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無法知道雨天的青蛙在哭》/《雨天、未悉蛙鳴》: 時悸輪迴編-雨(中)
然後我就真的跟妖怪大蝦蟇便成為師徒關係,跟牠回去牠居住的洞穴。據牠說,這座山的洞穴就等同人類的房子,也居住著各式各樣的妖怪。
「那是個甚麼故事啊…真是感動…嗚嗚……」
作為條件,我和牠在山洞裏的火堆前告訴了我和春奈的故事。
而牠身為一隻妖怪,卻哭了。牠邊抽泣邊說道:「小子,你可真厲害…為了愛的人可以做到這個地步。」
「也不是很厲害吧…」我脱下了濕掉而且有點破爛的袍,放到火堆邊烘乾着。
「你在說甚麼咧!?能捨己為他的人和妖怪也極之稀有的。」
「老夫在這山活了很久,也看過了不少的人和妖怪。前來的人為逃命拋下他人,這裡的妖怪為逃命拋下同伴……」
「話雖是同類,始終也只會思考着自己的事。」
「不是…我這程度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不要說笑了,這是舉手之勞的話,不就世間之物連手也沒有嗎?所以小子,不用過於小看自己吧…話說,小子你的名字是甚麼?」
提到名字,我回想起春奈說告訴妖怪名字會跟著回家的事。
不過現在的我也沒有家了,沒關係吧…
「我叫雨宮織雲。」我答。
「雨家…甚麼?」
我也知道自己的名字複雜,作為妖怪讀不出也屬正常。
牠則再問:「那老夫就叫你阿雨可以嗎?」
阿雨嗎?嘛…比起叫做小子還好吧。
「阿雨就可以了,師父。」
「哈哈…沒想到老夫會有了這樣的徒弟了!但阿雨你為甚麼都不會有表情的,不會哭和笑的傢伙都不會變強的哦。」
牠笑着拍一拍了我的背,彷彿全身的器官也像和太鼓一樣的被敲打時震動了一下。幸好內出血好像已經停止,不然便吐出的血恐怕染紅地板。
但在這個哭笑不得情況下,哭笑不能才是普通…至少我心裏是這樣的想。
而在我思考之際,於突然間,師傅拿起我並把我吞落牠的胃袋裏了。
「幹甚麼!師父,你騙了我嗎?」我不斷拍打着胃袋,可惜沒有太多作用。而師父則答道:「先靜一下,有麻煩的傢伙來了。」
「是你嗎…?!大蝦蟇!」
一把怪異地低沉和多足在行走的聲音透過耳朵進入了我的腦殼裏,那明明只是一下聲音,已使我全身毛骨悚然。
「土蜘蛛,有何貴幹?」師父沉下聲線回應道。
「我感到人類的氣息了…甚麼啊…看來你已先把牠吃掉了。」牠說完後我便聽着其腳步聲慢慢遠離,牠應該已經走遠了。
待那個土蜘蛛跑遠後,師父則馬上把我吐回出來,並說着:「抱歉了阿雨。但你千萬要小心土蜘蛛那傢伙。假如你要在這裏生活的話…牠就是你絕不能遇上的對象。」
土蜘蛛…那就是另一個頭目嗎?
「那傢伙最愛吃人了。看情況牠還會吃掉其他妖怪,是個最差勁的傢伙。」牠繼續說着,我則擦著身上的黏液問道:「那為甚麼不打倒牠?」
「是打不倒牠。牠會主動不斷去吞食人和妖怪來增強自己的力量,假使我用盡全力也最多兩敗俱傷…」
「但說不定阿雨你的話以後便能解決牠啊……」師父只默默留下這一句,我也深知那只是打圓場的客氣話而已。
在那天後,和師父便一起生活在岩國山,總算在衣食上變得安穩。
道袍由於已破破爛爛,我為了更方便活動把長袖切斷,下半身的裙掛也弄走了。
而在真正的青蛙極限訓練下,我的身體能力開始有突破。直至某一天,師父和我探討了一個有關運用神化上的問題。
「阿雨,你説過神化是靠想像來使用加護的力量吧。」
「對啊,靠想像運用到神明的力量後加強的自己…」我回應道
牠聽後則再說:「但那說實了就是自己阿雨你的力量啊…關甚麼狗屁神明事……」
「如果你能將別人的東西消化為自己的東西的話,運用上來也較容易,也才是真正的變強。」
消化成我的力量…嗎。
換言之,是要我拋開青蛙大明神的想象,要真正運用自己的力量。
雖然是理想論,但我也嘗試了師父的話。
當然在起初完全不行,轉換思考後的我在力量和轉換上的速度與以前的神化相比還差了數個層次,不穩定之餘,速度也慢。不過消耗的確也有所減退。
使用加護需要集中力和想像力,因此十分費神。現今在失去想像力下,連顯現青蛙的手腳也……
…那不去顯現就可以。
這就是答案。
以前一直只依賴神化後的力量為前提,所以我一直忽略了。加護原本對肉體就有加成,因此課題不是直接增加容器的上限,是要先將下限提高,要打好基座,將人類的能力達至極限。
在封印神化之下,一切等同重回起點。但同時地,師父所教授的體術有了飛躍性的進步,肉體比神化時能夠感受更多,所能夠反映的東西也更多。
伴同的是每天都很辛苦,猶如身體每天也在挑戰極限般。大概因為作為妖怪的牠不清楚人的極限在哪裡,於是鍛練方法特別嚴荷。
如果是常人的話應該早死了…
「蛙掌不是這樣!不是只用掌心的,還要用指頭的彈性拉出力量。」然後大蝦蟇便擊飛了我。
「蛙踢也不對!踢下去那一下腳掌是有彈性的!」然後大蝦蟇便踼飛了我。
妖怪大蝦蟇的話挺抽象的…甚至有時要我用身體感受一次。
不過我在練習得多後也慢慢掌握到竅門。
簡單而言,青蛙流武術就是充滿「彈性」的招式們,例如手指已經分有三個關節,將力量流入不同的關節,但並不是強行注力,是靠反應和習慣形成關節間的「彈性」,可增加靈活度,甚至能夠儲存和放出額外的衝擊力。
是非人的我們才能發揮極緻的招式。
由於在這座山上不存在季節,氣溫也長年處於乾燥涼快的狀態,因而很難知道時間的流動。
沒有任何記錄,在時間感覺過了大約一年半,當在我正式解封神化的時候,師父贈送了一把忍者刀給我護身,說是以前的人留下的遺物。
沒有武器在手能打贏也能變輸,例如我苦戰過的大百足;但也同時叮囑我不可太過依賴武器,因為即使身上有把名刀,揮不動就揮不動,所以武器挺多是協助,萬大事靠的還是自己。
然後牠便開始教我不同武器的用法,各種刀劍和投擲物,就如一個忍者般。
而我在熟練和能夠配合神化一起使用時,又大約過了一年了。
師父的洞穴有收藏著不同的武器,是牠口中的戰利品。而師父還會用武器當廚具來煮菜的,將武士刀用作切菜、苦無替代竹籤等等。
不過料理的材料我也不知道是甚麼,也不敢問,寧願吃得下口就算了。
與師父的關係也越來越好,某天我看著師父料理的身影,出於好奇便問了師父的身世。
牠便開始跟我說妖怪也分有許多種。
有由自然孕育的,也有由人怨念形成的,甚至有強慾的人墮落而變的….
而牠是第三種,牠口中的輸給了欲望的人。
師父牠曾是一個忍者,而他曾想比任何人也強大,於是傷害了許多無關的人。沒有血性和淚花,一味追求力量,到其盡頭,他便變成人們口中的怪物了。
牠說變化的當時,看著自己染了血的雙手,手臂上彷彿長出無數對眼睛,不斷的眨着閃着;雖然沒有嘴巴,但正在尖叫著。
這眼前的一切,不斷提醒及警告着牠……
然而那已經是作為人類的最終宣告。
「反而是在成為妖怪後,老夫才能說出人話…」
「還以為自己作為忍者不會有後代了…結果有了個出色的兒子了…老夫也沒有憾事了。」牠把謎之湯放進口中。
我也正在喝著謎之湯,問道:「兒子?」
「抱歉…要是你討厭的話……」
「沒關係的….師父你還比我親生父親更親。」我放下手上破爛的木碗答道。
「你那個父親怎麼了?」牠再問。
「他在我未出生前便患病死去了,留下懷着我的母親。」我再說:「所以我連他的樣子和聲音也不知道…」
「但因失去了他,我和母親也在那個家受了不少苦。」
「不過我並沒有怪他,只是感得有點可惜吧了…」
因此自小我對父親的感情也自然的沒有,祭拜時也只會感到只是個陌生人。
「嗚嗚….」聽完我的話後師父又哭了,並用自己的大掌輕輕的摸著了我的頭:「放心吧,老夫以後會當好你的父親的。」
「雖然只還有兩年多的時間,但請多指教了,父親。」
和師父一起久後,我也多少的學會向牠笑了。要是能夠選擇的話,我還也想將師父介紹給春奈……
「真可惜,你馬上又要失去父親了。」
這把令人噁心的聲音是…土蜘蛛。
當我們一轉身,牠龐大的身影正正的堵在了整個洞口,露着尖牙並對我們說話。
土蜘蛛的真身是一匹棕色的大蜘蛛,現在尺寸比師父還要巨大三倍。牠長著深紅的八顆眼睛,每一顆也是人類一般的眼球,且充滿血根。見其鋒利的獠牙、充滿剛毛的八足等等,我才知道自己一直以來的戰慄感沒有錯。
「沒想到你竟然藏了個人類這麼久,還是個純陽之子…大蝦蟇你打算自己慢慢享用吧?」
「不是!」師父大喊道。
「但純陽之子歸我了,去死吧!」
土蜘蛛用鋭利的前足打算把我刺穿,師傅見狀馬上拿起矛並把衝向我的蛛腳擋開。蛛腳插於洞穴的牆壁上,而土蜘蛛牠一拔掉,洞穴便倒塌了一部分。
「老夫不會讓你對我兒子出手的!」師父以矛指向土蜘蛛。
「兒子嗎?別說笑了!你的本能明明告訴你想吃掉他得到力量,鍛練他便如養牲畜,只在等待收獲他,對吧?」
「不是…阿雨不是的!」師傅緊張的看著我説道。
「不要對自己說謊了吧,你明明就因為想變強才成為了現在的樣貌的!以為到了現在還能假裝下去嗎?」
「不是!!」
說後師傅便拿著矛衝向了土蜘蛛,兩個頭目妖怪展開了死鬥。
師父一下子衝出洞穴,土蜘蛛則纏在牠身上。牠們的每一下交鋒都破壞著附近的環境,樹林接連倒塌,周圍塵土飛揚,伏在附近的生物也紛紛逃走。
我則留在洞穴,只能看著。
牠們硬碰硬下衝擊太大,我並沒法出手。
即使出手,牠們的力量差距與我太遠了,現在加入只會幫師父倒忙而已。
而土蜘蛛說過的東西我沒有相信,師父的那刻否定的眼神、以及出自內心害怕,我比誰也更清楚牠。
師父在骨子裏是個好妖怪,這是我比誰也更清楚的,但是……
妖怪和人之間,始終會存在着隔膜嗎……
然而幾輪交鋒下來,師父落了下風。
「誰叫你數年也沒有吃人呢?力量流失了不多吧?大蝦蟇!」土蜘蛛以其低沉而響亮的聲音大笑著,用前足指着師父。
師父早已遍身是傷,用矛支撑着身體,不願倒下。
「師父!」
我目擊師父的狀況後,焦急的在洞口大叫道,想上前幫助,然而師父則向我大叫道:「快逃啊…!阿雨!」
在下一個瞬間,土蜘蛛馬上向洞口的方向吐了數發的毒液,前方被毒液堵上,另外三面也沒有我可以逃走的空間。
就在我躲避不開之時,師傅用其驚人的速度衝刺着,使大地震撼的同刻抱着我,並用自己的身軀擋下了毒液。土蜘蛛的毒液是猛毒且帶腐蝕性,滲入傷口後使師父從口中不斷吐出鮮血以及流血不止。
在牠的懷中,我還能聽到牠的背中傳來斯斯般的灼傷聲音;那本來抱緊我,染了血的巨大身軀慢慢倒下。伴同牠的倒下,原來的洞穴也因毒液變得脆弱,洞口幾乎被堵上,只有洞口上方透入的少許淡光。
「師父…」
在失去光線後,我只能彷彿的望著師父向我微笑,倒在地上,身上流出暗紅色的鮮血開始滲透土壤。
目擊地上鮮紅的血和師父倒下的身軀,使自己無力的手不禁捉緊了吊在腰背的忍者刀……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會保護這個小子了,真是多了不少弱點啊!」
「大蝦蟇你這個妖怪中的垃圾,這就是作為妖怪去保護人類的後果啊!」
在被封上的洞穴口前,土蜘蛛在旁若無人的大笑著。
而我則……
「閉嘴…」
出現到牠身後,並盯向了土蜘蛛。
「怎麼了小鬼?生氣了嗎?那你又能做甚麼啊?哈哈哈!」
土蜘蛛八目朝天,放出了一副有餘的樣子嘲諷着我,並說:「把你吃掉我便能真正的稱霸這座山了!」並牠同時向我吐了無數的蛛糸,打算活擒。
然而,蛛糸們都被我使用忍者刀一一斬斷了,使牠的八目也不禁擴大,我則一邊斬一邊向土蜘蛛默默說道:
「師父是個好妖怪,牠不會胡亂傷害他人,牠在認知自己成為妖怪了後便改過自身…」
「然後再把我當兒子看待,不管是對人和妖怪,牠都有自己的原則…」
「也是他教會我行動的原則。」
「牠不像你這一種為了目的,毫無原則的垃圾怪物!」
我大吼向土蜘蛛後,牠則停止吐線,卻再後腿一踼,故意將洞口完全封上。
到了此時此刻,牠還想打擊我內心,想我折服。
但是,我此刻的心聲只有一個。
「所以…我要在這裡把你除掉。為了人也好,為了妖怪也好!」
當使用全身神化,青蛙的特徵並沒有顯現。卻還在一個瞬之步下,已來到土蜘蛛的腹部下方,並用刀一直線的割向了其下腹,但刀傷還是太淺,牠的外殼比相象中堅固。
而土蜘蛛則在感到受傷後趕緊跳起,但放眼到地上時卻又看不見我的身影。
「太遲了…在後面啊。」
然後我在顯現下的一擊蛙腿把牠踢落回地面,牠墜落的衝擊清平了附近一帶,亦同時使四周塵土飛掦,土地也因而裂開。
與此同時,土蜘蛛不斷揮動八足想趕去塵土,也趁機用自身的蛛糸封上下腹的傷口。但雖然有著八隻眼睛,在煙霧下,牠四處看也依然發現不了我的身影。
「是時候永別了…」
此時,我正站在牠的腹部下方說道。
我再次拔出師父給我的刀,使出為了超越師父而自創的招式……
這套刀法混合了師父教我刀法的基本,以及我對他的感謝。以我與春奈的回憶命名,因而形成的四式四季招式。
這可以是集我人生之大成的力量。
其之一式……
「百蛙繚亂.秋雨」
秋來催雨,雨如涼針。
虛針透心,身染紅葉。
土蜘蛛的巨大身體上瞬間出現了多個傷口,當刻的牠還未察覺,直至傷口的鮮血不斷湧出,龐大的身軀伴隨大量鮮血的流失而倒下。血液融化入泥土,身軀則化灰塵土的消失了。
而在此時,我手上的忍者刀也斷了,似是刀身承受不了猛烈的消耗而斷開。
在除掉土蜘蛛之後,我趕緊跑向已完全倒塌的洞口,剛才土蜘蛛落地衝擊使洞穴基本上完全封閉。但我沒有因此放棄,不斷用神化掘開出路,直至把上方的碎石都搬開,洞穴才重新臨來光芒,而我就流著淚坐在了師父的身旁。
「阿雨…果然是你的話便會做到呀…」
師父並沒有見證着剛才的場面,因此這句是出於對我的信任。並用了那開始失溫的大手撫摸著我的頭。
「都是我的錯…才害到師父你……」
我當刻還是認定一切都是自己的錯,要不是我與師父一起生活,削弱了牠、要不是因為我不常表達內心,信任不足讓他動搖…
更重要的是,我討厭自己。
我沒有相信土蜘蛛的話,那是結果;不代表自己沒有懷疑。
因此也討厭自己……
與此同時,師父牠轉用手指撫摸向我的臉:「你不用自責…一切就是多虧你…那個大害才能除去…」
「老夫還是第一次看見你的眼淚呀…感覺很新鮮…可在死前看到,也無撼了……」牠半張着眼,用虛弱的聲音說着。
「不要!我還未ㄧㄧ」
比上我的高聲喊叫,師父的虛弱聲音更能控制現場。
「但你一定要記住…少哭的人叫做堅強…不會哭的人叫做可憐啊……」
「能將自己的意念化為感情的話,你便不會輸給人…也不用因此而感到羞恥。」
「所以…挺著胸膛吧…」
「…我親愛的兒子啊。」
那對少有餘溫的手掌拍滑落地上,就那一下有「彈性」的餘韻,為一切落幕。
師父完全閉上了眼,即使我等了多久,淡光消失到夜幕來臨,再等到淡光重現,那對眼睛也再沒有開過了。
「一直至今…謝謝你了,父親。」
數天後,我把師父埋葬後便向牠的墳墓前說道。
在那數天,我喝光了師父最後為我煮的謎之湯。雖然到最後也是謎一般的味道,但我卻不討厭。
也在師父的收藏中發現到一套破舊並破爛的忍者服,應該是牠化為妖時撐破了的吧。
於是我將我的道袍和牠的忍者再縫合了一下,手工雖然不佳,總好比穿著全身破洞的衣服。
然後我便離開了這座岩國山,已沒有留下的理由。
剛落到村落才發現現今已是晚春,氣溫開始回暖。
「你是…那一天的小子!原來你沒有死去!都長得這麼大個了….」
一下到山,我剛好遇見那天上山時遇上的夫婦,他們的皺紋也增多了不少。
而我則問向夫婦:「那請問我上去多久了?」。
「見你是大約三年前吧?但你沒有事真是太好了,給個饅頭你吃吧!在山上這麼久辛苦了吧…」婦人再次向我遞向饅頭,今次是出於欣慰。
而在吃了個饅頭後,我才發現我失去了味覺…
「話說你的名字是甚麼?」婦人擔心問道。
面對他們憂心的臉孔,我則笑著向夫婦,報上名。
「阿雨,我叫阿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