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四力量Natural Forces--- 天空神力篇: 第二章:聆聽傳奇
走著,走著,我與妖精族人聊天起來。
「沙潘,你說我在睡覺時被怪獸追逐是甚麼?」
「你做夢了。」
「做夢!聽起來像是一種不治之症!」我倒抽一口氣。
「你不用擔心。做夢不代表你生病,相反,做夢反映出你的腦袋已經重新運作!」
「甚麼?我的腦袋很正常啊!」
「你的禁語運用技巧進步得很快呢,小伙子!」沙潘愉快地說。
這個妖精族人的性格與工場主管和宿舍舍長真是大相逕庭。沙潘堅持稱呼我為「小伙子」,而不是我的編號「57」。在數分鐘內,他便教會我使用「為甚麼」、「甚麼」和「怎麼」這三組禁語的方式。
「我是說,」沙潘耐心解釋,「你的腦袋恢復了思考與想像的能力。你曾經在『紀念館』看過野外巨獸的標本嗎?」
我點點頭。 「紀念館」裡面擺放著圍城外各種生物的標本與骸骨。那些生物通常很巨大,有兩層樓那樣高,而且模樣嚇人,長著利齒、銳爪,甚至是叫做「翅膀」的恐怖身體部分。 「紀念館」的導賞員會領著參觀者在館中走來走去,歌頌圍城之王與士兵聯手打敗圍城外惡勢力的戰績。
「你看過巨獸的標本,但從未見過牠們的真身。在聽到導賞員的介紹後,你的腦海便創造出一隻活的巨獸。」
「我還是不太明白。」
「不要緊。到我的家了。現在我們轉而談水晶的問題。」
我們走進一幢屋子,沙潘稱之為「家」的宿舍。
我在屋中大廳就地坐好(地板是水泥造的),沙潘在木櫃取出一小瓶液體,一疊叫做「廢紙」的片狀物,把它們與橙色水晶放在地上。
我四處張望。大廳內的許多東西教我感到陌生。
「你的第一課現在開始!」沙潘笑道:「小伙子,你知道容器是甚麼嗎?」
「我知道。容器是水瓶、飯碗、盒子等物,能盛載東西。」
「正確!水晶也是容器,但它盛載的卻是能量。」
我看著沙潘把橙色水晶放在兩根豎立的大鐵叉之間。他扭開小瓶的蓋子,把數滴液體滴在地上的水晶。
「看好了。」
橙色水晶發出嘶嘶聲,無數光點在水晶上躍動。沙潘把數張廢紙放在水晶上,一團橙黃色的光茫包住了廢紙,好像有生命似的晃動著!
「這叫做『火』。」沙潘正容道。他把頭轉向大廳暗處喊道:
「思奈克,親愛的,麻煩你把木炭和肉拿過來吧!」
「來了來了!」
一個女的妖精族人從暗處走出來,快速地把木炭放在水晶四周,又用長叉叉起那坨紅色黏答答的東西,把它們架在兩根大鐵叉之間,火光之上。
「火有很多用途,像是取暖、照明和烤食物吃。」
我出神地凝視著火光。對我而言,火光擁有強大的吸引力。我知道「戰火」是一種能奪走大量生命的可怕事物,但純粹的「火」,我還是首次看見。
過了約十分鐘,一陣奇異的濃香自長叉間的肉傳出來。
「你有吃過烤肉嗎?你們在飯堂吃甚麼呢?」思奈克問我。
我搖頭道:「早餐通常吃麵包與白粥,中午和晚上吃的是一碗白飯,配一碟醬汁肉碎,還有雜菜。」
「天天如此?」思奈克問。
「天天如此,沒錯。」
「那不是很乏味嗎?」思奈克邊說邊用刀子切開烤肉。
「嚐嚐看。味道怎麼樣?」
我吃了一口,只覺香甜多汁的烤肉比起飯堂供應的食物好吃上千萬倍!
「實在太美妙了!」我讚美道。
「嘿,是我們最愛吃的烤牛肉!」三個年幼的妖精族人奔出暗處,坐在我的身邊。
沙潘朗聲道:「讓我們多拿一點肉和果汁,好好與客人吃一頓豐富的午餐!」
我打了一個飽嗝,這是我吃過最滿足,最可口的一餐。
「爹爹,請你繼續為我們講昨晚的故事吧。」名叫萊德的小妖精族人開口道。
「好好好,現在我跟大家講述一段傳說—一段關於人類與靈獸的傳說。」
我與三個小妖精族人坐好,沙潘雙手按著一本紙張發黃的巨型書籍。
「宇宙中存在著四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其中一個世界被稱為『謎之大地』,那裡住著擁有奇異魔法的生物:像是能呼風喚雨的龍,操縱火焰的鳳凰…」
沙潘用手指指書上的一幅圖畫。
那是一隻長著翅膀的紅色生物!
我心裡發毛。 「紀念館」的導賞員說過,圍牆外有一種叫做「鳥」的邪惡巨獸,牠們用身上的一雙翅膀在空中飛行,以銳利的目光搜索地上人類的身影。巨鳥會無聲無息地接近獵物,然後揮動爪子把那個受害者撕碎吃掉!
「怎麼了,小伙子?」
「你口中的鳳凰…是不是指『鳥』?」
「噢不,鳳凰比起普通鳥類更了不起,能用魔法保護別人!」
「蛤?」
「對啊,魔法!鳳凰是靈獸,自身能像水晶般儲存能量,遇到危險時可把能量一口氣放出!」
「哦…」
沙潘甩動長耳,續道:
「有一天,靈獸首領發現來自宇宙魔域的邪惡勢力冒起,開始攻打有人類居住的星球。在那個年代,靈獸和人類從不接觸交流,但這情況卻因為靈獸首領—白龍弗爾勞的一個決定而改變了。弗爾勞看見人類世界生靈塗炭,哀鴻遍野,動了惻隱之心。他知道人類世界一旦落在邪魔手上,惡勢力定必迅速膨脹,最後也把『謎之大地』吞噬掉。」
我發現沙潘的眼神一直落在我的身上,神情肅穆。這使我有點不自在。
「白龍取出靈獸瑰寶—『自然四神珠』,打算以它們的法力與邪魔決戰。但是,神珠意外被釋放到人類世界,還跟四名人類融合了。」
「融合?這怎麼可能?」最年輕的妖精族人尖叫。
「噓…」年紀比他略大的女妖精族人出聲。
「那四個人類從神珠得到奇異的力量,竟能像靈獸那般操縱起魔法,擊敗了不少來犯的魔族戰士。弗爾勞知道機不可失,率領靈獸前往幫助人類抗敵。經過數月努力,靈獸和人類消滅了邪魔兵團。」
「之後怎麼了?」三隻小妖精族人不住追問。
「在白龍的邀請下,四名神珠持有者率領他們的族人與靈獸抵達『謎之大地』,還在那裡落地生根。弗爾勞認為他們必須建立一支強大的軍隊,提防邪魔捲土重來。於是,他教導人類和靈獸合作戰鬥,還把靈獸的法力傳給他們。就這樣,守護宇宙和平的『靈獸騎士團』誕生了…」
「啊哈!看我的!」萊德跳上跳下,「騎士團前來捉拿壞蛋了!」
「且看你有沒有本事!」
三隻小妖精族人在大廳中你追我逐,嘻笑聲不斷。
「好好看著他們。」沙潘向思奈克說,接著走近我。
「你看著我的眼神…唔,有點奇怪。」我直言。
「對。時間緊迫,小伙子。」沙潘不停甩著尾巴,「接下來你要經歷的東西事關重大—將會影響靈獸騎士團的命運。」
我瞪著沙潘,覺得他的說話愈來愈難以理解。
「『靈獸騎士團』只是人們虛構出來的角色,不是嗎?」
「為甚麼你會這樣說?」
「騎士團冒著生命危險去拯救一群與自己素未謀面的人,能得到甚麼回報?我才不相信世上會有人這麼…這麼愚昧!」
沙潘望著我,全身顫抖起來。思奈克走過去輕拍他的肩頭。
「我認為做人必須實際一點。我在晶石工廠替圍城之王製作具有魔力的水晶,能讓我們吃飽,還能獲得工作帶來的榮譽、升級成為人上人的機會!」
沙潘默不作聲,這次換成思奈克開口了:
「有些東西你無法用肉眼看見,但這代表它們不存在嗎?」
她拿起那本書,翻到有鳳凰圖畫的那一頁。
「當你親眼目睹一隻活生生的鳳凰,你便會相信傳說的真實性。」
「是的,小伙子。」沙潘低聲道:「實不相瞞,圍城外有一個叫『峽谷』的地方,那裡就住著一隻綠色的鳳凰。」
我眨了眨眼。
「你願意與我走出圍城,到峽谷探險嗎?」
探險!走出圍城!
這真是一個瘋狂的念頭!圍城法例禁止人們越過圍牆,逢者會被控以「越界罪」,被城中巡邏隊拘捕!
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人能成功走出烏多比亞,卻又能活著回來!
我的內心正瘋狂吶喊,越過圍牆的念頭好像有股龐大的力量,把我深深迷住。
「明天便是假期了。有興趣的話,明天下午一時到『紀念館』找我吧!」沙潘貼近我的耳邊道:「記住了,我們妖精族人懂得的知識比起任何一個圍城內的人類多,而我樂於跟你分享知識和新奇有趣的事物。」
「為甚麼要對我這麼好呢?」我不解地問。
「因為我把你當朋友啊!」沙潘笑道:「現在是時候送你回去了!」
回到晶石工場,監工命令我與『九等公民』負責搬運水晶製成品。這對我來說是一件好事—至少我不用返回黑色工作區,對著那坨乾掉的噁心熔漿。不知過了多久,工作時間結束,所有人歡呼著到飯堂用膳去。到了飯堂,人們排隊領取晚膳,隨便在室內長桌找個空位坐下便開動起來。
飯。與醬汁肉碎拌在一起的白飯。 「乏味」的晚飯!
此刻我對擺在眼前的晚餐毫無胃口。飯堂裡的其他人正埋首於大碗中,吃得津津有味。
為甚麼我會變成這樣?是因為午餐吃得太飽?還是在吃過思奈克烤的牛肉以後,我就不再願意接受飯堂供應的食物?
晚間梳洗後,我回到宿舍準備睡覺。今早待在黑色工作區的531號主動走向我。
「57號,『彩砂分類』一定是個讓人痛苦的懲罰,對吧?」
「那個…是的。」我結結巴巴的回答。這是我有記憶以來第一次說謊。
「你受罰的原因是因為工作時分心了,看到天花板有奇怪的東西?」
我正猶豫該不該跟她談自己遇上沙潘的經歷,531號又問:「還是因為精神欠佳?」
「對啊,531號。我整天心緒不寧。」我對她耳語道。
「我也是呢。」
「為甚…」我急忙把溜到嘴邊的禁語吞回去,「531號,你以往有沒有在睡覺時被怪物追捕?」
「沒有。但我想告訴你,我昨晚也在睡覺時看到東西!」531號十分驚訝。
「真的嗎?」
「對啊,這很不尋常…睡覺看到異象很可能說明我的腦子出問題了。剛才我在宿舍到處問問別人有沒有出現這種情況,他們都說沒有。」
531號跟我一樣,在昨天得到了做夢能力!
「你能跟我談談你在睡覺看到的東西嗎?」我追問。
「我看見工場裡有數千人在進行水晶染色工作。他們動作一致而快速,但突然有一個人倒下來了!監工對她破口大罵,但那個倒地的人沒有動靜,永遠無法再站起來了… 」
531號的眼角泛起淚水。
「醒來後我發現自己在哭,而且有個問題在心中揮之不去,」她頓了頓,
「我們的生命中難道就只有工作、吃食和睡覺?我想不通!」
我學著思奈克輕輕拍動她的肩胯,531號竟對我報以一笑!
「你真好。」
這時宿舍外傳來朗誦的聲音:
「一天的工作結束,人們以汗水換來豐厚的報酬。
他們不再飢餓,不再恐懼。
遠離殘酷的戰火,遠離無盡的寒冷與黑暗。
有烏多比亞城牆的守護,有一等公民士兵的庇佑。
願人人盡忠聽候城主的差遣,願全能的王者眷顧你們! 」
宿舍的大部分人在一片朗誦聲中甜甜睡去,但我與531號依然清醒。
531號說:「每晚大家臨睡前,那些頌師們就會朗誦詩歌。」
「你知道那些詩歌提到的士兵是由最高級的『一等公民』組成吧?他們的工作是保護城牆內的人們的安全。」我問。
531號點點頭。
「那你相信世上有一種士兵,會不惜一切保護自己族群以外的生物嗎?」
「我相信圍牆外會有這種人。」
我暗暗吃驚。
「圍城外的世界你我也沒踏足過,外面說不定有許多讓我們感到吃驚的事物。」
可是531號的說話更令我吃驚。我正要問她想不想走出圍城,531號哈欠道:「我該去睡覺了,負責巡邏的舍長不喜歡看見室友們聊天。」
「那我們明天再談吧!」
「真高興我們今晚能一起說話,57號。」
「我…我也很高興。」
「要是我們每天都能一起談談天,那該多好呀。」
「我也這麼認為,朋友。」
「呃?57號,你能再說最後那個詞語嗎?」
宿舍的燈突然被關掉了。站在門外的舍長對我們沉吼道:「現在是睡覺時間,你們兩個給我閉上嘴巴!要是再犯,我就叫你們明天沒早餐吃!」
我們只得回到自己的睡床去。
躺在床上,我的腦中升起疑問,使我無法入眠。
我們的人生意義到底是甚麼?就算工作讓我們升級成為更高等的人類,得到更多的食物和榮譽,那又怎麼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