒駱駱,她揉著眼睛,看見自己睡在阿年的肩膀上,有點抱歉的看著開仔,然後也站起來,開仔走過去扶著還未酒醒的駱駱。
小蒜搖了搖阿年,阿年也醒起來了。
「回家了。」小蒜跟阿年說。
 
回到家,大家也累透了。
「我去洗澡。」小蒜走進浴室說。
「先讓我吧。」阿年攔著浴室門。
「我很累了。」小蒜近乎哀求的說。




「我也是啊。」阿年不肯讓步。
「難道你就不可以遷就我一下嗎?」小蒜靜靜地落淚了。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啊?」阿年問她。
「沒事,我想自己靜靜,你就讓我冷靜一下吧。」小蒜想把門關上。
「不可以,告訴我發生什麼事。」阿年撐著門命令她說。
 
小蒜吸了一口氣,把眼裡的淚拼命地忍住。
「你知道駱駱喜歡你嗎?」小蒜抬起頭看著阿年問。
「你在說什麼啊?」阿年不明地問。
「你這麼聰明,不會不知道吧,你一定是知道的。」
「即使她喜歡我,那你哭什麼啊?」阿年再問。
 
小蒜看著阿年,一直看著,想從他的眼裡看到答案,想看到他那個明知故問的眼神是多可惡。
他竟然問她哭什麼?
但是,阿年的圓眼睛卻是不解的看著小蒜。




一眨一眨的等她回答,那個眨眼的速度帶點遲緩,讓人好難過。
 
「我喜歡你,我好喜歡你,你是知道的。」小蒜低著頭說。
五秒鐘的沉默,好長的沉默。
大概連一向反應快的阿年也不知道怎樣面對吧。
「你喝醉了…你先洗澡清醒吧。」阿年把手撐著門的手放開。
「你就當我喝醉吧,駱駱說得對,我沒有為自己爭取過什麼,從來我也是一個聽天由命的女孩;父母把我拋下我接受;姑姑傷害我我忍受;同學們戲弄我,我沒反抗;駱駱迫我承認喜歡你,我又逃避,我從來就不懂為自己爭取。你喜歡漂亮的女孩子吧;你是不會喜歡我吧?你把我當成兄弟,當成妹妹吧?無論我如何努力,如何不顧後果,你也是不會考慮我吧?」小蒜每說一句,也停頓兩秒,她希望能在這兩秒間聽到他的一句否認,但是整間房子裡就只有彼此的呼吸聲,小蒜低著頭不敢看見他眼裡那個難堪的自己。
 
「早點洗澡吧。明天還要上班。」阿年不敢相信地說。
「中二那年我沒有表白,一起住的那年我也沒有表白,然而往後的日子我也沒有想過跟你表白,但今天晚上,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雖然在浴室表白是有點滑稽。」小蒜的眼淚一滴一滴的掉下來。「我會很快把浴室交給你。」小蒜把門關上。呆在門外的阿年不知所措。他沒想過一向面對女人也瀟灑自如的他,竟然會感到無助。
 
今天晚上他心情一直不好,本想回家跟小蒜談天,今天是她媽媽離開的日子,但是聽過這番表白,心裡的痛更難以舒坦,他真的是很愚蠢啊,怎會這麼多年也感覺不到她喜歡自己呢?
 
這天晚上,沒有一個人睡得好。
駱駱喝醉了,但沒有睡,她問自己,今天她有做錯嗎?




她迫小蒜承認自己的感覺,她有做錯嗎?
她是小蒜這些年來的好知己,她對阿年的感覺難道可以暪過她嗎?
而自己對阿年的感覺,彷彿也暪過自己了。
開仔也許是最可憐,因為到頭來,他還是沒有被任何人愛上。
他很努力的愛自己,愛身邊的駱駱,盡力掩飾自己有多愛小蒜。
他唯一做錯的,就是那個晚上,根本不應該跟駱駱上床。
 
小蒜洗澡後把自己困在房間裡,用被褥把自己蓋著。
剛剛跟阿年表白,彷彿把這一輩子所有的勇氣也用盡了。
憑著小小酒氣,她有勇氣說出口。
有勇氣跟一個不愛自己的人說出一句「我喜歡你」。
有勇氣去妄想阿年可能會被自己感動。
眼裡的淚又再一次不由自主地流出來,沿著臉頰一直流到耳朵,再流到枕頭。
也許明天一切都會不一樣…
她明天可能會搬離這間屋子;




她明天可能會連身邊唯一這個最要好的朋友也失去;
她明天可能是最後一次再看見他;
她明天可能可以跟他有新發展…
為什麼還這樣妄想可以有新發展?還有朋友做已經是最幸運的事了。
 
阿年回到自己的房間,問了相中的媽媽一句:「為什麼你要走啊?」
他連一歲也沒有,她就放棄他。
是不是媽媽愛那個男人比愛自己還要多?
不愛他,為什麼要帶他到這個世界?
他拚命的努力、奮鬥、成功,就是要他的媽媽即使到了天涯海角也不可以忘記自己有過這個兒子。
她看到他的努力嗎?她還記得自己有一個兒子嗎?
她還記得這個兒子的名字嗎?
這張照片證明她曾經是這麼寶貝過自己啊!
小時候的他一定是哄得媽媽很快樂吧,不然媽媽又怎會抱著自己笑逐顏開呢?
但兒子所帶來的快樂…是不是也不及那個男人?
就如他即使因為小蒜對自己的愛而感動,也不及媽媽的離開所帶來的陰影所深吧?
小蒜是一個這麼好的女孩,他沒信心自己可給予她應有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