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一世紀末,世界忙於整頓大瘟疫後的亂局。經過大規模的城市重整,我們所在的D22被劃分成四個不同等級的區域。
剛才提及的首都圈就是其一。

城內最頂尖的學府、股價最高的企業辦公室,包括誠信管理局在內的政府重要機構都位於名為「天」的圈區。在內經營的餐廳商戶都要經過嚴格審查,確保對得起這個區域的質素。像我和中川他們去的那家酒吧就是其一。

天圈甚至有自己專屬的鐵路專車,專門接載在這裏工作的員工。原意是希望這些重要企業的員工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回到工作崗位,為社會謀取最大的利益。

站上車卡是一種社會對你的肯定。它認可你的時間比較有價值。
天圈的外圍就是次一等的區域「地」。地圈象徵方位,是各種公共交通樞紐和大型建設的集中地。我所租住的公寓就在這一區。
再次一等的就是人口密度較高的「人圈」,屬於較容易負擔的地段。因此成為了一般住民的聚居地,環境相對擁擠;




而城市的另一個極端就是「和圈」,邊境以內最偏遠的一區。該處的設施和環境都明顯落後得多,破爛建築窩滿誠信破產的流浪漢,黑幫經營的黑市成行成市,猶如繁華盛世的陰暗面。

由於破產者只能使用指定的醫院、超市和郵局,而它們都「恰好」座落於和圈。久而久之,和圈就成了破產者群居生活、正常住民避之則吉的地方。像父親破產後的好一段時間都住在和圈。
我自畢業起就在地圈工作和居住,整體質素和環境只僅次於最好。我從沒自覺優越,但我的生活軌跡一直屬於這個地方,還沒準備好離開。和圈根本就是個城寨,基本上沒幾個正常人。想到這裏,一股深深的恐懼從心而來。
破產以後,我該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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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信管理局很不好找。天圈的建築物都經專業設計,極富未來感,前面一座藝術品,後面一個畫廊已經是基本設備。誠信管理局卻是一座只有兩層高的小平房,平實得讓人難以注意。灰白色混凝土的外牆乾淨俐落,遠看像一個棱角分明的小方盒。上面有一行同色調的浮雕字,你得蓄足眼力才能看到它寫著「誠信破產管理局」。
明明我還有數步之遙才到門口,玻璃門上方的鏡頭早在我意識到它之前開口說話:
「掃瞄完成:地圈註冊公民 林 七郎,誠信破產者。獲准進入。」
大門打開,我頓時失去了在門前猶豫一下才面對這件事的躊躇。大樓內部非常寬敞,除了正中央一張沒人的接待櫃檯,基本上沒有任何傢俱。





日光強力打照混凝土牆上,突出它的一塵不染。沒有任何牆紙或地板,感覺極其原始。

這個地方時尚高端,不言而喻的不自在卻揮之不去。
迷惑的我本能走近接待櫃檯。這次又是我一靠近,無人當值的檯面就自動翻開,成了一部平板電腦。

平板電腦的內置鏡頭亮起綠燈,將屏幕從待機模式中喚醒。
「掃瞄完成:七郎先生,我預測您嘅查詢有91%機率係關於   破產者首次報到。 請問預測正唔正確?」
老實說這種感覺高科技得怪異。這裏明明沒有一個人,卻不斷有無數雙「眼睛」不知甚麼時候來掃瞄我。掃瞄臉部特徵都算了,現在還進展到掃瞄思想,說是「預測」我的行徑?難怪感覺就像置身恐怖片一樣,隻身闖進空蕩蕩的大宅,卻一直感覺有其他人在空間共存。





只是我們不在同一維度。
我終於明白管理局為何會讓人感到如此不適。

一個每天繁忙運作的官方機構,不應是沒有「人氣」的。
但此刻顯然沒有一個人可以幫助我,我只好求助於眼前的屏幕。隨即,畫面就切換成動態地圖,指引我如何去到一個名為M.A.S.K的房間。

據說老一代的人一聽見MASK這個詞就聞風喪膽,大概是某種創傷後遺,沒人願意記起世紀初的那場瘟疫最後完得多不堪。不過我想這裡的「MASK」只是縮寫罷?還不至於過分敏感。
此時,電腦屏幕又切換成掃瞄介面。我下意識退後了一大步,企圖遠離掃瞄範圍。

「七郎先生,喺您前往目的地之前,請問您想唔想做埋個 服務質素問卷調查?」
我最討厭這些無聊的玩意﹕「唔做。」想起以前和洋子在一起,她和我不同,最喜歡做這些問卷訪問,貪圖完成後會送優惠券或不中用的贈品。她雖然年紀小小就考上名牌學校一躍成為天圈住民,但她的原生家庭都是在人圈定居的。可能是遺傳因子太厲害,始終沒改掉她貪好小便宜的傾向。

正當我轉身離開,電腦的鏡頭又亮了起來:

「開始掃瞄:七郎先生 對 擬人櫃檯服務嘅滿意度……」




「屌,我話唔做呀。」我再退後數步,對這台機器戒備起來:「係又掃唔係又掃,懶係有得揀咁。」
「掃瞄完成:滿意度為  0.2/5分。」
屌你又幾撚準。但我沒有太多時間去驚訝,只顧依照路線前往MASK房,霎時忘了深究一個問題。
只要數秒,那台電腦就能準確知道我對它的滿意度。

亦即是,它也能讀取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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迅速而隨便的掃瞄,得出的數字居然如此精確。
又要說起廿一世紀初的瘟疫。

當時各國為了防疫,聯手發明了一套可以偵測帶菌者的軟件。它的原理是透過掃瞄目標,就能得悉該人的生理狀況並進行分析,從而找出符合病徵的人。
只要將技術晶片植入人體,系統可以遠距離掃瞄極大量的人口。在車站、商場等人流眾多的地標安裝,就能迅速揪出潛在的帶菌者接受檢驗或治療。多個試行的地方均證明掃瞄軟件有效控制疫症。

在掃瞄系統推出時,D22已經封城戒嚴多月。住民為了儘快回歸正常生活,紛紛同意將掃瞄軟件的晶片植入體內,以便連接系統,克盡公民責任。
這種晶片是帶有遺傳性質的。只要這一代人全部接種過,他們的下一代與生而來亦會自帶晶片的功能。多年後的今天,我們這一代的住民體內都已經自動連接至掃瞄系統的資料庫。




而瘟疫平息後,各國都善用龐大的晶片資料庫發展成更多有利於社會的功能。管理局所用的掃瞄器,我想亦是連接上同一個數據庫。只要一掃瞄,它就能輕易喊出我的名字和住處,甚至得知我當刻的喜惡。
現今的掃瞄科技,已經進化到可以讀取我們的心理狀態。
誠信評級的系統亦是使用同一原理。

誠信值是具指標性的。管理局利用這套掃瞄系統,去評估和計算你在親人朋友眼中有多可信。
即是在認識你的人之中,包括最親近的家人朋友,以至公事上或鄰舍裏的點頭之交,有多少人打從心底願意相信你。越多人越相信你,誠信值就越高。

而當系統計算出他們對你的信任總值不達標,就是「誠信破產」。
舉個例子,假設我某天在公司非禮了一個女下屬,同事們知道後每一個人都說我是色狼禽獸,沒人再想和我共事。這時,誠信系統就會偵測到大部分人對我的信任值出現不尋常的跌幅。
而當一個人的信任值跌至負數,那就差不多可以代表在所有認識他的人眼中,他是一個不被信任和接納的人。

所以社會建立誠信破產的制度,利用衣食住行上的種種限制去標籤這一群人。一邊讓破產的公民適時隔離,一邊讓其他人多加警剔。
這個就是誠信破產制度的由來與演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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