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回憶,埋藏在婦人記憶裡的最深處,那是女兒和她的寶物。雖是寶物,卻不是甚麼榮耀,也沒有獎狀作陪襯。她總自嘲自己是個怪人,印象最深的,最重視的,偏偏是那些平平無奇的時光。 

一個平凡的早上,婦人如常地準備着早餐,噪鵑吱吱渣渣的,向不願起床的人們發牢騷。鬧鐘還未響,小女孩便坐在床邊忐忑不安,因為這天是她第一次上小學。小孩子的世界很簡單,陌生便是最大的恐懼。 

吃過早餐後,是時候要出發了。小女孩牽住母親的手,走過大街,走過公園。終於看到了校門,小女孩卻遲遲不願進去。 

她很怕自己的異瞳,那一小點不同便足以令自己變成「怪物」。即使未長大,可是惡意和冷眼,小女孩還是能發現到的。口裡説着不介意,卻連站近一些也萬般不願意,像自己得了什麼傳染病似的。 

「媽媽⋯⋯」她望着母親,臉上盡訴心裡的不安。 





「哼?不用怕,媽媽會在這看着你的。」

 儘管母親這樣説,小女孩未有感到安心。看着周遭的新面孔,她沒有結識新朋友的念頭,只想回頭投進母親的擁抱。 

小女孩沒想到,願望真的成真了。

只不過有點不一樣。 母親越過那道分隔兩人的校門,趁她還未回頭便將她抱緊。 

「媽媽⋯⋯?」 





「曉祈,合起雙眼。」母親溫柔的聲線安撫着她,躁動不安的情緒漸漸被馴化:「向前行,事情便會過去。」 

或許,所謂母親便是無論你面對暴雪,還是面對狂風,跌倒時總會讓你依靠的那個人。 

小女孩凝視母親敦厚的笑容,深呼吸一口氣,轉身踏出了第一步。 

幾隻麻雀在頭頂展翅飛翔,夏季吹來的風很暖和,操場上的小孩在奔跑、在歡笑、在𣈱談。 宏大的校舍向新生敞開大門,宛如一座有待探索的迷宮。

 「媽媽,再見。」小女孩揮揮手道。 





目送着女兒走進校園,那細小而堅強的背影,從孤單一人到兩人結伴,到三五成群,到沒入人海中。

 她確信女兒一定克服得了。無論是這次,還是下一次,她都會在女兒的背後,親眼見證她踏出第一步的剎那。 

「再見。」婦人對茫茫人海説着。 

這天,曉祈在回憶的牽引下,再次來到學校面前。 

嬉戲玩耍,四處亂竄的人影,小學的環境十年如一日。當天還哭着不敢踏入校門的小女孩,現在已經快要踏入社會。 

黃昏將至,教室裡的桌椅也呈現橙黃色。 

離開時,她習慣性地回了頭。物是人非,母親已不再守在她的背後,她輕嘆一聲,獨自走上回家的道路。

 然而這一次,她不用合上眼睛。任由那僅餘的日光照在身上,她哼着歌曲,享受落日帶來的餘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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