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中秋

高中與之前相比最大的分別就是在選修科上,去別的課室與其他班別的人一同上課對中四生來說是一件新奇的事。

我們二十多人在擾擾攘攘中各自找到個座位坐下,我貫撒上課就是用來睡覺的原則,找了一個角落坐下,只望能在上課時偷懶也不被發現。

環顧四周的人大都是與我不同班,認識的不多,大多數都是叫不出名字的臉孔,或是沒有交情的同學。都大家已經準備妥當,老師正要開口說著今年的開場白時,課室的門被推開,進來的是晞月。遲到的她被所有人注視著,尤其是我們的地理老師,她帶著點點不善的眼光叫停了晞月,給遲來的她編了在最前排的位置。

發現原來晞月跟我一樣選讀了地理,令我感到有點驚喜,之前從未聽她提起過,但是位置相距太遠,看來也沒有甚麼機會找她來解解上課的悶。





不過有時候事情發生是讓人反應不及。下課鐘聲響起,伴隨我滿足的呵欠令我醒過來,卻發現老師的目光直視著我。她順著名單找到我的名字。

「陳樂賢,你下堂同我坐上前面依個位,唔可以比你坐係最後面瞓覺。落堂!」她手指著的正是晞月旁邊的空位,連留給我辯駁的機會都沒有就定了下來。

我不滿地離開課室,走回班房的時候晞月來到我身邊。

「你啱啱好好笑,成堂瞓覺搞到比人掉位。」

「你好好咩?第一堂就遲到搞到要坐最前。」





「好過你啦,以後上堂無得瞓。」

「你夠上堂無得玩手機啦。」

「唉,即係以後上地理堂都要同你坐。」

「屌你講到我錯咁樣,都係Miss 佢咁煩先要咁啫。」

「咁又係,小小野就要我坐最前,最憎比人睇實曬。」





「咪係囉,恰一恰就比佢睇到曬,以後有排挨。」

「唉~」我們異口同聲地嘆了口氣。

中學生的生活就是每日抱怨著學校的各樣大大小小的事情,然後又日復日地接受一切,期待假期的來臨好讓自己解放一下。

一年容易又中秋。

每逢快到中秋時這句話總會在電視機傳出,提醒我們又過了一年,中秋原本的意義也沒有太多人會在意,對學生的我來說只是個可以名正言順玩通宵的日子。

儘管如此,整個晚上如何度過亦是個問題,尤其是阿豪跟我說他決定在中秋那晚跟阿怡表白,說甚麼中秋這日子就是適合追女生。

當然我也藉著中秋的名義約了阿欣,雖然她說凌晨時份已經被她的幾個朋友約好了玩上一晚,但還是答應我先跟我食過晚飯才出發會合她們。

這樣子的我反而不知道與阿欣吃過晚飯後做些甚麼好,直到中秋當日我還沒有個好主意。





中秋當日正是星期四,翌日補假配上星期六日的三天假期足以令學生好好高興一番。上課時幾乎每人也心不在焉,臨放學時我跟阿欣約好時間地點後獨自回家,想到這畢竟是她生日那天後的第一次約會,使我的心情也變好,悠閒的時間令我選擇慢慢走路回家。

半路上看到前方有個慢悠悠走著的身影,我快步上前拍拍她的肩,晞月露出半點愕然,似乎沒有想到會碰上我。

「乜你都會行路返去架咩?」晞月開口問我。

「會嘅,不過少啲啫,所以先未撞過你。你平時都係行路返去?」

「得閒咪會囉,你中秋唔使去溝女咩?」她不知為何總是提著阿欣。

「關你撚事咩,約左佢又同你講咩。你呢?今晚有咩做?」

晞月沒有出聲,反而用口形重複我剛剛的第一句。





「屌你...睇你都好似無咩朋友咁,唔係真係無人陪你呀?」我似乎找到她的弱點,狠狠補上一刀。

「我中秋鍾意留係屋企同屋企人過,唔使你理。」她語氣帶著不善,說完後沒有理會我,加快腳步走了回去,留下我呆呆在原地。

「我講錯左野?」我問了自己一句,卻不知答案。

回到家中靜靜等到夜色降臨,等到約好的時間,我如常提早出門免得讓阿欣空等,我帶著與她久未約會的期待來到約好的地點。

「等左好耐呀?」阿欣走近我同時問道。

「唔係呀,行啦我地。食啲咩好?」

「我未諗到喎,不如行下先啦。」

我們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走著,阿欣口中不斷說著的是這數月以來的無聊事,那怕是曾在手機中已說過一遍的事情,她都興奮地再提一次,我亦樂得聽她分享。





街上充滿歡樂的氣氛,小童提著燈籠追逐,年輕人身上掛了五顏六色的瑩光棒,或是一對對情侶牽手漫步。街道上的人全都有人相伴,似乎中秋這日子就是欺負孤獨的人。

「係呢,今晚你仲有無約人呀?」阿欣突然問我。

「呃...有呀,做咩咁問?」我不想讓她知道除了和她吃過飯後我就沒有事情可做,畢竟中秋節沒有人陪伴可不是甚麼值得炫耀的事。

「咁就算數啦,仲諗住你無約人就同埋你過,既然你有節目我就照去同friend玩。」阿欣有點可惜地說。

雖然我當下很想開口說出真相,但是我免得阿欣以為我起初是故意說謊話來騙她,我只好作出一副不介意的模樣。

「唔緊要啦,係呢,諗好食咩未呀。」

「其實呢...我唔係好肚餓,我想食糖水多啲。」阿欣吐吐舌對我說。





「成日諗住食糖水,肥死你呀。」

「咁我真係鍾意食嘛。」她扯扯我的衣袖,裝出一副可憐的樣子看著我。

「唉,行啦咁。想食邊間呀?」儘管我放學後尚未吃過半點東西下肚,但我還是順了她的意走到糖水店門前。

即使是中秋節但由於時間尚早,糖水店內仍有位置,我們找了個靠牆邊的位置坐下。

「想食啲咩呀?」

「中秋節緊係食湯圓啦!」

「咁你揀食咩味,我跟你要多一份。」

最後侍應送上兩碗一樣的糖水,當中的是傳統的芝麻及花生湯圓。

我皺皺眉頭看著碗中的東西,阿欣似是察覺到甚麼,她主動把我碗中的芝麻湯圓通通送到自己碗中,再把她的花生湯圓移到我的碗內。

「你又知我唔鍾意食芝麻嘅?」我帶著不解問她。

「你個樣寫住唔鍾意三隻字啦傻仔。」阿欣攪拌著糖水回答。

「咁你又知我係唔鍾意芝麻,唔係花生?」

「你...你之前講過嘛......」今次阿欣的回答有點遲疑。

我有說過嗎?在我印象中我可沒有提及過。或許是我曾說過卻忘掉了,我這樣想著。

「快啲食啦,凍左就唔好食架啦。」阿欣催促著我。

「得啦得啦,又唔會走左去嘅。」我邊取笑她的心急,邊兜起一顆放到口中。

很暖。在當時還是有著秋意的中秋節中,特別的暖。

和帶著滿足的阿欣踏出門口,我們緩步走去車站。

「係呢,等陣你去邊到玩呀?同阿豪?」阿欣突然問我。

「吓...唔同你講,等你估下。」我慌忙掩飾著其實我並沒有約人的事實。

「懶神秘咁,都唔知係咪去做衰野。」她掩嘴笑著說。

「你咁樣睇我都有嘅。你又去邊到玩呀?」

「唔同你講,等你估下~」她故意學我的聲調說出來。

「作死你呀。」我伸手搣著她的面,當然我可不敢太用力。

「你先係呀!」阿欣立即回擊我,一把掐著我的耳朵,她可沒有留情。

「哇,又係依招,仲要咁大力。」

「哼,咁你放手未!」

「唔放!」

阿欣再加大手上的力道,但我卻不能這樣做。

「投降!投降!」我鬆開雙手,高舉過頭示意。

「算你啦,傻仔玩到隻耳都紅曬。」她掐著我耳珠的手轉為輕輕搓著。

我看著阿欣上一刻像頭被踩到尾巴的小貓瞬間變了黏人的傢夥不禁失笑。

「笑咩呀你?」

「無野。」我注視著她因被我搣過而稍為變得淡紅的臉笑道。

「嗤,又唔講。」這次的阿欣沒有追問下去,只是笑了笑就繼續前行。

我們一直走著,隨著時間入夜,街上一家大小的組合變少,更多的是一對對的情侶。

我再看看身邊的阿欣,若果我們是以情侶的身分出來有多好。

「諗緊咩呀你?到巴士站啦。」阿欣伸手在我面前揚著。

「無野,陪埋你等車先啦。」

「好呀。」

這段時間我們並沒有說話,就是靜靜等待著。巴士很快到站,沒有給我太多時間。

「我走啦。」

「小心啲呀你,唔好玩到太夜呀。」

「知啦長氣鬼。」

我準備轉身離開時阿欣突然靠上我耳邊低聲說。

「中秋節快樂呀傻仔。」

我還未反應過來,阿欣已經上了車,只剩下車站的我隔著車窗看她的揮手道別,巴士亦揚長而去,未給我機會回應她。

頓時間我成了獨自一人流連在中秋節的街道,我也想不出有甚麼可以做的事,只好緩緩地走回家中。

當我走到樓下時,正打算打開大廈門口時,內裡卻有人先一步推開門出來,本來我自然地退開打算讓她先行,看到那人的臉時卻停下腳步,她同樣也是。

「屌你又話同屋企人過嘅?」我好奇地問。

「你夠話約左女啦。」晞月冷冷地回應。

「同佢出完去啦,不過無下場啫。」

「垃圾,中秋溝女溝到要自己一個返屋企。」

「咁撚串,你夠係啦,一條友落街唔知做咩。」

「我落街食野啫。」

聽到她這句話我才想起為了遷就阿欣,我還未食過晚飯,想到這裡我頓時感到肚子的抗議。

「不如一齊食?」我猶豫半晌才問出口。

「都得嘅。」晞月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

最後我們在最近的金拱門坐下來。

「點解中秋節都要食M記......」我看著枱上的板雞餐忍不住問她。

「有咩問題?唔通同你食月餅呀?」她一臉正常地反問我。

「無,無問題,問下啫。」我一口咬下板雞包,想不到我中秋節的晚餐竟是這樣。

「係呢,你真係無朋友約你咩?」我食到一半又問她。

「無......」這次晞月沒有像放學時那樣,只是平靜地回答我。

「你早啲講嘛,我可以陪你架喎。」我不知為何衝口而出。

「你陪我?你唔使溝女咩?」她用疑惑的眼光看我。

「咁依啲日子無人陪係好慘嘅,我地話曬都係朋友,陪下你有咩問題喎。女依啲野第日先溝都得啦。」我把心中的想法一下子說出來。

晞月明顯沒有想到我會這樣子,她驚訝的臉帶有點點暗笑。

「估唔到你份人係咁樣。」她笑著說。

「點解好似個個人都諗到我咁衰......」我無辜地嘆道。

「哈,咁你等陣可唔可以再陪下我。」

「你咁叫到緊係得啦。」

我們把餐盤都清空後走到附近的便利店中,晞月站在雪櫃前,目光不斷搜索著甚麼。

「你飲唔飲得架?」

「吓?」我並不是聽不清楚,只是想確認沒有聽錯。

「我問你飲唔飲得?」

「都Ok啦。」

「咁就得啦。」她就說罷後一下子抽出半打啤酒遞到我手上,自己再拿出半打。

「行,去埋單!」她興奮地走向櫃臺。

我們各自拿著半打啤酒回到大廈,直接去到天台上。我們大廈的天台雖然是所有住戶也能上來,但實際上並沒有人會有興致來這個甚麼都沒有的天台,大概只是日常清潔的大嬸會來到這裡。

晞月上來後顯得十分熟悉,隨意從一間小小的儲物房中拿出兩張摺櫈,在天台的一角靠著外牆打開。

「做乜呆左咁企係到?過黎坐啦。」

「你成日上黎架?」

「一時時啦,間唔中會上黎。」



她打開了今晚第一罐啤酒,喝了一大口。

我隨著她亦同樣。

「你唔開心呀?」我主動開口問她,其實這問題在很早前我已經想對她說,卻一直來到今天才問出。

「其實我晏就無講大話。」她沒有回答我問題,反而說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要不是我看著她只喝了一口,我會以為她已經醉了。

「我中秋節真係鍾意同屋企人過。」她喝了一口。

原來她在指這一回事。

「但係今年做唔到。」她又喝了一口。

「點解嘅... 你屋企人唔係到?」

「我咪同你講過我係前排先搬返黎,其實淨係得我一個。」又喝一口。

「吓,咩意思?」

「同你講個故仔,你會聽架可?」

「會。」這次到我喝了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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