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緹雅: 騎士篇 29.艾隆文的託付
小時候失去了勇氣、長大後失去了尊嚴,身為一個獸族、一名騎士,卡繆不論在那一方來說都是失格的,所剩不多的只有為母親、大姐報仇的意志,操控一切的寇蘭多、虛偽出謀的英德穆拉,恨火將他們的模樣深深烙印在卡繆心中!
被鍊鎖懸掛在大牢牆上的卡繆低著頭,兩邊被拉高扣住的雙手導致肌肉不斷壓迫到呼吸,痛苦和怨怒煎熬持續著,強迫自已忍住不獸化保留體力,他明白現在即使變身也無法破壞枷鎖衝出去,而外面還有等著自已的是無窮無盡軍隊,連監獄都無法離開半步,現在能做的只有等,等待寇蘭多來實現他不可思議的諾言。
連一個點亮火把都沒有,在漆黑陰暗的世界內,閉目靜休的卡繆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萬籟無聲中,他聞到了風口傳來細微新鮮空氣、聽到了大牢內幾個若有似無的呼吸聲、感覺到了鋼牆鐵壁後傳來的些許震動,完全靜下心的他,整個人彷彿與死寂環境合而為一,就在此時,終於,「喀!」一個開門聲傳來,同時卡繆也睜開雙眼,金黃色豎瞳在闇無裡精亮閃爍起來!
「卡繆...卡繆!有聽到嗎?你在那裡?」熟悉聲音響起,來人焦急小心壓低嗓子喊著,手上火把點往各個牢內察看,但所見到的都是令他怵目驚心的囚犯畫面。
聽著來人喊叫的熟悉聲音,卡繆面色複雜猶豫了許久,就在人影越漸氣急敗壞要放聲大喊時,他開口了「艾隆文大哥,我在這。」
「卡繆!卡繆!太好了,你沒事,大哥這就讓你出來。」艾隆文露出喜色,他循聲往大牢內走去,越往裡面進去,即使是習慣了無盡沙漠裡巨大溫差,仍使他感到陰冷寒意,當看到最深處的卡繆時更是驚訝。
微弱火光照映出與其他牢房明顯不同,全特亞鋼建成的灰白大牢,扣住犯人的是巨大弗拉石特製枷鎖鐵鍊,不知情的人還以為這裡關著什麼狂暴兇獸,但艾隆文清楚這裡關著的只是個無辜的人,凡維斯的弟弟卡繆。
省去多餘話語,艾隆文迅速拿出鑰匙打開牢門,將火把掛在牆上,快速的將卡繆放下來,多日來接受嚴刑銬打沒有淨洗的他,身上散發混合了血腥、膿泡、汙穢等各種噁心濃重味道,但高大的艾隆文不以為意,大手穿過他的腋下,一肩就將人扶起要帶他出去。
「大哥...你是怎麼進來的?」平平淡淡聲音突然在大牢內響起,在艾隆文看不見的黑暗之處,一雙獸化成尖爪的手已經對準他背心要害,三年來的盡活在不真實和陰謀中,令卡繆無法再相信過去所有,眼前的人也有可能在騙他。
艾隆文努力扶著卡繆往大牢門口走去,他沒想到這個頭不高的弟弟如此沈重, 邊喘著氣十分吃力的邊道「這件事很奇怪,原本拜託三葉草公會的人為你說話都被拒絕了,但昨天他們態度突然轉變,還說可以讓你逃出去,原本我也是不信的,不過當士兵被支開還拿到了鑰匙,再怎麼不可思議也要一試,只要離開肯特王國了,以你的能力必定可以好好活下去,不要...不要讓你的大姐失望了,知道嗎!」
「大哥...」想起大姐凡維斯,那雙即使在生命最後還向他伸出的手,黑暗中的利爪漸漸還原,壓在對方身上重量也收回一半。
感受到壓力減輕,艾隆文還以為自已一番話打動卡繆活下去的心,更加奮力帶著他往門口走去,無論如何,他也不能讓凡維斯唯一的弟弟就這麼死在暗不見天陽大牢內!
「大哥...那你呢?」在接近門口時,卡繆想到了這個問題,協助犯人視為同罪,只有些微戰氣力量的商人,要如何離開這個強大的騎士王國?
沈默的高大身影不語,當走出地下牢獄最後一步,重新感受到熾熱天陽光灑在身上的溫暖時,此時背著光的艾隆文令人有些看不清面容,卡繆這才聽到回答傳來。
「....沒事的,再怎麼說大哥也是三葉草公會的人,只要不承認,王國不敢輕易處置我的,反而是你,一定要逃出去,絕對不要想著報仇,絕對!就像凡曾經對你說過,好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去找你另一個姐姐吧,蘭娜已經是新一代英雄了,有她在,你會沒事的。」
語重心長的諄諄教誨,艾隆文彷彿有說不完的話,滔滔不絕一直交代著,他帶著卡繆穿梭在地上獄所內一層又一層密道小路,遊走於來回巡邏士兵間,過程是令人難以相信的順利,當兩人走出複雜逃生路線時,天陽也已漸漸斜落。
望著遠方沙丘起伏的無際天地,同被渲染成一片昏黃之海,滾滾風沙撲打在臉上有些疼痛,艾隆文知道自己路走到這裡已經是盡頭,他將卡繆推出去,道「大哥就送到這裡,接下來的路你要自已走,記住!不要再回頭了。」
「大哥,你不跟我一起走嗎?」卡繆有些驚訝,站在地上獄所前面的艾隆文身影越來越模糊,他突然有種感覺,大哥好像就要被後方追上的黑暗吞噬一般。
「我只是個普通人,不適合逃亡生活,就算不被王國抓到,總有一天也會死在野外行道上,更會拖累你,倒不如留在這裡,憑著三葉草公會的幫忙還有機會活下來,放心吧,在與凡結婚前,我也曾是個有名的大商人!不然怎麼能把你救出來呢!」
艾隆文露出燦爛笑容,已是漸落黃光輕印在他身上,高大身影盡顯自信從容,曾手握重要資源和交易權的他,在商人總會裡也曾是赫赫有名存在!
見卡繆仍一副欲言又止模樣,他用力揮揮手,喘著氣道「快走吧!難不成還要大哥一步一步扶你離開,我可沒這麼多體力了呀,走吧走吧!」
夕陽下,一個傷疲負累身影緩緩朝逆光石柱指引道路前進,他要回去,回到貝亞鎮手刃第一個仇人,然後再去找隱藏在背後的真正幕後黑手,即使因此付出生命也不後悔,他失去母親、大姐、蘭娜、勇氣、尊嚴,他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下報仇,報仇將是他最後的道路。
回頭看了眼仍在遠方不斷揮手的艾隆文,獸族直覺告訴自已,這可能會是最後一次見到大哥了,對於這位最後加入的家人,他心內充滿了深深的感激和歉意,輕聲道了句「對不起,大哥,我要讓你失望了。」
看著卡繆身影消失在夕陽彼端,艾隆文終於也放下揮舞的手,風,漸漸變的寒涼了,他在野外站立許久,不知不覺間魔月也取代了天陽,身後的地上獄所也被火把照亮宛若天明,一隊又一隊士兵出現將他包圍起來。
不逃不慌的艾隆文面無表情站在中央,他看到士兵群中緩緩走出一個人,那是名曾打過多次交道,熟悉的大貴族面孔,而對方正輕藐笑道「如何?商人艾隆文,我是不是很好心,幫助你私下將心愛妻子的弟弟放走,簡直就是個大善人呀!」
「胡說!寇蘭多,你這條王國害蟲,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做,不過我很清楚是以你為首的貴族一派陷害了卡繆,從三年多前你強硬殺害伊波卡大嬸起就有預謀,為什麼你要盯上他們一家!!」艾隆文不客氣大聲指罵,對著眼前人,他有說不出的厭惡。
「這個嘛...就不是你需要關心的事了,將人抓起來!」商人走來見往的銳利觀察能力讓寇蘭多心中微微驚訝,但他仍是不屑的看著眼前小小商人,對方態度也讓他懶的演戲下去,需要這個人不過是為了讓獸族小子有理由跑掉而已。
士兵得令下一湧而上,但就在靠近艾隆文時,突然他從布袍懷中插出一把短劍,大聲喝退所有人,寇蘭多見狀冷冷道「就算那名異族在這裡,也逃不出這麼多士兵包圍,更何況你一個普通商人,這恬愚蠢行為是為了取悅我嗎?」
艾隆文極目望去,雙眼閃著熊熊怒焰恨火,當他聽到妻子闖入刑場中意外身亡時,他就決定要不顧一切報仇,即使這如對方所說,不過是個可笑舉動,他在心中輕唸道「卡繆,你一定要活下去,不要讓你大姐和大哥失望呀。」
隨著一聲充滿怨恨激昂吼聲響徹,曾經的大商人艾隆文,如今只能緊握手上短劍,爆發全部力量衝向害死妻子的仇人,一路上士兵長槍無情貫穿他的肩、腹、腿、腳身上各處,當他終於衝到大貴族面前時,全身早成了插滿武器的血人,手上短劍最後一次用力劃下!
輕杉一片緩緩飄落,寇蘭多低頭看著自已衣服破損一角,他漾起怪樣詭異笑容道「這就是大商人的全力一擊?真是蠢,如果你肯放棄卡繆,重新回到三葉草公會努力,也許有一天真能扳倒我,可惜!可惜呀!..不過你真要感謝我是個很善良的人,哈哈哈哈!」
寇蘭多的手先是輕舉,再緩緩放下,得令士兵洶湧撲上,人潮迅速掩沒了艾隆文身影,在魔月淡淡紅光下,一名曾名為艾隆文的商人之星,從此消失在枯黃了無生氣的無盡沙漠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