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數天的下午就如此過去,晚上我家所舉辦的是倒數烤肉。

小月看著一桌的生肉片和肉扒,雙目發光。

「快幫忙把東西拿出去吧。」我說後將一大盤瓣好的生菜放在她手上,讓小月瞬間呆掉。

在倒數天的晚上爸爸媽媽都在,難得的大餐本應豐富一點,但內心其實已不想動手。燒烤的話,單純只要買好食材便可以當作一餐,除了洗東西不能用洗碟機比較麻煩以外,一切還好。

況且如果平常就孩子三人烤肉,感覺對經常工作到深夜爸媽很不公平,算是我家的稀有活動。





「姐姐下午是去減肥嗎?」小日突然問道。

「胡逸日,這些事不可以直接問女生,很沒禮貌欸。」我用冷水洗完生菜的冰手握著他的脖子,使他馬上大吃一驚。

「那我問就可以了嗎?」小月追問道。

「不行。萬一猜錯不就只會尷尬嗎?女生也要忌諱這個話題。」

「我覺得相比身形,現在的人更看骨架⋯話說最近不見你收花呢?那邊沒問題嗎?」媽媽趁機又帶起這煩人的話題,這女人永不會放過任何時機。





爸爸亦同時開話:「音渚也是時候找定男朋友了。女孩子不趁年輕先找個伴,一旦錯過時期,想找也找不到的。」

「趁年輕還有希望,失敗一次還有機會。要是再得過且過…哼。」

爸媽的工作是有關婚禮統籌方面,見識過不少情侶,為此話增添不少信服力。只不過他的語氣總高高在上,經常引起我不爽。

「我可是在努力工作的同時也在做家務耶,你說誰在得過且過呢?你說嘛…爸.爸?」

「那個…今天好冷啊…!我先開爐吧。」





開放式廚房的好處之一就是方便溝通。用眼神向睡在沙發的他散發出靈壓,他馬上從沙發站起幫忙準備。算他走運。

與此同時,媽媽正翻著剛掛上新的月歷。

「今年還有一個月就農曆新年嗎……這年可真快呢。」

新生活只過了兩個月,稻荷已去的事習慣倒是習慣,

回想起來這年真是多災多難,希望下一年能順風順水吧。


「喂喂,不要爭最後一塊肉吧。」

剛說完爭執又發生,爸爸正在勸告,然而小日小月在各瞄對方一眼便用繼續筷子戰鬥着。媽媽看著這片光景反在享受,真是個悠閒的人。





「不要爭了,是姐姐的。」我夾起再一口吞下,鬥爭便就此完結。

「等着變胖吧…」小日暗道。

「胡逸日,你不想活了嗎?」

經過長時間的爭執,肉片一面已烤焦,老實說不太美味。

一到新年,準備的東西可多了。封好爸媽要派的利是、家裏的大掃除、做好要派好的糕點等等。每樣也很費時…雖然我不討厭。

新年的糕點以往只需要我家、送給親戚、以及避雨亭的份。

也送給阿欣…但是她有飲食限制,恐怕吃不了。何況現在也不知如何面對她。

送給阿傑…不,那邊就不再去碰吧,永遠地。別再為自己和他人增添麻煩了。






「話說…阿晴,新年糕點今年想要多少?」

「嗯…年糕和蘿蔔糕照舊各一個就可以了喲。」

數日後的空班天,我普通地出現在避雨亭,醜婦終須見家翁,我本打算今天告白一切,迎來解脫。

然而我正與阿晴在玩她新買的協力通關遊戲,沒有空閒。

阿晴會玩的遊戲氣氛一般陰暗,也很血腥,喪屍類和金屬槍械類。我討厭那種遊戲中的怪物,通常外表超嘔的,畫面也黑得連自己的角色也看不清。

現在正在玩的遊戲角色很可愛,背景也很漂亮,即使是不常接觸遊戲的自己也被吸引。

「多虧你每年送來,我們兩個的話絕對不會主動去買的。」她說。





「一年一次又有怎麼所謂呢…話說今年終於可以從你們手上拿利是呢。」

原本是一句調戲,她卻突然按下暫停。

「我也到了這個階段了嗎……」

結婚,代表她已不是收利是的立場。

換言之,已是大人。

在她待機一會後,便說:「放心吧,我會準備好的。」

「不用啦,我說笑的。」





「那至少小日小月的份我會準備好的。」

我們對話不斷,聊了不同的東西。

就始終沒有提及失敗的事,阿晴亦沒有追問那天的事,就連有關聖誕的事也盡量不提。實際上她和阿欣同樣,已早有察覺到結果。

這數天我一直思考該怎樣面對阿晴,但如今我可以斷言,她不會為此生氣,甚至不會使我們的關係產生絲毫動搖。

即使有如此肯定,一句誤會也好、一句認錯也好,我始終說不出口。

正是明知反應,這種「是你就沒有辦法」的原諒,我並不想收下。因為一旦收下,只會令自己更難堪。

話雖如此,在離開卻之時我仍在躊躇,獨自站在廟台前思考着。

此時,我才發現桌上那一對靈牌不見了。最近都只顧自己的事,完全沒有幫忙打掃,因此沒有察覺改變。

「原來你在啊,小渚。」

阿雨剛好工作完回來,他剛跨進廟,我便問:「阿雨,那一對靈牌去哪了?」

「啊…那個嗎,稻荷沒有告訴你這東西的由來嗎?」面對他的反問,我只能沉默。

「那對靈牌其實是騙神明用的偽裝。用了些小技倆,好讓神明的耳目以為我們已經不在人世。而現在已不需要,所以已處理掉。」

枱上空空的,總感覺有點寂寞。

「果然很寂寞吧,到現在才令你與稻荷要分開…真的對不起。」

阿雨突然重新向我道歉,估計是剛讀取了我的情感。

「那不是你的錯啦。況且,能遇上祂已經很滿足。畢竟神明不是人人都能遇上。」我答道。

「你和祂已結緣,要是覺得寂寞、或者感到束手無策的話,小渚的鈴鐺應該能夠跟祂對話。即使沒有回應,祂也一定在聆聽,所以去抱個怨甚麼的也可以。」

「那不好意思吧,祂很忙的吧?」

「放心吧,重回神座的祂肯定充滿生氣,只是對話肯定對祂沒有大礙。稻荷尤其看重結緣一事,如果是小渚的話,祂很快會應對吧…畢竟神明也害怕被忘。」

害怕忘記嗎…?

「阿雨由人當上神明的感覺,可以告訴我嗎?」

面對我唐突的問題,阿雨馬上靜下來。

「稻荷那傢伙又說些無關痛癢的事…」

他雖撓一撓頭,亦選擇答覆。

「不過始終是死後的事,這部分的記憶很矇糊,真的沒有特別深刻的感受。記憶最深刻的都是神明內部的關係,誰是誰的好友、誰不喜歡誰那種八掛。」

「那你的好友果然是稻荷嗎?」

「的確否定不了。如果說祂算不上好友,我會被雷轟吧。」他笑說。

阿雨和稻荷是深交,比我深上整千年。

明明那對靈牌是我跟稻荷的最初接觸點……

討厭…我是嫉妒嗎?還是在羨慕?兩者到底有甚麼分別?

不要去想。

我已搞不清了,甚麼也搞不清。


「話說姐姐我有個好消息,今年新年可能有多利是收哦。」傍晚,回家後一邊製作糕點,一邊向在看電視劇的日月兄妹搭話。

亦在此時,我想起忘了把剛才把阿晴借我的遊戲碟拿回家。

「誰的?」小日問。

「欸…不就阿晴,之前你們不是見過她老公嗎?」遊戲碟的事還是暫時忘掉吧。

「欸?是誰?」

我的話語彷似被電視蓋過,小日再次詢問。

「不說說是阿晴!」當我打算提高聲量時,聲量比想像的輸出要高,一瞬使現場顯肅靜。

「阿晴……?」「那是誰??」

沉默過後,他們同時回頭,並給出這個答案。若無其事的表情難以想像是在說謊,我正在料理的手腕亦因此停下。

「別玩了~不就是阿晴姐姐……你們真的不記得…?」

「不記得。」

我瞬間陷入困惑。

電視劇的廣告時間完畢,將剛剛的問題拋諸腦後,他倆頭也不回便繼續注目在電視機上。

麗小姐數天前搞亂身份可以理解,但這絕對有甚麼不妥當。跟麗小姐不一,小日和小月不可能會突然忘掉阿晴。

這幾年的暑假也經常一起玩,又是他們的補習老師,已等同另一個姐姐的阿晴,按理不可能突然失去記憶。

我抱着曖昧的心情走回房間,回想起阿雨的話,打算詢問稻荷是否有事發生。然而即使不斷搖晃鈴噹,祂依然沒有一絲反應。

「稻荷在嗎,有急事要找祢。」

沒有反應。壞了嗎?連鈴響聲也沒有。

出於着急,我馬上致電向阿晴。

在思考如何告訴她現狀的時候,然而沒人接聽。

再撥,還是無人接聽。以阿晴機不離身的性格,這十分不尋常。

當在聯絡人中找阿雨的號碼,一抬頭,眼睛傳來一絲刺痛。

等待矇糊散去,牆上的照片皆出現異相。在阿雨生日那一次的照片也好、在京都和阿晴的合照也好、只要有關他們的任何照片,確實映下的身影彷彿變得若隱若顯。

不是任何錯覺或灰塵,眼中他們的確開始褪色。

我打破不要向別人公開生日照的約定,將照片展示給倆小鬼,卻被反指明明是彩色,而並且果然還是認不出相中人。

在目睹我從剛才不穩的樣子,小月也不禁擔心。

「姐姐,你沒事嗎?」

「我出一出去!飯菜的話在微波爐裏,爸媽回來了的話就告訴他們吧。」

我沒有回答小月的問題,只趕着帶上照片,直接跑向避雨亭。

入夜後的冷風臨臉而來,即使穿著毛衣和外套亦不勝寒,同時刺鼻。不斷奔跑令身體漸漸暖和,身體亦沒有感到後遺症,看來體力早已恢復。

稻荷已不在身邊,要是他們陷入困境,可以伸出援手的只有我,惟有我可以成為他們的「神明」。

一到避雨亭的門口,不禁先喘了一口氣,擦掉額頭上的數夥汗滴。當一腳踏入廟門的一瞬間,周圍的景物像切鏡般利落的被轉換。

本處於黑夜,踏入亮起白光的廟內。

身後卻傳來像夕陽般的橙光,漸漸點亮漆黑的四周;眼睛追不上變化,數秒後才能適應,發現廟內的環境變得殘破無比,天花滿佈着蜘蛛網,牆身和地板亦被灰塵蓋上一層薄灰色,令我的皮膚下意識地產生一股痕癢,不禁抓了手臂數下。

本在祭壇上的兩個奇怪靈牌則消失不見,反而換了一個赤裸女生坐着,正在盤腿冥想。

「你…是誰?」

面對此般奇境,我亦鼓起了久違的勇氣。而當我開口之際,她慢慢的睜開眼睛,瞄著我站的方向。那瞳孔裏起初沒有一絲光輝,甚至沒有眼珠,是張眼數秒後才浮現。

與此同時,由屋頂透進的暮陽光穿透了她的身軀,沒有反光和影子,直接透過。

我因此確信了,正在眼前的是幽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