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張靜宜特地在班房多待了一段時間才離開。以免成了那倆人之間明晃晃的電燈泡。

她踏出班房前回過頭,舉目端詳海報上的名字。

鍾文傑、鍾文傑、鍾文傑

以往她被這名字所惹起那種熱烈且單純的情意支配,現在卻只能牽起那丁點情緒。

陳凱婷所言甚是,時間果然能讓傷口慢慢癒合。





當初還以為對方在胡言亂語,可想不到在陪伴和關愛下,她的確逐漸從陰霾中走出來了。

然後朝光明自由地飛奔著。

她嘴角下意識揚起,眼簾微垂,為即將消逝的感情釋懷一笑。

接着走下樓梯,經操場方向朝大閘邁步。

藍夜即將降臨,涼風緩緩吹送傍晚的霞色,粉紫天空榮登二十四小時內最浪漫的一刻。





她任由髮絲拂得凌亂,眼底載著日落餘暉,影子也拖長了尾巴,和片片紅霞融為一體。

操場上遼闊廣大,被打掃得一塵不染,她施施然地徐行,從未感到如此輕鬆。

「張靜宜。」身後傳來陳曉智清冷的嗓音。

她腳步一頓,悄悄回頭,餘光觀察那一臉平靜的人。

少年一動不動地凝望著她,醉人晚霞鋪在背後,整個人沐浴在溫柔的暮色下。





她急急別開了眼,打算逃跑時,陳曉智身高腿長,兩三步內追上了自己。

他的手觸到張靜宜的肩膀,不輕不重地碰了一下。

「對唔住。」

這句話不偏不倚地戳到張靜宜心底最柔軟的一處,眉頭隨即舒展開來。

「唔緊要啦。」張靜宜側過身子,抬目去看瞳眸間滿溢真誠的陳曉智。

感覺這些日子所受的流言蜚語和委屈都在那刻化成塵埃,隨清風飄散。

陳曉智眉梢輕揚,唇邊淺淺一勾,流露出來的笑意比晚色更迷人。

她不敢對上對方的目光,生怕會陷在那清澈的眼底不能自拔。





她尷尬地撓了撓頭,忽然有點語塞:「點解突然分手嘅?」

「本身已經覺得佢太黐身。」陳曉智面色微怔,收起了笑容:「同埋我唔鍾意啲麻煩嘅人。」

張靜宜不以為然,淡淡「哦」了聲,揮手邀請陳曉智和自己一起踏上回家的路。

也許是因為冷戰了一段時間,她忽地想不到有甚麼可以說的。這一路上眼神不時往陳曉智身上瞄,卻在對方回望時匆匆別開眼。

巴士上鬧哄哄,充斥著一臉生無可戀的上班族和滿口「想當年」的老人家。

「我塊面今日係鑲咗金定點?」陳曉智察覺到她鬼鬼祟祟的注視,來回幾次終於略顯不耐。

張靜宜心虛地低頭,緊握著扶手,選擇性失聰。





「冇。」

半晌,她恢復冷淡神情,口硬心軟的毛病此時發作:「你今日又樣衰咗。」

這一挖苦,倒是讓氣氛緩和了些。

陳曉智送張靜宜一個嫌棄的眼神,手掌拍上對方的頭頂。

「你之前唔係會喺馬尾上面綁條絲帶㗎咩?」

張靜宜目光輕輕上揚,睹見陳曉智若有若無的笑意:「係呀做咩?」

原來陳曉智是這麼細心的嗎?沒想到他連絲帶這種細節也記得一清二楚。

「而家少咗啲嘢。」陳曉智的聲線在人群的喧鬧下仍舊清晰:「硬係覺得你好似禿頭咁。」





這散漫的攻擊看似微不足道,卻偏偏惹起少女的不滿。

「你就禿頭!」張靜宜眉頭一皺,雙手立刻捂上髮頂:「你全家都禿頭!」

陳曉智心情不錯,尾眼彎彎,沒有再回嘴。他站在那群乘客中朝張靜宜微微一笑,鶴立雞群。

不知道為甚麼,張靜宜總有敗下來的感覺。

眼見巴士到了站,她馬尾一揚,頭也不回地走了。

翌日中午,張靜宜、陳凱婷,朱碩謙三人在飯堂一角聊著天。

陳凱婷今天樂滋滋的,她坐在朱碩謙旁邊,吃人的氣勢無影無蹤。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討論起最近午飯味道退步的話題,手下卻是不斷把那誘人的蜜汁叉燒飯往嘴裡扒。

然後他們聊到張靜宜與陳曉智和好的事宜。

張靜宜一開始還有點遲疑,後來直接從頭到尾說了個遍。

當陳凱婷聽見陳曉智分手的理由時,擰著眉頭嘖了一聲:「講得難聽啲咪即係唔鍾意對方。」

如此直白的總結讓張靜宜有點無言以對,勉強乾笑了幾聲。

「邊個會唔鍾意俾鍾意嘅人黐住…」陳凱婷側過頭瞟了朱碩謙一眼。

少女的心思再次流露於臉上。

話音未落,三人面前赫然出現了一個飯盒。

一切像是意料之內中蓄謀已久,張靜宜雙眼閃著期待往上抬。

陳曉智面無表情地站在桌子前,仍是那副冷淡的模樣:「喺人哋面前數落自己阿哥好咩?」

陳凱婷自討沒趣地撇嘴,把飯盒推到對面,示意陳曉智和張靜宜一起坐。

陳曉智隨意拉開椅子,聽其餘三人扯東扯西,不時點點頭發表意見。

起初他們那角落沒甚麼人,後來漸漸多了些女生坐在附近,不時瞅陳曉智兩眼。

她們大多顯得靦腆拘謹,和陳曉智對上眼時臉蛋一紅,嫣然一笑。

張靜宜看戲般在身旁少年和女生們的臉上來回瞧,卻被發現了。

「呢兩日做咩成日望住我?」陳曉智不自然地摸摸臉,清俊的側面線條清晰分明。

「冇。」她別開臉,視線落在對面眉來眼去的陳凱婷和朱碩謙。

陳曉智淡淡瞟她一眼,眸底藏著晦暗不明的情緒。

他扭過頭,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

再次惹起一眾女生的討論和讚嘆。

少年四周情意暗湧,可他恍若未覺,繼續和朱碩謙談笑風生。

他眉宇間依舊雲淡風輕,鬆開的領呔有一絲不羈。

張靜宜望著他的側面,想起了一句話。

你是無意穿堂風,偏偏孤據引山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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