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時之間看不清她的臉,依著夢境呢喃︰
「雨晴……?」
話沒說完,我的身體突然被扯起來︰
「醒一醒啦!是我啊!我!」

我瞇起眼睛,看清楚她的臉之後,推開她的手又倒頭睡去︰
「阿悅啊……妳別煩我啦……」
「喂!你這樣算什麼態度啊?」
阿悅再次把我扯起來,雙手用力地拍打著我的左右面頰︰
「Candy打電話來找我,說你已經一星期沒去補習了!課又不上,你搞什麼鬼啊?」




「妳別管我啦……」
「快要考試了呢!你這樣子怎麼辦啊?」

我雙手捂住耳朵,正想倒回床上,背部卻被阿悅踢中。
她把一面鏡子放在我臉前︰
「看看你自己啊,現在像什麼樣?」
我望著鏡中人,眼圈黝黑,滿臉鬍渣,臉容憔悴,簡直不堪入目。
於是,我把鏡子推開︰
「隨便吧這種事……」
「喂喂喂!不准再睡了!」





她使出蠻勁,硬把我拉下床,再把我拖到pantry,直接把我的頭塞到水龍頭下。
冷水直接淋下來,灌進我的眼眶、鼻子、和嘴裡。
我本能地掙扎,阿悅卻按住我的頭︰
「醒啊!快給我醒啊!」
我的身體總算湧出了點力氣,把她推開,站起來拼命咳嗽。

咳到淚水都流出來之後,眼前的一切,才開始有點實感。
陽光從Pantry的大玻璃門外射進來,原來已是黃昏時分。
阿悅站在我兩步之外,叉起腰來盯著我。




我靠在廚櫃邊上,喘著氣,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同層一個year 1男生拿著叮叮飯盒想走進pantry,來到門口卻被我們的氣氛嚇到,馬上急步往回走。

我深深嘆了一口氣,想說點什麼,但看見阿悅的臉,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最後,我只能轉身走回自己房間。
阿悅卻從後追上來,跑到我房間之後,順勢把房門上了鎖。
我正用毛巾擦著臉,聽到門鎖的聲音,不禁一愕︰
「妳……妳幹什麼?」
她坐在Jimmy床上,悄悄別開了臉︰
「……我不能再讓你這樣下去了。」
「好了……我知道妳擔心我了。可是,我要怎麼樣,是我的自由吧?」

她提高了聲音︰
「大不了就是失個戀嘛,誰沒試過?又不是世界末日!」
「……我……算了,我不懂得怎樣向你解釋……」




我轉過身看著窗外,只見房間內外,同樣是一片橙紅色︰
「阿悅,妳先走吧……我現在不太能控制自己情緒……我、我不想傷害到妳……」

我聽到背後傳來一些聲音,還以為她正準備離開,沒想到背後卻突然一熱。
阿悅把臉貼在我的後背上,雙臂環抱著我的腰。
她的聲音,輕柔而緩慢︰
「她……她就這麼重要嗎……」
「……阿悅……」
她把我越抱越緊︰
「這個世界上……又不是只有她一個女孩……」

斜陽照在我的身上,又悶又熱。
我的頭腦裡彷彿埋了一個炸彈,急速的跳動,卻理不出頭緒。
阿悅說的道理,我當然很明白。
只不過,假如人生可以每一刻都可以如此理智的話,人世間想必可以省卻很多煩惱。





我拉開她雙手,轉過身來,按著她的肩,直視著她的雙眼︰
「阿悅,妳聽我說……」
下一秒,她卻掙脫了我的手,整個人撲進我懷裡。
她的體溫,包圍著我的心臟;她的聲音,在我耳邊低吟︰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好了。你一直傷心也無補於事,還不如好好地站起來,再走另一段路吧。我……我會幫你的……」

有些人說,要忘記一段感情,最快的方法就是開始另一段感情。
我想,某程度上,這句話應該是真的。
我知道,阿悅跟我說的,也是同一件事。
如果說我完全沒有心動,那肯定是騙人的……

但是,我知道的。
有些事情,騙不了人,更騙不了自己。
當天,阿悅說討厭我,離開我生活時的感受;還有,雨晴從我身邊消失之後的感受……




我想,答案已經昭然若揭。

所以,我還是抑壓著自己的心跳,輕輕地推開她︰
「謝謝妳的安慰。我知道妳擔心我……我……我會盡快好起來的……」
她皺起眉頭,眼神裡滿是難以置信︰
「為……什麼……」
「隨便妳罵我笨也好自以為是也好什麼也好吧……我只是……不想利用任何人,不想對任何人不公平……」
「我、我不介意啊……」
她凝視著我,淚水在眼眶裡打滾。

我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輕輕拍了拍她的頭︰
「……但我介意啊。像妳這樣的女孩,應該得到一個全心全意對妳好的人才對……」
她的話音帶著哭腔︰
「可是我……我……我只想要……」





我打斷了她的話︰
「阿悅,記不記得那晚,我們在宿舍樓下喝青島聊天?」
「……記、記得啦……不過,現在說的,跟那個……」
「當時我說,如果可以在大學裡找到自己這一生想追求什麼,想得到什麼,那就好了……妳記得嗎?」
「嗯……」
「……現在,我覺得自己找到了。」

她牢牢看著我,彷彿要從我的眼中挖出什麼真相。
在黃昏的光輝之中,她眼裡的光彩,如流螢轉動。
我只能盡力控制著,不讓自己的心情左右理智。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她終於用手背擦擦眼睛,拼命擠出一個笑臉︰
「……是嗎……原來如此啊……哈……那也是一件好事……吧……」
我點點頭︰
「嗯……謝謝妳來罵醒我……我會站起來的,真的。」
她低下頭來,不讓我看見她的臉︰
「好、好吧……既然這樣,我就……我就不用再管你了……多輕鬆啊,哈……這房間的鎖匙我會還給Jimmy……你……你好自為之吧……」
「……好的……上課時,再見吧……」

她抬起通紅的臉看了我最後一眼,抿著嘴,轉身就開門跑了出去。
房門關上之後,我依稀聽到樓道裡傳來陣陣哭聲。
我強忍著撕心的痛,拿出電話來發了一條Whatsapp message給Jimmy︰

『阿悅好像心情很差。如果可以的話,你關心她一下吧。』

把電話拋開之後,我倒在床上,看著斜陽在地板上拉得長長的影子︰

「……或者是我多管閒事吧……但這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