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 重遇之後: 24—上
我正做著一個沒有畫面的夢,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剛才的告白在耳邊悠悠迴響。
你想成為……我的第一位?
你是……說真的嗎?
一個不屬於我的溫熱輕輕蓋住擱在身旁的手背上,四個幼細的指尖慢慢滑進掌心,輕柔地握著我的手。剩下的一個,溫柔地撫掃著手背表面的皮膚,讓人覺得很舒服。陌生的溫度透過手心侵入全身,我並沒感到抗拒,反而不想讓這股令人安心的暖意溜走。我緩緩挪動手指,稍微用力地回握對方那只纖細的手。
睜開眼瞼,往身旁人的方向扭過頭去。一張放大的臉映入眼簾,兩隻瞪大的黑色眼睛近在咫尺,近得我能在裡面找到自己的倒影。
看著對方眼裡的自己,我輕聲呢喃道:「Tracy……你講真?」
被問的人定格不動,想要再次開口之時,她有點用力地抽走被握住的手,把以為自己正在做夢的錯覺,也一併抽掉。殘留在掌心的觸感跟餘溫過於真實,悄悄地暗示剛才的一切……也許並不是一場虛構的夢。
「你、你醒啦。」面對我側躺的女生猛地坐起身來,背對著我說道:「你瞓醒嘅話不如執嘢走咯,時間都唔早。」
我也以手肘撐起身來,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而家先三點……我哋唔再坐多陣先?」我咽了咽口水,故意說些不相關的話去試探她的反應。
「三點都唔早喇,我突然之間覺得好攰,想早啲返屋企抖下,哈哈哈。」她飛快地說著,尷尬地乾笑了幾聲。
雖然滿腦子都是疑問,但我還是依她所說,默默收拾鋪放在野餐墊上的東西。
「Tracy」輕輕叫了對方一聲,低頭收拾東西的女生緊閉雙唇,沒有答話。我偷瞄了她一眼,再次開口問道:「你啱啱講嘅……係咩意思?」
聽到此話,她臉色一變,止住手上的動作,但又隨即牽強地扯了扯嘴角,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放好保鮮盒後,她又拿起盛著垃圾的塑膠袋,依舊不看這邊一眼,說:「我啱啱講咗咩?我無講嘢呀,你一定係聽錯,發緊夢。」
這副刻意迴避的態度讓我更加肯定,自己剛才聽到的並不是夢中細語。那麼,我是不是該就此止住,不要再追問下去呢?為了她,也為了自己。
在此結束話題,我們的關係就不會因此而改變,還能繼續互當對方的「好姊妹」。也許我們會暫時感到些許不自在,但彼此之間的尷尬,會隨著時間過去,慢慢被沖淡,在意的事,也會變得不再在意。只要一直把想問的話藏在心裡,把今天發生的事從記憶中抹去,就不需要面對任何轉變,一切都會如昨日般安然無恙。
『我想成為……你心目中嘅第一位。』
然而,從聽到這句話開始,於內心點燃起的火苗,正悄悄地將僅餘的理性化為灰燼。
「你話你想成為我嘅第一位。」
「我拎啲嘢去揼……」女生仍舊沒有正眼看我,抓起垃圾袋,一副匆忙的樣子想要站起身來。我拉住那只想要逃走的手,不讓她就此跑掉。
問了,一切將會改變。現在放手還來得及。但是……
「Tracy,你頭先話你想成為我心目中嘅第一位,係咩意思?」我看著眼前瑟縮的背影,再次重覆剛才的話。
「嘩,我、我喺你個夢入面講咗呢啲嘢呀?咁大膽嘅,哈哈。」她稍稍回頭,故作開朗地說:「睇嚟你仲未瞓醒,分唔清夢境同現實喎!」
「我知我頭先唔係發夢。」剛才握在手中的溫熱,是如似真實。
Tracy輕輕拽了拽手,想要甩開扣住手腕的手。我稍稍使力,不讓她從我身邊離開。我如懇求般叫了她的名字,希望能讓背對著我的人心軟。終於,她轉過身來,無力地跪坐在我面前,憔悴地苦笑道:「你點解會想知?你都已經有鍾意嘅人,仲想知嚟做咩?重要咩?」
「Tracy,我話過我無鍾意嘅人!」
「點會無?咁嗰日Susan講嘅嗰個人係邊個嚟?今日你同我出嚟……都只係為咗嗰個心上人,唔係咩?」她的聲音聽起來似是在抱怨,又像是在哀求。「你又話咩都會同我講……結果到最後,我仍然係咩都唔知嗰個……你根本從來都無打算同我分享你嘅嘢,但又單方面想知道我嘅一切。你唔覺得咁樣……有啲唔公平咩?」
「我從來無打算隱瞞你任何嘢!你想知啲咩,只要你問,我都好樂意同你分享!」
「好!咁你同我分享你嗰個心上人呀!係咪每次同我去完某一個地方,慶祝完某一個節日,你都會同嗰個人再做一次同樣嘅嘢?一齊渡過嘅嗰啲日子,係咪得我一個覺得佢哋淨係屬於我一個,但到頭來我咩都唔係,只係一個無關痛癢嘅陪襯品……」
「唔係!你點解會咁諗?我點會咁對你?我同你嘅時間,只係屬於我同你,而我都無同其他人做過同樣嘅嘢!唔通你真係覺得,我真係嗰種『有異性無人性』,利用朋友嘅嗰種人?」我冤枉地喊著,對方的話,如一把利刀直直刺進心裡。
「我知、我知你唔係……我知你唔係嗰種人……我知……我唔係怪你……唔係咁……」一顆抖大的淚珠從眼角滑下,情緒決堤的女生,翻開受傷的內心,斷斷續續地把積藏在裡面的痛苦跟委屈擠壓出來。「我只係、只係……好憎自己……無論點努力,都無可能比得上你鍾意嘅人……我好憎……自己唔可以成為鍾意嘅人嘅選擇……」
「Tracy,你冷靜聽我講,根本就無嗰個『心上人』!」我抓住她兩邊肩膀,看著那雙通紅的淚眼拚命地訴說著。「Susan口中嘅嗰個人,係你!!!」
我放聲高喊,被眼淚弄濕的臉,怔了怔:「……我?」
「係,係你!係Susan一直誤會咗,以為我講嘅係其他人!」
意料之外的真相使眼前女生暫時忘記傷痛,露出困惑的神情。我放下搭在雙肩的手,轉而握著因激動而緊緊捏著,擺在大腿上的兩個拳頭,盡可能平靜地說明事情的始末。
「其實最初,係佢見我成日同你WhatsApp,就以為我識咗個男仔。我有同佢講過係friend嚟,但佢一直都唔信我……之後每次同佢講起你嘅嘢,佢都以為我講緊嘅,係佢虛構出嚟嘅嗰個男仔。我嗰刻覺得無需要同人解釋咁多,就由得佢一直誤會落去……無諗到竟然會搞成而家咁……」
聽了我的解釋,Tracy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有點心不在焉地問:「……你講真?」
「係,一切都只係個誤會,由頭到尾嗰個WhatsApp對象,都只係得你一個,亦都無其他人存在。Tracy,我嗰時應承過你以後咩都同你講,我真係會努力去遵守呢個約定,只係中間呢個誤會搞到啲嘢複雜咗。對唔住,係我處理得唔好。」以指頭抹去淌在眼角的淚,我把臉靠近她,誠懇地看著那雙濕潤的眼眸:「你信我喇,好無?」
情緒平復下來的女生,一語不發地看著我,像是在思索、打量什麼似的。我不敢移開視線,生怕會錯過她的任何表情。良久過後,她終於輕輕點了點頭。
看到對方表示信任的反應,我頓時鬆了一口氣。內心依然被各種思緒佔據,我向她露出一個大概不太好看的微笑。冷靜下來,我才發現,自己雙眼也是濕濕的。我再次以指頭抹走對方臉上的淚痕,Tracy也伸手摸著我沾著淚的眼角。
我們就這樣互相凝視著彼此,直到不知是哪一方先難為情起來,低頭別開視線。我們之後都不敢抬頭看對方,盯著野餐墊上的格子圖案,我緊張地搓著手,遲疑地問:
「咁……我而家……可唔可以問返你頭先……」
話才說到一半,Tracy慌張地以食指壓在我嘴前,不讓我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