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琇瑩!」郭陶陶對著電話大喊。
    「陶陶……」電話那頭的楊琇瑩輕歎一口氣。
    「我今早才看見新聞報導,楊伯父可還好?」郭陶陶一臉著急。
    「今早打過電話了,經過一晚搶救,現在應該沒事了。」電話傳來楊琇瑩的歎氣聲。
    「沒事便好……怎麼會被伏擊呢……」郭陶陶捏緊手中的報紙。
    「或許內部有間諜,最近不是發生了很多暗殺事件。」楊琇瑩說。
    「那你和懷德哥哥在重慶可一切安好?」郭陶陶問。
    「我們都好,你和張媽呢?」楊琇瑩隔著電話問。
    「安好,一切安好。」郭陶陶連連點頭。
    「少夫人!少爺受傷了!」楊琇瑩那頭傳來女子的呼喊聲。




    「琇瑩……琇瑩……」郭陶陶對著電話呼喊了好幾聲,卻沒人回覆。
 
    郭陶陶拿著報紙,愁眉苦臉地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怎麼了?」張美寧捧著要換洗的被單走下樓。
    「楊伯父昨日帶著一隊人馬深入延安,沒想到剛到宜川便遭受到伏擊,身受重傷。」郭陶陶把報紙放在茶几上。
    「什麼?」張美寧嚇得連忙把手上的被單扔給站在樓梯口的下人。
    「我剛剛與琇瑩通過電話了,說是經過一晚搶救,楊伯父應該渡過這次的難關了。」郭陶陶歎了口氣。
    「也不知道老爺和少爺在東北可還好……」張美寧拿起茶几上的報紙。
    「剛剛……我還聽見琇瑩那邊有人呼喊說懷德哥哥受傷了……」郭陶陶眉頭深鎖。




    「老爺和少爺也許久沒來家書和電話了。」張美寧又把手上的報紙放下。
 
    「小姐!」女傭拿著封信跑進客廳。
 
    「是父親的信嗎?」郭陶陶連忙起身跑上前。
    「是……送信的人說……是少爺……」女傭氣喘吁吁地說。
    「快看看少爺寫了什麼?」張美寧也疾步跟上郭陶陶。
 
    郭陶陶一把搶過女傭手中「陶陶親啟」的信,小心翼翼地刮掉紅泥。
 




    「皆安,勿念。志學。丁亥年三月八日。」
 
    信中只有這麼一句話。
 
    郭陶陶開心地把信裝回信封,然後把它緊緊擁在懷中。
 
    張美寧見小姐寬心了許多,便摟著她在飯桌前坐下,望著她把一整碗炸醬麵都吞下肚。郭陶陶滿足地摸了摸圓滾的肚子,張美寧這才瞧見她又換了衣服,不必多問,她家小姐定是要去菀青軒了。雖是如此,張美寧依舊忍不住念叨小姐幾句,並且同她勾手約定六點前要回到家。
 
    雪花飄落在車窗上,在窗邊積了一層雪,不知今年是怎麼了,三月中仍是雪花紛飛。不過今日郭陶陶心情極好,在她眼中,這些鵝毛大雪都是來恭賀她父兄安康。
 
    今日秦懿晟與許懿祥不講相聲,反是在台上唱起了曲兒,台下的觀眾隨著節奏搖頭晃腦。郭陶陶朝台上的倆人點點頭,便走上菀青軒後台。
 
    「慧娘姐。」郭陶陶朝趙慧娘揮手。
    「陶陶來啦。」趙慧娘放下手中的假髮走上前。
    「懿朗和懿興呢?」郭陶陶見今日後台只有趙慧娘一人。




    「剛剛趁雪還小,便讓他倆先回院子了,免得他們又困在菀青軒。」趙慧娘說。
    「那今日我們是弄片子嗎?」郭陶陶問。
    「來,在這。」趙慧娘遞給郭陶陶一個鐵盆。
 
    紅白鐵盆裡有一坨黑乎乎的黑線,還有一片片棕色木屑。郭陶陶望著那盆東西,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
 
    「不怕,」趙慧娘拍拍郭陶陶,拿起一縷黑絲說,「這是假髮,用來做彎子。」
    「原來是假髮。」郭陶陶吐了吐舌頭。
 
    「哈哈哈!」不知秦懿晟和許懿祥說了什麼,台下觀眾的笑聲傳進後台裡。
 
     在趙慧娘再三的邀請下,郭陶陶伸出手摸了下假髮,卻嚇得縮起手來。那些假髮不知為何冰冰涼且滑溜溜,猶如千萬隻小蛇纏在一起,是她很不喜歡的觸感。趙慧娘見她嚇得不敢曲起碰過假髮的手指,忍不住偷笑。趙慧娘又解釋一番,郭陶陶才知道那些假髮之所以黏糊糊,皆因它們泡在榆樹刨花水裡,而原理是要讓假髮變得柔軟。
 
    「原來如此……」郭陶陶又伸手摸了假髮一下。
 




    趙慧娘抓起所有假髮,把它們按在鐵盆裡揉搓,然後取出一片假髮。
 
    「先把假髮這樣揉搓,然後再把它們放在案板上梳直。」趙慧娘邊說邊用梳子將假髮梳直。
 
    郭陶陶點點頭,抓起另一把假髮,用梳子將它梳順。
 
    「沒錯!」趙慧娘開心地點點頭。
    「接下來呢?」郭陶陶問。
    「接下來便是捏彎子。你可以把梳好的假髮擰成你想要的劉海。」趙慧娘邊說邊捏起假髮來。
 
    郭陶陶目不轉睛地觀察趙慧娘的動作。趙慧娘左手拿起假髮,右手將假髮捋順,然後熟練地把假髮左右交疊,便擰出一個漂亮的彎子。
 
    「你試試。」趙慧娘對郭陶陶說。
 
    郭陶陶學著趙慧娘,左手提著假髮,右把多餘的榆木刨花水擠掉,然後小心翼翼地把假髮左右交疊。




 
    「還不錯。」趙慧娘笑著點點頭。
 
    「今日你們姐倆又在這做什麼?」許懿祥笑著從戲台退進後台。
    「嫂子今日教陶陶弄彎子。」秦懿晟搖著扇子走進後台。
    「嗐,整日就搗騰這麼些個不正經。」許懿祥翹著二郎腿坐在化妝鏡前。
    「這麼些個什麼?」趙慧娘擰著許懿祥的耳朵。
    「疼……媳婦快放手……」許懿祥疼得齜牙。
    「你先說,我搗騰些什麼?」趙慧娘更使勁地掐許懿祥的耳朵。
    「你……先放手!我多沒面子!郭姑娘還在呢!」許懿祥惱羞成怒。
    「面子?呸!陶陶是外人嗎?」趙慧娘把許懿祥扯下後台。
 
    郭陶陶笑著跟上趙慧娘夫婦,卻又被秦懿晟用扇子攔下。
 
    「你幹什麼?那是人家倆夫妻的事。」




    「沒有,我就是想看看許先生的耳朵可還在。」
    「嫂子教你的,可都學會了?」
    「懿晟,你怎麼總是一副老先生的樣子?我是你的學生嗎?」
 
    秦懿晟被郭陶陶的話逗笑了,無奈地低頭望手中的扇子。
 
    「你不是老先生,你是狐狸先生。」郭陶陶側著頭看秦懿晟的笑。
    「狐狸?我哪裡像狐狸了?」秦懿晟抬起頭看郭陶陶。
    「濃密的眉頭,笑起來瞇成縫的眼睛,可不就是一隻狐狸!」郭陶陶邊說邊用手指在秦懿晟眼前比畫。
    「你今日心情很好。」秦懿晟說。
    郭陶陶用力點頭說:「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郭陶陶說完便從皮包裡拿出郭致遠今早寄到的信,得意地揚給秦懿晟看。
 
    「所以就開心了一整日?」秦懿晟拿起信看了起來。
    「對!」郭陶陶又笑嘻嘻地把信收好。
    「開心就好。」秦懿晟點頭道。
   
    秦懿晟收起扇子,在梳妝桌前坐下,郭陶陶在他身旁坐下。
 
    「不過……楊伯父昨日身負重傷,也不知道現在情況怎麼樣了……今早懷德哥哥似乎也受傷了……」
    「我擔心琇瑩……兩日內,父親和丈夫相繼負傷……」
    「好想去重慶找琇瑩,我想摟著她,把肩膀借給她靠……」
 
    秦懿晟又打開扇子,望著地上發呆,靜靜地聽她說話。
 
    「你為什麼不說話?是我……說錯了什麼嗎?」
    「汝幸而偶我,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之中國;吾幸而得汝,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之中國?」
    「什麼?」
    「張先生與楊姑娘大概便是如此吧!」
    「算了,你們說的話,我總聽不懂。」
    「這是林覺民先生寫給他妻子的訣別書。」
 
    郭陶陶見秦懿晟準備走下後台,連忙拉著他在化妝桌前坐下。她從皮包裡翻出郭致遠給她的信,又把唇膏放在桌上,找了許久才拿出一個墨綠雕花陶瓷盒和幾根用手帕包裹的棉籤。
 
    「這是什麼?」秦懿晟盯著盒子問。
    「手拿來。」郭陶陶在秦懿晟身旁坐下。
 
    秦懿晟把扇子放在腿上,將右手遞給郭陶陶。
 
    「這隻才對!」郭陶陶掰開秦懿晟的左手。
 
    修長白淨的左手掌從食指尾節到掌心躺了一道微微凸起的傷疤。
 
    郭陶陶用棉籤取了些墨綠雕花陶瓷裡的白色藥膏,然後輕輕地抹在秦懿晟左手掌的傷疤上。
 
    「這是什麼?」
    「呼……這是淡疤膏,我特意托仁心藥堂先生從雲南帶回來的。」
 
    秦懿晟望著郭陶陶手忙腳亂地替他塗藥膏,忍不住低頭偷笑。
 
    「笑什麼?還疼嗎?」
    「這都過去一個月了,你說還疼麼?」
    「原來不知不覺琇瑩去重慶也有三個月了。」
    「塗好了嗎?」
    「快好了,你等一下……」
    「就那麼一條疤,需要下這麼多的藥嗎?」
    「這麼好看的手,留下傷疤可不好!」
    「有什麼好看的?虎口不也有繭子。」
    「那是學御子留下的,和受傷留下傷疤可不一樣。」
  
    秦懿晟收起笑容,把頭湊在郭陶陶眼前,望著她的眼眸,突如其來的對視嚇得郭陶陶一動也不敢動。
 
    「郭陶陶。」
    「怎麼了……」
    「你是不是……想趁機摸我的手?」
    「我沒有……」
    「那還不鬆開?」
 
    郭陶陶鬆開秦懿晟的手,往後坐直,不敢再看他。
 
    「逗你玩呢!」
 
    紙扇在黑長袍前搖擺,嘴角微揚,秦懿晟提著長袍走下後台。
 
    今日又何嘗只有郭陶陶一人心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