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咩事?」我問。

「你係咪鍾意鍾梓欣?」她單刀直入,卻問了個我意想不到的問題。

我喜歡鍾梓欣?是這樣的嗎?

「我唔知。」我只能這樣回覆。

「對方正在輸入…」我看見了這樣的六個字。



我沒有等她輸入完畢,反而是問了她一個問題。

「點先叫做鍾意?」

我為什麼會這麼問?

從未對愛情抱有興趣的我,為什麼會有那稍稍一剎的遲疑,不敢肯定自己是否喜歡上了鍾梓欣?

我不知道。



「ehh…點講呢…你鍾意一個人既時候,會無時無刻都想喺佢身邊,會為左佢而不斷付出。」她下了這樣的一個定論。

有這種情況嗎?

「咁應該唔係。」我道。

「你唔知自己有冇鍾意左對方架咩?」

「我…唔知。」



「…你知道左果日,自然會黎搵我。」她擺下了故弄玄虛的一句。

狀態轉為「一分鐘前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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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沒有喜歡上鍾梓欣?

這個問題我倒是從來沒有思考過。

我似乎潛意識地覺得,愛情不會與我掛勾。

無時無刻都想在對方身邊…沒有這種事吧。

思及此,我鬆了一口氣。

練一下琴吧,練完就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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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考完中史,又開始那些無聊的溫習時間。我睡不著,只好東張西望,找一點有趣的東西來消磨時間。

我坐在最近門的座位,正當我的目光掃過我對角的角落位置時,停了下來。我看著那個人,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她在和坐她前面的同學聊天,臉上帶著些許的笑意,偶爾被好笑的東西刺激到了,便拍著桌子,開懷大笑;偶爾又似乎談到了什麼人神共憤的人或事,臉上露出氣憤之情;偶爾又不知道說到什麼了,露出失望的表情。

我的目光就像被吸引過去一般,無法移開。

她的一舉一動,在我眼裡都顯得極為可愛,使我不能移開目光。正當我不能自控,沉浸其中之際,鐘聲把我拉回現實。

放學了嗎?



我就這樣看著她,看了六十多分鐘?

真是奇怪,時間似乎推移得比平時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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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三人又去了趟自修室,這回卻早了點結束,六點就離開了。

啊…好像該回家看看老媽了吧。

就這麼辦。

「我地一齊行架可?」鍾梓欣問我。

啊…我的家在相反方向啊。

「琴日我翻既係我既琴室,今日我要翻屋企食飯。」我如實相告,反正沒什麼好隱瞞的。



「係咁呀…」她低著頭,聲音中似乎帶著些許失落。

…這樣…不太好吧。

「不過我都順路。」我道。

「好耶!」她歡呼。

看著她這麼有活力,我的嘴角不禁上揚了些許。

啊…這是…為何呢?

我搖了搖頭,把想法撇清。



「係呢,你住邊?」她問。

「深水埗。」我習慣性地,很快便回應了。

糟了,我忘了我告訴她我順路了。

「順路架咩?」她側著頭,看著我問。

「ehh…」我不知該怎麼回答,只好亂說了些話「地球圓架嘛!你唔係唔知下話?」說完,我才覺得自己完全搞砸了。

「嘻!」她輕笑,那笑容又再次使我愣了愣。

那是多麼天真無邪的笑。

看著她那可愛的笑容,我不禁也微笑了。

好快樂。

「咦…你話你有琴室,乜你識彈琴架?」她問。

「係啊。」

「…一陣比d野你聽下!」她道。

我們走到巴士站,停下了腳步,她再次拿出了耳機,把它放進我耳裡,不過這次沒有給我看手機熒幕。

幹什麼呢?

聲音開始從耳機傳來。

那是一首鋼琴曲。輕快的跳音,卻蘊含著無所察覺的悲傷。

「啊…」這首歌,我聽過。

「係kreisler既liebesleid…Rachmaninoff既transcription?」我問。

「ehh…唔好意思…可唔可以講中文…」她低聲地道。

於是我便用自己的語言進行翻譯:「係…克萊斯勒既…愛的悲愁…拉赫曼尼諾夫既…傳譯版本?」生硬地把其他語言翻譯過來,使得整個句子都怪怪的。

「係啊!你有睇過四月是你的謊言咩?」她雀躍地問。

那是…?

「冇…咩黎?」我問。

「嘩…你自己本身識架?」她驚訝地問。

我點了點頭。

「你好犀利啊!」她驚嘆。

「有咩…咁犀利?」我臉上一熱,問。

「呢首係鋼琴天才公生先彈到既歌黎wor!你咁都識!」她道。

什麼跟什麼啊…哪有只有一個人才彈得了的歌曲。

我所認為頭三個最「癲狂」的鋼琴家,Rachmaninoff,Lizst和Prokofiev,他們的歌曲也不能算是「無人能及」的境界吧。(我重申,只是個人認為罷了。)

況且…

「下…呢首我都識彈啦。」我道。

「真係架?」她以誇張的腔調問。

「嗯。」

「你可唔可以…彈一次比我聽?」她問。

可是…今天我本來就約好了老媽要準時回去吃飯的。這不是什麼約束,而是家人之間應有的相聚。

我正想狠下心拒絕,卻看到了她看著我的那雙眸。

亮麗,裡頭似乎還有水珠在打轉,顯得水靈靈的。那無暇的瞳孔之中,能看見帶著不知所措的表情的我。

如明鏡,映照我心。

「好啦…我帶你上我琴室,聽完就走。」之後再跟老媽道歉好了。

她沒有說話,笑意盡在臉上。那笑容似乎帶著無限的感染力,使得我每次看見,心裡都樂透了,暖融融的。

或許…只是看著這樣的笑臉,就夠我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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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了她上去,拿了張椅子給她,自己則是解開了學校逼我們扣的頸喉鈕,以免一會兒會使我呼吸不了。

開始…吧。

我能感到,曲中之情。

並不是在彈出後才聽得見,而是在我腦海中的樂譜,已經在我的腦海中預演一次,讓我感受到了…那音符之中,蘊含著的悲傷。

奇怪的是,我雖然感覺到那是悲傷之情,卻不怎麼被那感情所感染。

許久之後才明白,因為這首歌訴說的,是愛的悲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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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完了。

我站了起身,向著那唯一的觀眾鞠躬。

她正在用力地拍掌,那掌聲比我至今為止聽過的任何一次鼓掌,都更要激勵人心。

那欣賞的笑容,比所有人的讚賞和鼓勵,都更令我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