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兒 -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8IghJ-Z5L0Y

Gerald Ching,程子釗,琴藝高強,三圍不詳。
平常呆頭呆腦,用顯微鏡都未必查找到他低得可憐的存在感,有著碰到琴鍵立刻變身的特異功能,魅力值瞬間提升400%。
 
一曲奏盡,Gerald的才華驚豔了貴叔和Adrian。三個人坐在酒吧裡的餐桌旁,一邊吃著小食一邊聊天。
 
「其實我寫歌寫左好多年架啦,但因為真係唱唔到,所以一直都係用Vocaloid幫手。」Gerald用手機接駁了自己的便攜式藍芽喇叭,把作品放給兩個人聽:「但香港人一聽到V家就淨係聯想到初音,覺得只係毒L先會聽嘅嘢,我真係覺得自己嘅歌係得架,所以咪想搵個Vocal合作幫我唱。」
 
「其實人地覺得你係毒L真係未必因為你用Vocaloid。」Adrian看著對方一身的打扮忍不住小聲道,被坐在隔壁的貴叔拍了一下頭。




 
「下你講咩話?」Gerald聽不清楚問。
 
「無事,Gerald你繼續。」貴叔收起教訓Adrian的手笑道。
 
「我係喺IG度見到你唱歌啲片,想講真係覺得你唱歌正到不得了,嚟到現場睇埋更加震撼,所以先想同你合作。」Gerald眼裡的熱情幾乎衝破他厚重的鏡片滿溢出來。
 
Adrian有點不太懂得應對目前的情勢。
他從小到大就知道自己唱歌好聽,雖然剛才被感動了衝口而出說了多多指教,但其實他不算特別喜愛唱歌,並沒有什麼誓必以此為職業的野心。貴叔看得見Adrian的猶豫決定推他一把。
 




「反正你而家都喺度幫手做駐唱,未諗到之後條路點行嘅話咪試下囉。」
 
貴叔仔細聽了Gerald播放的歌,雖然他對Vocaloid的電子人聲不太感冒,但能聽得旋律的優美和編曲的天份。撇除才華,Gerald活像頭等待餵食的小狗實在教人心軟,自問他實在是無法對追夢的孩子袖手旁觀。
 
Adrian覺得舅父的說話頗有道理,而且Gerald既有誠意亦有才華,剛才短短一節的演奏的確震撼了他的心,讓他這昏沈了兩個多月的人在瞬間醒了過來。
 
Adrian挺直身板,向Gerald揚起了兩隻手指:「有兩件事我要先旨聲明,如果你OK我地先合作。」
 
「你講你講。」Gerald立刻傾前身細聽。
 




「第一,麻煩你執過個Wardrobe,我真係無辦法同一個著成咁嘅人唱歌,之後一齊上台嘅話啲衫唔該畀我揀。」
 
Adrian真的覺得Gerald的品味真的很恐佈,他幾乎能聯想到對方穿上印著數碼暴龍大頭卡通Print Tee出現的模樣。
 
Gerald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實在不太明白為什麼對方嫌棄到這個地步,但有求於人唯有委屈地點了點頭:「…哦。」
 
「第二,我係基嘅。」
 
「下。」Gerald有點愕然。
 
「放心,我喺度食唔會喺度痾,但廢時之後我有男朋友你喺度V哇鬼叫又驚呢樣驚嗰樣。」Adrian雙手托著下巴仔細觀察Gerald的神情,心裡決定如果捕捉到對方透露出一絲厭惡就立刻拒絕:「你ok嘅話我地咪一齊試下夾。」
 
「其實我疾一疾係因為我覺得唔洗特別講明…」注意到Adrian像貓般銳利的眼神,Gerald知道對方在介懷什麼,他尷尬地搔了搔頭:「你鍾意咩人都唔關我事,最重要大家夾到就OK。」
 
「希望啦。」Adrian把目光轉到面前的凍檸茶,他戳了戳杯裡的檸檬敷衍地回應著。




 
這回應真官腔。
很多人都說自己不恐同啊,像他父親之前說性向是各人的選擇到最後還不是把他趕出家門,世人性取向自由但當中不包括我的兒子,可笑。許多男人口裡說著不恐同,結果知道身邊有同性戀還不是害怕自己被「盯上」。他們眼角其實很高好不好,那些經常怕被同性戀愛上的直男們都不用鏡子照照自己的皮相。
 
不過這傢伙起碼面部表情合格,有姑且一試的資格。
 
「咁你地喺呢度試住先,唱下人地嘅歌又溝一兩首自己寫嘅歌唱下。」貴叔點起了煙,首先替兩個人定下初步計劃:「我都識啲其他場嘅老細,幫你地八下有冇人要人唱歌囉。」
「唔該舅父。」
「多謝——」Gerald頓了頓,有點尷尬地問:「唔好意思,未請教老細你點稱呼?」
「我叫阿貴,你叫我貴叔啦。」
 
這晚的三人圓桌會議就這樣完結。
隔了兩天之後Adrian跟Gerald約了出門逛街買衣服。Gerald雖然有點不太願意,但畢竟這是最初的約定。
 
Adrian決定在買衣服之前要給Gerald換眼鏡,Gerald那副書呆子眼鏡真的很不濟。




 
「你幾多度近視?」Adrian一邊問一邊推開了眼鏡店的門。
「左眼六百、右眼五百,不過無乜散光。」
「你咁深度數點做超薄鏡片都厚架啦,戴Con啦。」
「下,唔好啦,用手指篤落眼度咁恐佈。」Gerald作出最後掙扎:「我換副鏡框靚啲嘅唔得咩?」
「唔得呀。」Adrian一口拒絕,然後把Gerald推向視光師:「麻煩你幫佢驗驗眼然後再睇下邊個Brand嘅contact lens啱佢呀。」
 
把Gerald交給視光師之後,Adrian走到店內的另一邊給Gerald挑眼鏡框,期間不斷聽到Gerald問些低能問題還有「好恐佈啊」、「哇真係篤落眼呀要」、「我自己嚟我自己嚟」,之餘此類的慘叫,讓他丟人到想地遁離開眼鏡店。
 
「Adrian,我搞掂啦。」
 
Gerald花了半小時的時間終於戴上了隱形眼鏡,Adrian把剛才挑選好的鏡框推到他面前。
 
「下,認真咩?」Gerald真的不能理解:「我戴左Con然後戴返鏡框咁無聊?」
「同你解釋都無用架啦,Fashion啲嘢你識條鐵咩。」Adrian決定不跟Gerald解釋,直接迫他就範,把剛才挑好的鏡框戴上Gerald的臉上。




Gerald戴上眼鏡框後有點懷疑地眨了眨眼,他來回看Adrian和鏡裡的自己:「真係好睇?」
Adrian愣了愣,反應過來後立刻一手推開了他的臉,然後跟視光師說:「唔該,麻煩要呢副。」
遲鈍如Gerald也能從Adrian的反應裡看得出眼前人對自己的裝扮很滿意,他有點飄飄然地攬住Adrian的肩說:「覺得我靚仔咪講囉,一場拍檔坦白啲呀嘛。」
「你慳啲啦,好熟咩痴咁埋。」Adrian用手肘推開Gerald,拉遠了跟他的距離:「哎我出去等你。」
 
Adrian幾乎是逃出眼鏡舖,還能聽到身後Gerald的大笑聲。
 
冷靜、冷靜、冷靜。
Adrian挨著眼鏡舖外的櫥窗,不斷在心裡小聲默念著,按著自己的胸口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承認自己有殺人的衝動,但他不知道該殺掉Gerald還是自殺。他竟然如此不爭氣,一不小心就釋放了心裡的那頭顏狗出來奔跑。
 
Adrian Cheng,鄭家望,想想這段時間你自己經歷了些什麼、想想沈落水底的感覺是什麼。
 
想到這裡,他紊亂的心跳很快就平靜下來,取而代之的是胃微微抽搐,一陣虛寒不其而至,他甚至感到在商場裡來回的人群都好像對他投來不友善的目光,讓他不由自主地低下頭。
 
It’s a spell. Adrian. Cast a spell.




想想那些痛就不會胡思亂想了,真猜不到那些痛竟然成為了保護他的魔法。
 
他穿過玻璃,回頭看著店內那個正在跟店員笑著道別的Gerald,再三叮囑自己要清醒。
色即是空啊。
更何況最初是他誓神劈願說了自己不會喺度食喺度痾的。
 
***
 
 
換裝過後的兩個人在貴叔酒吧的初次登場,得到不少掌聲,有顏值又有能力的兩個年輕人的表演片段在半年間逐漸在一小撮追Indie的小眾裡傳開,他們逐漸建立起自己的固定聽眾,人數雖少但仍然可喜。除了貴叔給他們找的表演之外,樂隊的IG開始收到一些DM邀請出些串燒Show。
 
「Adrian你成套衫都襯得好好睇呀,不過隻戒指好似有啲唔夾。」
 
在他倆上台表演之前與一眾工作人員在後台聊天,而Adrian的打扮被這次其中一個表演單位的服裝師品評,Gerald有點意外地把目光轉向Adrian。向來許多人對Adrian的打扮都是有讚無彈,這次是Gerald第一次聽到有人批評他的打扮。Adrian呆了呆,他低頭轉了轉中指上那隻古董戒指,遲疑片刻後,把他摘了下來放到口袋裡。
 
「我覺得無唔襯喎,你鍾意戴咪戴囉。」Gerald怕Adrian不開心,走到他身旁安慰他。
「你覺得無唔襯就大件事啦,咁証明我除低佢係啱嘅。」Adrian白了他一眼:「上台啦咁多嘢講。」
 
關心你一句還得被你吐槽,仆街仔。
Gerald有點沒好氣。
雖然他是遲鈍但未至於盲,要是連Adrian這肉眼可見的落寞都觀察不到的話,他這對眼真的可以煲湯派街坊。
 
跟Adrian相處了半年,Gerald很清楚這傢伙是典型的口不對心我至叻,就像Trouble two的稚童一樣問他好不好一律都答不好,用鐵筆都沒辦法從他口裡撬出一句真心話。
 
所以有任何關於Adrian的問題,Gerald都會去酒吧問貴叔。
 
「哦,佢隻戒指呀?」貴叔停住了拖地的動作,語氣有點唏噓:「佢十八歲嗰陣老豆送畀佢嘅,古董戒指嚟架,牌子我唔識但總之又貴又稀少嘅嘢咁囉,搞左一輪先買到嚟送畀佢,所以Adrian寶貝到不得了。」
 
「Adrian阿爸係個點嘅人?」
 
Gerald知道Adrian是被家裡趕出來的。因為怕觸及對方的傷心事而且尊重對方的私隱,所以Gerald一直都會迴避關於家庭的話題,這次是他第一次主動問及Adrian的家事。
 
「妖,佢老豆個人假到死。」貴叔一臉不屑,他把下巴抵在放在地拖棍上的雙手:「即係點講好呢,佢老豆個款就好似,你打開電視想睇下有咩節目,點知撞正嗰啲人出嚟講嘢,你一見到就想熄電視嘅嗰堆人嘅嘴臉囉,日日講仁義道德但其實最鬼縮骨小器嗰種人嚟。」
 
「咁Adrian又咁鍾意佢阿爸?」Gerald不覺得愛恨分明的Adrian會崇拜一個虛偽的人。
 
「咁佢對其他人假啫,又真係對自己個仔好嘅——連我本來都以為係呀!唉。」貴叔反應過來:「做咩突然問起Adrian阿爸啲嘢,個衰仔又自己匿埋喊咩?佢無咩事呀嘛。」
 
「無呀,見佢成日戴住隻戒指咪八下囉。」Gerald傻笑帶過,貴叔雖然有點懷疑但倒也沒有深究。
 
拒絕了貴叔留他吃飯的邀請,Gerald在便利店買了份燒賣魚蛋,沿著海邊一邊吃一邊聽歌,仔細回想他這大半年與Adrian之間的點滴。
 
傳入他耳中的是Adrian的歌聲。這是Gerald最新寫的歌,Adrian數天前用電腦試唱完後發了給他。尚未處理的錄音仍很粗糙,有許多編曲的部份仍需雕琢,但Adrian的聲音很乾淨,哪怕是哼唱都好,都有種直達他人心靈的能力。
 
這世上會唱的人這麼多,可是有辨識度之餘還有感染力的聲音如此稀少。他很記得自己在IG裡聽到Adrian唱歌的片段時是多麼震撼。他當時就想,片裡的少年頂多是二十出頭,比他年紀還小,這麼年輕竟能唱出了那麼多層次的感情,這真是不得了的天賦啊。
 
Adrian這人有時會有不合年紀的稚氣,而且生活常識偶爾404,畢竟他自出身起一直是被家人寵在掌心裡的愛子,直到因為愛上了誰,這城內突然多出了個孤兒。他歌聲裡的感染力不止是天賦,還有因著殘酷的經歷壓縮成長催生出來的辛酸。
 
Gerald在海旁的欄杆坐下,看著維港兩岸來回的船隻。燈光爍爍,波光粼粼,萬家燈火,處處歸途,當中有沒有一盞燈是為Adrian而留的。
 
Gerald有點內疚地發現,雖然他與Adrian已經組隊了好一段時日,但對這個人了解一點都不深。除了音樂的交流以外,Adrian其實沒有跟他深入地聊過天,而他亦後知後覺地沒有那個自覺要去進一步了解Adrian。
 
最初的他只是覺得這個人能夠唱好自己的歌,沒頭沒腦地一勁兒做音樂,把歌塞給Adrian唱,而Adrian亦沒有任何投訴,努力地唱好每一首歌。
 
他好像真的忽略了太多要更認真對待的事,還真是個不盡責的拍檔。
 
手機傳來震動,Gerald滑過手機,發現Adrian給他發了段錄音。
 
「喂程子釗,我試多左個唱法,你聽下咁唱法會唔會件事好啲。」
 
然後是他的哼唱聲。
還是一如既往的好聽。
 
「鄭家望,其實你唱我啲歌嗰陣開唔開心?」
 
這事在這刻成為了Gerald的最大焦點,隔了兩秒他的手機又震動。
 
「發燒呀你?」
 
好吧。
臭小子的毒舌還是如常運作。
 
Gerald再次抬頭看向海,心裡默默地希望,總有一天在這城市之內,會有一盞專屬於Adrian的燈為他而亮起。
 
這是此刻他最大的盼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