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店的貓》: 《二》『畢竟也是愛啊...』
「喏,我這包也給你。」
朱美欣撕開包裝袋,將濃稠的番茄醬擠進凌希的紙盒裏面。凌希無以為報,便給她投去一個自以為是最好看的燦爛笑容。
這是她奉信的十八個真理之一,笑容無價。
「天啊......」一旁的楚詠宜臉皺成了一團。凌希和朱美欣看著她用紙巾擦拭著白色上衣上一塊紅色污漬。
「越描越黑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凌希咧開嘴巴笑咪咪地道。
楚詠宜報以一對白眼,「幸災樂禍吧你!」
「拜託!」朱美欣沒好氣地指著凌希手指之間那條沾滿番茄醬、極像一支珍寶珠的薯條說,「你也給我小心點啦!」
說完,從名牌手袋裏翻出一張濕紙巾遞給楚詠宜。
「果然很不幸。」楚詠宜搖搖頭,接過朱美欣的濕紙巾。
朱美欣用手指彈了彈額前的瀏海,「今天的占卜結果?」
楚詠宜努力地用濕紙巾往衣服印了一番後,宣告放棄。
「準確來說,是接下來三個月的占卜結果,詳細內容是『幸福降臨前將碰上砂石』。」
說起與占卜相關的事情,楚詠宜的表情變得十分嚴肅。
「嗯?」凌希眨眨眼睛,「『幸福將要降臨』?那不是好事嗎?」
「對啊!看來你很快會遇上Mr Right 喔!」
而朱美欣聽到與戀愛相關的事情就異常興奮。
「哇哈哈——」楚詠宜面無表情地乾笑。
自中學畢業後,她一直在用交友程式和不同的男生聊天,聊得不錯的還會約出來見面,但最後的評價總是「感覺不是我要找的人」。
「你今天怎麼了?」朱美欣又撥了撥額前的瀏海,「看起來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楚詠宜愁眉苦臉,用匙羹一下又一下地戳著自己的曲奇雪糕,「我是在擔心啦......」
「擔心什麼?」凌希睜著一雙圓滾滾的眼睛滿臉好奇。
「我覺得呢......」楚詠宜煞有介事地擰著頭,東張西望了一番,然後壓低聲線說,「楚思源好像喜歡男生。」
凌希倒抽一口涼氣,眼睛瞪得老圓,「真的嗎?」
「他看起來不像啊!」朱美欣也驚愕不已,「慢著慢著,你是怎麼得出這個結果的?」
「唉......」楚詠宜調整了一下坐姿,「你們看,楚思源長得不錯吧?」
凌希和朱美欣猛地點起頭。
「但總是沒有女朋友......」
「唉,我還以爲是什麽!」朱美欣不置可否地聳肩,「只是看不上眼吧。」
「哎呀,還有啦!」楚詠宜用食指勾勾,兩個好友隨即向她靠攏,三人像是在討論什麼國家機密一樣,「他總是和申子林一起,天天跟他傳信息聊電話。就剛才嘛,申子林一通電話......」
「停停停——」朱美欣皺著眉,攤開一隻手擺在臉前,「申子林是誰?」
「申子林,弟弟的好朋友,兩人在中學泳隊惺惺相識,在中學同班了四年,和阿因同班了長達六年的時間。」
凌希一臉「還有什麼不明白就問我吧我都知道」的樣子。
「哦......」朱美欣頻頻點頭。
楚詠宜省下了回答的力氣,吸了口氣後繼續剛才的話題。
「這個申子林一叫他,他就出去。可能啊......你們說,他倆一起游泳,整天肉帛相見的,可能......可能就產生什麼特殊的情感......」
「啊......」
「嗯……」
「……」
她們三人面面相覷,一時之間竟是無言以對。
「這個......」素日裏反應都是最遲鈍的凌希爆冷率先開口,「你是姐姐,一定要支持他。」
朱美欣也點點頭,「社會對這種情感沒有很包容,但你作為他的家人,一定要接納他。」
三人你眼看我眼,嘆了一口氣後異口同聲道:「畢竟也是愛啊......」
「那我得先給爸做些心理建設才行。」
凌希竪起拇指點點頭。
「只不過......」朱美欣突然又開口道,「我們還不能肯定弟弟是同性戀吧?」她摸著下巴思索著,「這畢竟只是你的猜測。」
凌希啪的一聲雙手合十,「也對!可能他不是呢?」
楚詠宜眉頭一皺,「那我要直接問他嗎?」
「當然不行!」朱美欣立刻反對,「弟弟可能還沒有準備好。」
「那該怎麼辦啊?」
「嗯……可以測試一下。」朱美欣瞇著一雙鳳眼說道,「安排弟弟見一個可愛的女生,看他有什麼反應,大概就能知道了吧?」
「沒有用的啦!他整天都在拒絕女生......」楚詠宜搖頭擺手。
「找一個特別漂亮的試試嘛!」朱美欣並不願意放棄自己的提案。
「那,即便是要實行這個計畫......問題是,要找誰啊?」
三人又陷入苦惱的沉思之中。
***
「就那間吧!」
申子林摸著正在打鼓的肚子,拍拍楚思源的肩膀,用下巴點向前面的快餐店。他們倆往快餐店走去,剛好碰見楚詠宜三人並肩從店內走出來。
「姐——」
楚詠宜往聲音的方向看去,兩個高大的男生正朝自己走來。她瞇起眼睛仔細看了看,臉色立刻沉了下來。朱美欣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那個白嫩的男生就是申子林。
「包容——」她在楚詠宜的耳邊小聲提點著,「微笑!」
楚詠宜聽罷,努力地拉起嘴角,看起來卻像一個陰險的殺人犯。站在她身旁的凌希看著她那表情,忍不住掩嘴偷笑。
楚思源向姐姐的好朋友們禮貌地欠身。
「思源也來吃東西嗎?」朱美欣笑笑問道。
楚思源禮貌地點頭。
「嗨!」
一旁的申子林散發著截然不同的輕鬆氛圍向女生們打招呼。他的目光掠過楚思源和凌因的姐姐,然後停留在那位不認識的姐姐身上。
「姐,你要回家了嗎?」楚思源問道。
「對啊!進去吧!」楚詠宜不知不覺又用命令的語氣跟弟弟說話。
「嗯。」楚思源又向她們欠了欠身,推開了餐廳的門。他轉過身來,對申子林說,「你來不來?」
「哦......來了來了。」
申子林艱難地將視線移離朱美欣,也向大家點點頭,然後尾隨著楚思源進快餐店。
「雖然不知道弟弟是不是同性戀,」凌希笑著說,「但我肯定申子林不是。」
她朝朱美欣調皮地眨眨眼睛。朱美欣回她一個沒好氣的表情。
「楚思源單戀啊......」
楚詠宜想著兩姐弟悲慘的愛情路,深深地嘆氣。
三人朝馬路走去。凌希盯著對面馬路,露出了一個笑容,然後從口袋裏拉出藍色耳機線。朱美欣立刻皺起眉頭,「過馬路就不要聽歌啦!」
凌希咧嘴笑,「放心啦,只是戴著,沒有聲音的喔!」她高興地揮著手,「那我往這邊走咯!」
「掰掰咯小朋友。」楚詠宜用力地捏了一下凌希的臉。
朱美欣滿臉擔憂地看著凌希走遠的背影,輕輕地嘆了句:「沒問題吧?」
楚詠宜挽起她的手,露出一個「不用擔心啦」的笑容,然後兩人朝另一個方向離開。
***
「我記得是在這裏......」凌希對著耳機的話筒說自言自語。
往四周望去,是一棟棟並列著的舊式低層唐樓。牆壁上一處處剝落的油漆,半掩的鐵花門和偶然出現的率性塗鴉,都令人覺得這個地方還停留在十數年前。
凌希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終於見到那道鑲著一小塊彩繪琉璃的木門在舊樓宇中優雅地立著。
「就是那裏!」她左右擰著頭,確保沒有行駛過來的車後快步走到對面。
凌希推開稍重的木門,風鈴隨之叮噹作響。每次踏進這裏,總會莫名地有一種安心的感覺。
「哎唷,是你啊!」
凌希向櫃檯內坐在搖椅上的老人點了點頭,「香婆你好,我來拿外套。」
她又往洗衣機的方向望去,和正在摺衣服的阿雪交換了一個笑容。
「一段時間不見你了呢!這次記得帶單嗎?」
「喔,對......」凌希聽完,拉開環保袋,低頭找著皮夾。
香婆婆看著凌希,忽然露出一個嚴肅的表情。
「孩子,你最近身體沒什麼大礙吧?」
「呃?」凌希不解地抬起頭,難道自己看起來很蒼白嗎?
「嗯,」她禮貌地笑了笑,「身體很好呢。」
香婆聽罷,臉上嚴肅的表情消散,換上笑臉接過凌希遞過來的單據。她拉下眼鏡,讀著上面的號碼,「1021…...」
香婆仰頭,看著晾在天花木柱上一排用塑料袋包裹著的外套。她伸手翻弄袋子的右下角,找尋凌希的號碼。阿雪見狀,也放下了手上的衣服一起找。
一團黑影在凌希的視線角落出現。她轉頭看去,洗衣店的貓正瞪著自己,還發出奇怪的「嘶嘶」聲。之前凌希來過很多次,牠都沒試過這樣。
凌希對動物沒有特別的喜好和認識,但也能看出貓兒很生氣。她怯怯地向黑貓垂了垂頭,希望牠能夠感受到自己的善意,可是並沒有成功,貓兒依然用兇狠的目光瞪著自己。
「木木,不可以沒有禮貌!」
香婆用手按摩著犯酸的後頸,用稍微訓斥的語氣說,「都是客人......」她的聲音放軟了下來,「知道嗎?」
她的視線掃過凌希,然後停在貓兒身上。
「喵——」木木似乎聽懂了香婆的說話,踮著腳慢慢地走開了。這時,阿雪正用衣叉取下凌希的外套。
「是這件嗎?」阿雪問凌希。
凌希快速地掃視那件外套,「嗯,是這件。」
她從阿雪手上接過衣服,阿雪對她笑了笑。雖然阿雪甚少說話,但笑容總是很溫暖。阿雪為雙手捧著外套的凌希拉開木門,凌希向她點頭道謝,走出了洗衣店。
她走在路上,一邊不停聳肩,試圖將滑落的環保袋挽帶移回肩膀上,一邊又喃喃道:「不可能啊,你想多了吧......」
她似乎若有所思,靜默了一會後又道:「對了,男生會不會也覺得,阿雪很漂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