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親妹的眼睛鮮紅色: #Scene 08
Day 3
我跟巽榣在樹上,渡過了我在佛滅鄉裡最悠閒的下午。
然而,夢總歸要醒來。
就在我們聊得正歡的時候,樹下突然傳來了人聲。
「好期待呀!等咗咁多年,終於等到阿葵小姐成年,嘿嘿嘿……」
男生說話的語氣不懷好意,我不由自主地向下探望,只見三個男生正走過來。他們身上都背著竹籃,似乎正要摘荔枝。
巽榣拉拉我︰
「阿迅仔,咩事?」
我連忙示意她安靜,壓低聲音說︰
「我想聽下佢地講阿葵D咩……」
巽榣點頭閉口,我則集中精神聽那三人說話。
只聽一個年約二十五歲、高個子的男生答道︰
「係囉!真係等咗好耐啦,天等房嘅女人呀!嘩,真係諗起都正!」
一個胖子接著說︰
「你就正啦!早我幾年出世,可以趕得上棋姨個期!就算而家過咗成十年,佢依然無得彈!果對奶真係呢……嘿嘿嘿。」
我認得他的聲音,他就是一開始說期待阿葵成年的人。
男人對又靚又身份高貴嘅女人有幻想好正常,但係,咁露骨嘅淫賤,加埋「可以趕得上棋姨個期」呢句說話,令我有一種好突兀嘅感覺。
那高個子乾笑了兩聲︰
「唔使咁妒忌,葵小姐之後仲有茹小姐同莜小姐,你全部都有機會呀!」
胖子舔舔嘴唇,一邊說,雙手還一邊在空氣中亂抓︰
「都係嘅,可能佢地再大個D,對奶都會有桃姨、棋姨咁正,嘿嘿嘿……」
屌!仆佢個街!
聽佢地咁講法,唔通呢度D男人唔理好醜都可以娶到天等房嘅女?
唔撚係呀!如果我個妹要屈住嫁俾呢兩條佬是但一條,我真係殺人架!
正義憤填膺,胖子突然說了一句話吸引到我的注意︰
「可惜呀!艾小姐果時不知幾正,對奶又完全得盡桃姨真傳,我日望夜望,望佢成年,點知……一日最衰都係果件仆街!如果唔係佢,我就已經得米好耐啦!果件仆街,死一萬次都唔夠!」
艾小姐!呢個名我有印象……
係咪即係尋晚阿妹提到嘅艾姐?
「係囉!艾小姐真係太傻!都唔知咩事咁諗唔開……」
說著,高個子突然拍了拍那從未開口的第三人︰
「喂!講緊你阿姐呀!到底點解要咁樣做?」
那第三人愣了愣,才懦懦地說︰
「我點會知……我又唔係天等房住……」
我聽見那第三人的聲音,如遭雷殛。
雖然呢個角度睇唔清楚個樣,但佢把聲我今朝先聽過,絕對唔會認錯!
果個第三人,係阿葵個大哥,桃姨個仔,阿英!
咁即係話,所謂嘅艾姐,係阿英嘅家姐,亦即係阿葵嘅家姐,阿茹嘅表姐!
呢條仆街仔呀!聽到兩條佬咁撚樣意淫自己阿媽家姐細妹都無慟於衷,係唔係男人嚟架!
我按捺住怒氣,只聽那胖子又流著口水說︰
「阿英,你就正喇!你係唯一一個直系,今次葵小姐成年,你肯定打頭炮!哇,唔係!計真D,連茹小姐同莜小姐都係你先喎!唉,出身好真係唔同D!」
我越聽越唔對路。
打頭炮?打咩撚嘢頭炮呀!
又關我阿妹同小莜咩事呀!
那邊廂,阿英卻在不好意思地推辭︰
「其實……都差唔多啫……大家一人一日,個個都機會均等……」
胖子激動地打斷他的話︰
「梗係唔係啦,幾時都係開齋著數D架!就算唔計味道,排隊計都排多幾次喇!」
高個子連忙勸說︰
「唔好咁講。呢D嘢,都係睇你夠唔夠強勁嘅啫!開唔開齋係次要,重要嘅係能唔能夠中寶。大家輪住上,大家都係咁樣做。或者你一擊即中,可以幫葵小姐生個女呢……」
我的腦中嗡的一聲炸了開來。
呢班仆街,要輪住上阿葵?
我再也無法忍耐,甩開巽榣的手就往下爬。
從樹上躍到地面的那一瞬,那三個人一臉意外的表情。
他們大概猜不到,這樹上還有人吧。
我不理會那高個子和胖子,對著阿英喊︰
「巽英!你同我過嚟!」
他走前兩步,堆起柔和的笑容︰
「阿迅哥,你好啊……」
「你條仆街仔,你係唔係人嚟架!阿葵係你親生細妹嚟架!你要對佢做D咩?」
「我……?我要對佢做咩……?」
看到他那跟巽葵極其相似的靦腆臉容,我怒火攻心,拉住他的衣領就給他鼻子送上一拳︰
「仆街!係亂倫呀!你知唔知道咩撚嘢叫亂倫呀?吓!」
「……亂……唔係咁樣架!」
他俊美的臉氣得通紅,用力地把我推開。
本來還以為他身型纖弱,但山村野人畢竟是山村野人,我竟然被他推得後退兩步。
此時,高個子和胖子也已經衝過來,一左一右抓住我。
「你個狗雜種,憑咩嘢批評我地!」
「雜種仔!你妒忌呀?嘿嘿,慳D呀!無你份呀!你真係以為自己係天等個仔?呸!你不過係個雜種咋!」
「……死仆街!殺咗你地!!」
「嘿!咁囂張?等住同個騙子一齊掛係村口喇!」
兩人一邊說一邊動手,我也不甘示願,在拳來腳往之間,不知不覺就扭打成一團。
但畢竟雙拳難敵四手,即使我已拼盡全力,還是漸漸落於下風,臉上身上紛紛中招。
「唔好打……阿芹哥、阿茂哥、阿迅哥……都係一場誤會,你地唔好打啦……」
巽英幾次想拉開我們都不成功,只能像個女人型似地在外邊勸交。
屌!呢條仆街仔,我真係越嚟越睇佢唔順眼!係咪男人嚟架!?
真係唔教訓佢都唔得!
我回身一腳踢掉胖子的手,再彎腰閃過飛撲過來的高個子,一把抓住巽英肩膀正要送他幾記膝撞時,身後突然傳來男人的悶哼。
「唔!」
「啊!」
為防後方有情況,我連忙回頭,只見胖子和高個子都捂住後腦,而巽榣則在他們身後,像個女戰神似地叉腰站立。
阿英連忙低頭叫榣姨,巽榣還是開口就罵︰
「明明只係一場誤會,你地不識得用口去講清楚啦?打咩嘢架?」
「係……對唔住……」
「今次件事,我不上報俾天等房知。但係,千祈不要俾我見到有下次啦——!」
三個男人連連稱是,然後轉身就逃去無蹤。
「喂!咪走呀!我仲未打夠你地班仆街——」
正要追上去,巽榣卻一把拉住我,拿出手帕要幫我擦掉嘴角的血。
我不忿氣地甩開她的手︰
「你唔好理我!我仲要教訓果班仆街!」
巽榣抓住我的肩膀,神情悲傷地望著我︰
「阿迅仔,我知道你一時可能無法接受……但係,呢個不係佢地嘅問題……我地佛滅鄉就係咁……為咗佛滅鄉嘅安寧,為咗令到天等輪迴交接順利……」
我皺皺眉︰
「等等,你講咩呀?天等輪迴係咩鬼嘢?」
「阿迅仔你有無留意過,天等係點樣繼承?」
「咪係果個咩……聖物?但聖物到底係咩?」
「聖物係咩不係問題所在啦——問題係,佛滅鄉嘅聖物,要守護全村……天等係繼承聖物嘅人,亦係全村人共同嘅守護神……」
「你唔好再轉彎抹角啦!直接D講!聖物同亂倫有咩關係?」
巽榣避開我的眼神,聲細如蚊︰
「不係亂倫啦——只係……神聖嘅儀式……」
我後腦一涼,彷彿被冰水澆了︰
「咩撚嘢神聖儀式呀仆街!……我唔係話你,阿榣,我係話,呢個儀式真係仆街!因為守護全村就要俾全村人搞?係咪痴撚咗線呀你地!」
她彷彿自己知道理虧,把頭垂得更低︰
「只係一次……一次架咋……只係為咗令守護全村嘅聖物可以傳承俾下一代,可以繼續守住我地村安寧……」
「你講得咁口響,其實同俾全村輪一次再因姦成孕有咩分別先?無呀嘛!要生下一代嘅,求其結個婚咪得囉!點解要咁樣對一個女仔呀!」
「呢個係祖先嘅規定……因為我地村受到詛咒,所以,如果天等不經過儀式就誕下女兒,女兒不係屬於全村人嘅,就無法繼承聖物……咁樣,我地佛滅鄉就會毀滅……」
我心裡暗想,這種邪佞亂倫的鄉村還是毀滅了來得乾淨吧!我吸了一口氣想冷靜一點,聲音卻還是提得很高︰
「你地全村嘅女人都要進行呢個儀式?」
「儀式只限天等房內……天等房外嘅話,其實我地嘅婚嫁方式有D類似走婚制度……即係男女不會結婚,大家情投意合就生仔,生出嚟個仔就跟住阿媽大……」
「屌!有無咁唔公平呀?你地到底當個天等房係咩呀!阿葵又唔係天等,身上應該都無聖物,點解佢要受D咁嘅折磨呀?吓?」
「小葵有無聖物我不知道啦,不過——其實件事會變成咁,都係因為上兩代嘅天等……」
我還以為她會詳細解說上兩代的天等發生過什麼事,結果她只是說︰
「本來天等一個傳一個,就無任何問題啦——偏偏生多咗姐妹,有可能繼承聖物嘅人就大大增加咗……結果,為咗確保佛滅鄉嘅天等傳統不會失傳,被迫接受儀式嘅人亦都隨之增加……真係不明白點解要咁……如果一開始就只進行一次儀式,只生一個女兒……」
她說了一大段話,才驟然想起我的存在,連忙捂住嘴︰
「啊!我不應該亂講……頭先我講嘅嘢,請千祈不要話俾天等房嘅人知……」
我的腦子飛快地思考著她的話,突然靈光一閃,背後冷汗如雨下︰
「等等!你話姐妹增加咗,所以要接受儀式嘅人數亦都增加……你嘅意思係,所有可能繼承個仆街聖物嘅女仔都要俾人輪一鑊?咁即係,連我個妹阿茹都……!」
「不、不係啦——!小茹仲有幾年先到十六歲,不會提早咁多進行儀式……」
「屌!講得咁撚好聽,佢過幾年咪又係要俾人輪!無人性架你地——!」
我咆哮出這句話之後,便撥開巽榣的手,直往山下衝去。任憑她在後面再怎麼叫我,我都不理不睬。
仆你個街!忍無可忍啦!呢個咁痴撚線嘅地方,多留一個鐘我都會痴線!
等唔到母親嘅葬體喇!我而家就要帶埋阿妹返出去正常世界!
我一邊想一邊急奔回天等房,從進門開始就大叫︰
「阿妹!出嚟啦!阿哥帶你走!而家就走!我帶你去大城市讀書,遠離呢班變態!」
我在門廊裡來回走動叫喊,四周卻毫無動靜,只有自己的聲音在牆壁上反彈回來。
偌大的天等房,空蕩蕩的,彷彿沒有人住。
我心中充滿了不好的預感。
今日到底搞咩鬼嘢?佛滅鄉話大唔大,無理由周圍都見唔到阿妹架。
正忐忑不安,身後突然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啪答——啪答——
那種輕巧的步速,充滿少女感覺。
我以為是妹妹來了,開心得轉身就撲過去︰
「阿妹!搵咗你好耐,擔心死我啦!」
眼前人被我突然的舉動嚇得全身一震,後退半步。
這時我才看清楚,來人原是表妹巽葵。
得悉了她的成人禮到底是什麼回事之後看到她本人,我感覺尷尬不已。心中彷彿有什麼衝動要傾瀉而出,但我卻不敢發作。
於是,我下意識地別開了視線。
她卻怯怯地湊近來說︰
「……阿、阿迅哥……你……你塊臉……」
我擦擦那受傷腫起的嘴角,本想轉身離去,但看到她關切的眼神,不由心中一動,衝口而出就說︰
「表妹,我而家準備帶埋阿妹離開呢度!你都跟我一齊走啦!就算去唔到香港,求其去個大城市生活,點都好過呢度呀!」
她悄悄望了我一眼便垂下頭,低聲說︰
「……點解……要走……」
她一問,我剛才好不容易抑壓住的怒氣再度燃燒起來,忍不住大聲叫道︰
「點解唔走?你成年之後會點樣,你知唔知?下個月,成村男人等住輪你,你知唔知?第一個要輪你嘅,就係你自己阿哥,你知唔知呀!」
我的聲音嚇得她全身微微抖擻,她像隻受傷小動物似地避開我的眼神,雙手環抱住自己的身體。
我歎了一口氣︰
「你一早知,係唔係?」
點頭。
「你覺得咁樣……好好咩?」
沉默,然後緩慢地搖頭,良久,才開口說︰
「……天等房嘅……天職……」
「痴線!你又唔一定係天等!」
她再沉默良久,才緩緩地說︰
「……我……可能會係……而且……生完第一胎之後……我可以……選擇……」
「呢D唔係選擇!呢D叫無得選擇!你唔係話好羨慕巽榣可以讀大學嘅咩?你離開呢度,你一樣可以架!點解要咁樣俾人擺佈自己嘅一生?你係人嚟架!唔係扯線公仔!」
她始終垂首沉默,不知幾時,抖擻的雙手卻用力地捂住胸口,低聲說︰
「……唔可以……假如……犯禁……會有業報……業報……業報……我地佛滅鄉……會有業報……」
聽她夢囈似的不斷呢喃這個詞,我突然想起剛才那三個仆街所說的話,緊張地抓住她纖細的肩膀︰
「業報係D咩嘢?你姐姐……艾小姐,佢發生咗咩事?」
巽葵全身一抖,紅眼睛沒有焦點地瞪大,眼中滿是恐懼︰
「啊……艾姐……艾姐……啊……啊啊……」
她嘅反應,好唔正常!
就好似俾D咩邪教洗咗腦咁,臉色發白,雙唇抖個不停。
我正想仔細問清楚,突然……
「阿葵——」
走廊轉角傳來桃姨的叫聲!
我連忙鬆開雙手左右張望,閃身就躲進旁邊的房門裡。
我才剛躲好,桃姨便走了過來︰
「阿葵,原來你嚟咗呢度哦。做咩企係門廊?唔入房?」
巽葵低垂著頭,只是輕輕搖了搖。
桃姨熟悉自己女兒個性,也不多說什麼,只是拉住她的手,親熱地說︰
「阿葵,媽媽要同你講一個好消息哦。」
阿葵抬起頭來,只見桃姨的桃花眼笑著說︰
「我已經同瑚阿婆商量過,佢話當年,大阿姐都係有咗身孕之後先至有聖物,可能有身孕嘅話,梵天會比較樂於恩賜聖物。所以,媽媽決定將你嘅成人禮提前,希望可以趕得切令聖物係你身上出現哦。」
仆街!仲要提前?
巽葵聽不見我心中的叫罵聲,眼神卻還是同樣驚訝。她瞪著她媽媽,彷彿一隻受攻擊的小動物。
桃姨只是笑笑,又繼續說︰
「阿葵,你遲早都要大個,而家只係提前幾日啫。咁樣做,對你,對天等房,對成個佛滅鄉都大有好處哦,你明唔明白?」
巽葵的眼神搖擺不定,良久,才抖擻著雙唇問︰
「……幾……幾時……?」
桃姨掩嘴笑了笑︰
「就係今晚哦。」
巽葵全身一震,眼神如死不瞑目般盯著她母親。
「呵呵,傻女,成人禮係人生必經階段,唔使驚哦。好啦,而家時間都唔早,快D跟媽媽過嚟,媽媽要幫你好好妝扮一下,準備今晚嘅儀式哦。」
說著,桃姨拉起阿葵轉身就走。
阿葵身不由己要向前走,但卻回過頭來,牢牢凝望著我藏身的房間。眼中,是極度盼望拯救的絕望神色。
#08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