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願望是拯救你的笑容: #6 最終回
#6
孖辮妹像衝刺一般的跑進糖果店，把媽媽甩在後頭。媽媽一臉無奈，同時又掩不住心裡的幸福。
小羚站在收銀處一隻手托著下巴，喜孜孜地說︰「歡迎光臨！」
孖辮妹走到小羚面前，露出她可愛的兔牙說︰「今天我在芭蕾舞比賽得冠軍了！」小羚驚嘆一聲，並為她鼓掌，她的媽媽站在後面，表情也是十分欣慰。
看到孖辮妹在店內亂蹦亂跳，小羚很是高興，因為以前的孖辮妹是不好動的，她之所以會變得活潑可愛，都是小羚的糖果的威力。
轉眼間孖辮妹又回到小羚面前，雙眼像兩顆水晶般晶瑩地瞧著她。她馬上會意，拿出她的秘密武器，送了幾顆給孖辮妹。孖辮妹立刻就拆開了來吃，臉上都是甜美的笑容。現時在場的孩子還有好幾個，但他們看到了，也就只有羨慕的份。
小羚也不怕害店舖損錢，口出狂言︰「你們以後只要考試一百分或有甚麼事情得獎了，我就請你們吃糖！不然的話，玩遊戲嬴了我再說吧！」孩子們一聽，都乖乖走到小羚面前排隊跟她玩遊戲。
一個下午這樣就過去了，像很多個平凡的下午一樣。
孩子漸漸散去，陳列出來的糖果也需要整理和補充。小羚從儲藏間拿出了兩個紙皮箱，細心地整理每一個櫃子的糖果。
一個中年男人走進店內，小羚瞧了一眼，總覺得好像有點面熟。雖說最近多了家長放心不下孩子於是與孩子一同前來，平時也有一些大人來買東西，但整體而言大人在店舖出現的比例也是偏少，所以來過的大人她都會有點印象。
她並沒有太在意那個男人，如常地喊了一句「歡迎光臨」，就繼續蹲在一旁整理貨架。
半晌，她把兩大箱的糖果都擺放好了，卻發現那個男人仍在店內，他手上雖然拿著一個籃子，但籃子是空的。
小羚秉持著良好的服務態度，帶著笑臉問他︰「喜歡吃怎樣的糖果？可以介紹給你！」
那個男人瞧了她一眼，卻沒有回話。小羚也不介意，走到其中一個櫃子前拿起了一包橡皮糖，說︰「這個牌子的橡皮糖口感很好喔！」
「那麼我要一包。」那個男人說，但自此目光一直落在小羚的臉上，更露出了怪異的笑容，似笑非笑的。小羚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她把橡皮糖交給那個男人後，就回到收銀處的位置。
此時此刻店舖就只有小羚和那個男人兩個人，而那個男人又一直盯著她看，使她心中的不安感漸漸強烈，但敬業的她為了保持形象，臉上仍是保持著和善的笑意。
那個男人拿著籃子來到她面前結帳，小羚在按收銀機的鍵盤時，那個男人忽然說了句︰「阿妹，你很可愛，就像這些糖一樣。」說罷，他竟舔了一下嘴唇，又露出了他泛黃的兩排牙齒，下排更少掉了一隻。
小羚被嚇到了，面前的男人卻一直在笑，「嘻嘻嘻嘻」的低吟傳入小羚的耳窩。小羚覺得十分可怕，她的心跳在加速，雙手微微抖動著把找續的鈔票遞給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接過了，下一秒，他竟一把抓住了小羚右手手腕！小羚的心藏像跳了出來一樣，腦袋空白了一刻，然後拼命地掙扎。但對方氣力比她大得多，她不但掙脫不成，反被那男人拉到接近他胸膛的位置。
「放手啊！」小羚不斷叫喊，但店舖門外並沒有半個人經過。
那男人想把小羚的另一隻手也抓住，但被小羚避開了，他改為伸長手臂，手掌繞到小羚的腦袋後面，打算把小羚的整個頭抱過來。小羚料不到他的這下動作，整個上半身就被他扯過去了，身子擱在收銀檯上。
「來做我女朋友吧……嘻嘻嘻！」
「我不要！」
小羚仍在奮力掙扎，手腕也被壓出了那個男人的抓痕，然而她的臉卻與那個男人的臉愈來愈接近，再掙脫不了，那個男人就能強吻她……
這己經是小峰來到店舖前半小時發生的事。
小峰察覺到小羚臉上的異樣，決定先不離開。他再次放下了背包，站在小羚面前，關切地問︰「到底發生甚麼事了？你的笑容都不同了。」
小羚依然搖頭，小峰感到生氣，看著她的眼睛說︰「你不說，我就不走。不然等你爸爸回來，我再跟他說你今天有多奇怪。」
「不要跟他說。」小羚說，聽到小峰提到爸爸，小羚的身體開始顫抖。
「好，但你能跟我說嗎……」小峰再三說著，希望小羚不要隱瞞。
「真的沒事啦！」小羚笑說，隨手拋了一顆糖果到嘴裡。
小峰的心裡揪住揪住的，因為小羚的笑容實在太奇怪，表情和行徑和平日的她截然不同，她此刻的笑容絕對不是真心的。作為一個每次都會被她笑容感染而得到力量的朋友，小峰不願看到她現在偽裝出來的笑臉，因為這樣她就無法實現她的夢想的。
小羚要實現她帶給客人歡笑的夢想，臉上的笑容就必須真摰而坦誠。
「拜託你了，請讓我為你分擔你的不安。」小峰鼓起了勇氣，輕輕握住小羚的雙手。
小羚看見小峰誠摯的樣子，心中突然多了一分祥和，就像是本來傾瀉而下的一場大雨，突然天空出現了一線曙光。她終於敞開了心扉，對小峰說︰「只是……剛才有人想要非禮我罷了。」
「甚麼？」小峰驚嚇地叫出來，他是第一次聽到身邊的人遇到這種事，當下他張口結舌，不知該說甚麼。
「你……沒事吧？」小峰問，小羚反像是在安慰他一般笑了笑︰「沒事啊！我把他趕走了。」
小峰知道她只是在強顏歡笑，打量了一下她，發現她右手手腕上有一道血痕。
「你受傷了！」小峰大喊，小羚卻只道︰「小事啦！被他的指甲刮傷了而已。」說罷，她把自己的衣袖拉下來了一點，把傷痕蓋住。
小峰心裡既擔心又無助，因為他不知自己現在該做甚麼。他靈機一動︰「報警吧！這裡有閉路電視嗎？」
小羚指了指店舖的一個角落，說︰「有啊，但不需要把事情搞大啦。」
小峰左看右看，雙手不斷在弄指甲，顯然是心裡很慌亂。小羚搭著他的手，笑說︰「傻子！怎麼你好像比我還害怕呢？」
小峰心想︰「如果今天出事的是我，我會甚麼辦？快想！」想了半晌，他卻甚麼也想不出來，因為從前他就不是個勇敢的人，他被欺負時，就只會哭，唯有哭，他才能為自己得到一絲救贖。
「我也只會躲在家裡一個人哭啊……」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如何幫助，也不知道可以如何安慰。他抬頭望向小羚，只見她的一隻手仍溫柔地放在他的手背上，臉上是一個溫暖的笑靨。
不對的，明明傷心的是小羚，為何她卻仍能保持笑容？不該是這樣的，他認為這不是正常一個遭受非禮及暴力的人該有的反應。
「你……哭吧。」小峰說，他知道，現在小羚應該要哭的。
「嗯？不會啦！我從來都不哭的。」小羚說，仍然笑著。她每笑一次，小峰就感到心痛一次。
「不，我們總會哭的。不要再強裝開心了。」小峰柔聲說著，小羚慢慢收回自己的手，頭緩緩垂下。她的雙手握成拳頭，就像是在竭力忍耐著甚麼。
「哭吧……這裡沒有別人會聽見。」小峰續說。
「嗚……嗚……」
小羚哭了，她的哭聲一發不可收拾，抽泣聲在店內回盪。
埋藏在小羚心底裡的恐懼、不安和軟弱全都在頃刻間爆發出來。剛才的可怕畫面像爆竹般被點燃了，一發不可收拾。她哭的歇斯底里，眼淚不絕地流下，漸漸身體失去了支撐的力氣，跪坐在地上，整個人消失在收銀處的後方。
「剛才……我真的很害怕……幸好我……來得及拿……拿起一個夾子打他的頭……他……他才放開我走了……」
小羚一字一句把剛才的經歷說出來，從她的說話當中，小峰完全感受得到當時她的驚慌和無助。
「嗯……現在都沒事了。」
「現在已經沒事了。」他重覆著，溫柔地。
他沒再說甚麼，也坐到地上了，兩人各自靠著收銀處櫃檯的兩邊，一個負責哭，一個負責聆聽。
這個世界，總是教導我們如何笑，但卻很少教導我們如何哭。
小羚很喜歡笑，是因為她總覺得笑容的力量很大，開心的時候笑，不開心的時候也要笑。笑著笑著，自己好像就能更有勇氣和動力面對所有事情。
在媽媽確診長期病症時如是，在剛才她被人非禮時亦如是。
只是，她高估了笑容的力量，更高估了自己的力量，其實她並沒有和別人不一樣，她也只是個脆弱的孩子。雖然平時都是她給予別人信心，但這一次，她倒下來了，她無法再堅強下去，她失去了一切自信。
不知過了多久，小羚哭聲漸止，她站起身來，發現小峰仍在，小峰回頭看她，臉上是一抹窩心的微笑。爸爸恰好回來了，小羚和小峰對了一眼，都有了一個共識。
在小羚爸爸得知事情發生經過的一刻，他哭了，也馬上抱住了小羚。小羚亦再次哭了，熱淚流到爸爸的肩膀上。爸爸把小羚抱得緊緊的，心裡盡是對自己沒能好好照顧女兒的責備。
爸爸一直說對不起，小羚則一直搖頭。
他們翻看了閉路電視，發現犯人的臉容清晰可見。他們馬上報警，警察來到店舖下了口供，但不排除之後仍要到警局走一趟。
事情暫告一段落，小羚、小峰和小羚的爸爸坐在下了鐵閘的店舖裡，心中餘悸猶存。小峰看著小羚三魂不見了七魄的臉，柔聲說︰「已經沒事了。」
小羚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爸爸，微笑說︰「嗯！」
時間已經很晚，小峰在離開前問小羚要了兩塊甘草糖，接過了後，又分回一塊給她。兩人一同把糖放入口中，表情如出一徹地猙獰。下一秒，兩人都笑了，笑得眼睛都張不開，眼淚都要被逼出來。
「這是極鹹口味的甘草糖！」小羚吐著舌頭說，小峰則笑得開懷。
「哭完了，就要笑啦！」小峰得意地說。
儘管他們覺得這糖果很難吃，但他們都得到了真正的快樂。
這一天，小羚被拯救了，現在她的笑容比從前任何時候都要燦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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