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這手記有甚麼意義,也由不得我來說,所以這東西就以它的原貌示人;我只是一個寫手,筆下的內容由不得我作甚麼決斷。甚麼是寫手?寫手就是無能的一個詩人,把事物寫得冗長其實真的不怎麼難,要精簡的把想法闡述才真的困難。明顯的是我沒能夠把我的看法精簡的表達出來,就這樣我便流於寫手之列了;可是我能夠把自己的想法在某處確實的寫了出來就已經使我挺高興的了。這樣的把手上的工作完成更使我由衷的感到愉悅,就是文筆仍是有待改善,看著總覺不太舒服,或許我應要有更大的野心,朝著更富足的方向前進。眼下還是先把文筆理好了才來聊那些有的沒的,畢竟那些都不在我的控制之中,能控制的大約也只剩下來我的文筆了。
我知道在文中出現的數首詩略使人感到無所適從,可是他們的想法表達得十分精闢,我得要花很長的篇幅才能於我筆下所囊括——而詩中沒有冗餘;有的時候我或許會忘了自己的想法,有的時候我或許會為了某些微不足道的句子而變得雀躍過頭,弄得應要寫的盡沒有寫全,不該長篇大論撰寫的內容卻是不斷落在紙上。的確,我一直不斷重覆著墨的觀點便是事物的意義就在於人們為它所犧牲自己所擁有的這一過程之中。我們當然能把這一觀點再往外廷伸,事物的全副意義就在於抗爭,艱苦之內;我要是認著這一點,我便會說那些「不該長篇大論撰寫的內容」大約沒有我想得如此沒有價值。我大約會像某一哲學家一般把那些內容視作自己理論的一部分,為它們改一個合適的名字,說是在被分割的整體中的任意一部分人們都能找到整體的原貌,拉著它們的手與它們玩耍。可你們都知道,我做不得。這裏我只能借用一下盧梭的說法了:
  
              Jʼentre en matière sans prouver lʼimportance de mon sujet. On me demandera si je suis prince ou législateur pour écrire sur la Politique? Je réponds que non, & que cʼest pour cela que jʼécris sur la Politique. Si jʼétois prince ou législateur, je ne perdrois pas mon temps à dire ce quʼil faut faire, je le ferois, ou je me tairois.
  
這手記的整篇上下花費了月餘所編成,本想留待一個更好的時機續寫下去。不過轉念一想,要是以這作為基礎之上再續寫下去倒顯得十分冗餘;這樣的冗餘與手記的長度沒有甚麼關係,冗長只因我沒有能力將某些想法延伸下去。所論述的想法的選材尚算不錯,就是寫得不夠好,寫得不夠詳盡,就是說了甚麼有趣的也很快就抽離,就像我害怕把思想看得更為透徹一般。大約不用我說你們也應該清楚這手記的結構是很大程度之上模仿齊克果《非此即彼》(either/or)中A的論文,可我的想法沒有妥善的被想得透徹;記得他在《恐懼和戰慄》(fear and trembling)之內曾提及過他不害怕把想法想得透徹,也許我的不足不是甚麼能力上的問題,就是欠缺這一股勇氣而已。此前我就「惡龍」的概念寫了一些我個人的想法,原先想著在這手記中更深入的對這概念探討一下,卻是發現我沒有別的能說了,也許就是在此處我才意識到我確是沒有把思想想得透徹;我這樣確是對我的所想的那一些想法不怎樣的尊重,有如我所批評的那類人一般,倒是相當的有趣。順帶一提,文中標點符號的應用承自英文的用法,分號的應用等盡是如此。

「舍弟最近病了,病懨懨的卻始終不好好的躺下來休息。此處記下的,皆是他日記中所寫下的,他近來一直忙活著的便是這手記了。這孩子從小就是一個聰明人,也不知道他好端端的怎麼就活成了這副樣子。我是為他操碎了心,卻又不清楚他到底怎麼了,嘗試問他發生甚麼了,卻總是遭他以「你不能理解」為由將我打發;他口中一直說著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語,不斷向周圍的人們訴說着他所謂的真理;口中總不斷的叨念著說甚麼自己沒有多少時間了,這樣的心態能不抑鬱成疾才怪。我是實在弄不明白他在寫的東西,所以我只好把他的手記放到網上;我拜托了他的同學幫忙看顧著他,寥寥的數天之內他倆卻是合力把這東西譜成了,卻全然沒有對他的病情有甚麼的幫助;他們倆在病房裏高談闊論,可這孩子看起來是更病了,只好寄望世上哪裏有人看到這手稿能理解並能向我解釋到底他是怎麼了。一週前他還是鬱鬱寡歡的,今天去看望他竟是不再那般死氣沉沉,卻是多了眼底多了一絲懼意;我也說不準到底他想要的是維持高潔,還是要得一知己了。他以往總喜歡瞎說甚麼自己行將就木了,沒有多少時間;我是弄不明白,人怎麼就活成了這般的鑽牛角尖呢?也是幸虧這手記裏沒有這般的觀點,不然我勢要好好的懲戒他。文字間偶有錯謬,文法稚嫩還請見諒;他說不希望我作任何更改,我也只好由他去了,只是我本就沒有打算作甚麼更改,他倒也未免自視過高了。我看我是太過於縱容他了,容忍他浪費自己的光陰;家中那個該死的男人又只顧著幹活,從不過問家中事,現在可好了。他才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只是可憐他這麼的景仰他的父親哪。望他這次大病痊愈了過後不要學會作一個不稱職的父親,只管光說不練,顧不好自己的家卻妄言要治理天下。看看,現在卻像我才是錯亂的那一方了,誰才是需要照顧的那一個?以往他總是希望求得一知己,而我總會對著他念一遍《別董大二首》,他從不喜歡我這樣做,可是我總覺得這首詩與他契合得很;從不知何時開始,他卻是沒有再跟我說過他的冀望了,也許這樣的逃避對他而言是最好的選擇。我雖然會這樣說,我雖然會這樣想著,卻是總會懷念往昔我倆的這種關係;他帶著困惑前來找我,而我負責替他排解這些困惑。近年來他好像找到另一個能替他解惑的對象了,我雖然沒有見過對方,也不甚在意對方的名字,卻是會在我和他的每一次相處之間突然想起對方,想起這一個解惑的對象。有些時候我會很想念以往我跟他的關係,現在終於拿到這樣的機會了,我卻是感覺哪裏不對勁,因為那一個對象仍舊站於我與他之間。他再也不會找我解惑,我也無從談起;要是沒有了疑惑的存在,解惑人還有甚麼存在的必要呢?

簡介中的數句是他們從日記中找出來的,也不清楚是甚麼意思,但他日記之中首句便是這,所以我也就隨我初看這日記時閱讀的順序把它安在那兒了。餘下的內容皆是以此作排列,畢竟若要遵從追求完整性這一守則的話這也許是最好的安排了。家中興許也只剩下來我會這樣的關心他了,畢竟他是患了心疾;現在他就有如一條狡詐的毒蛇一般,不顧旁人對他的恩情,要是有誰膽敢觸碰他的話定要遭反咬一口。也是只剩下來我還會照顧這樣的人啊,或許是我母性泛濫,可我是真受不得他那一副樣子;可憐飛燕倚新妝,他倒要向他人證明自己了。」





這是這篇文章的初稿,我本來是打算拓展一下這故事作整份手記的背景來使用的,可後來發現自己的專注力絕大部份都不在那些獨立的篇章之上,而是在這個故事背景之上;本想著要更宏大的把初稿中的人所展示出來的對立作甚麼類比的,可是寫得一半卻是把這這事給忘了,最後也就撤銷了這一打算,或許下一次再有這樣的機會寫文章的話我會這樣做也說不定;本打算寫更多的甚麼,可也忘得徹底,弄得手記開始以及最後的篇章好像是兩個人所譜成的一般。有如這初稿中所展現出來的一般,我本是打算以《狂人日記》般的開場白以筆者周遭的人對筆者自身的描寫將讀者們帶入故事的世界。明顯的是,這樣在很多接下來的篇章中我的想法都要作修改,畢竟我要是這樣寫了的話我就總得顧著那一個隨便杜撰的背景,大大限制了我寫作的能力,這有可能是我的能力不足所致,可我確實不太喜歡總是受限於甚麼;倘若我把過程倒過來,就是先把獨立的篇章完成了以後再著手處理故事的話大約會輕鬆不少,可是我沒有起點的話卻是壓根寫不出來些甚麼,大約是我的能力不足所致的吧,可是這不就是我受限於甚麼的例子了麼?縱觀這作品整體,完成度決然算不上有多麼高,想法也大都沒有發展完全;頗為顯而易見的是,絕大多數我提出來的想法明顯是沒有想得怎樣透徹,很多我寫出來的想法實際自己也是不甚了解;要是人們立意要寫出一份好的作品的話,他們對自己的努力大約也至少要有一個明確的目標,相較來說我顧著書寫當下感受的程度更甚於我希望寫出甚麼的熱情。當然,要是我們這樣看的話熱情同樣的滲透進兩個狀態之中,實際一份好作品的背後應是這兩者的共同協作,可是我要是被一種情緒所捕捉了的話,另一方面的影響便會顯得微乎其微。這一次的推動力主要是書寫當下的感受,因而文筆顯得相當稚嫩,畢竟我沒有甚麼的追求,只要在某一特定時段完成了這次的任務便行了;說實話,這些篇章在我當初編寫結束以後就沒有怎樣碰過,畢竟我只求編寫過程,要是沒有修葺的話又何以改善以及進步呢?寫作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這樣的修訂,那是踏上能夠寫出一份好作品的路程的其中一步,缺之,則不得。

眼下如果要我概括這整份手記的話,那大約就是對意義的一次提問罷了;歸根究底我的想法相當的私人,在我十分失落的時候有著一些甚麼能夠扶著我站穩,這對我而言是一個新鮮的體驗,結果問題或答案早已不再重要,提問的行為本身即是重點。回想起於《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中特麗莎手上拿著《安娜·卡列尼娜》和托馬斯相遇,當初我看到這樣的一幕不知為何心中受觸動,現在回想起那是因為我實際和她沒怎麼的兩樣;自以為是的說一句,我倆是這世上最為低等的人,她總奢想著會有哪個誰將她從她的創傷中拯救——而我,想必你們也知道了。我欠了我的思想、落寞、孤寂,以及我的自由;當我寫下這份手記之時我便己經虧欠了它們不少,想起了甚麼我便寫下來了甚麼,我負債累累:只因寫出來的當下便已不足;只因寫下來的當下已經被超越了。人們有可能會問,文字該如何被超越呢?答案便是文字所包括的範圍超越了它自身所能概括的範圍,因為我為它們賦予了本不該屬於它們的意思,因為我為它們賦予了它們本不該擁有的領地。它們擁有了過量的權力,無意識的它們所持有的權力早已超出了我一個人所能掌控的範圍了,現在受到雕刻的反倒是我了。在書寫此文時我總會任得手上的筆在紙上馳騁,我是仰賴著自己的下意識寫出了一些甚麼,可是我到底有否表達自己的意見呢?在撰寫此文時我腦中盡是杜斯妥也夫斯基的《罪與罰》一書,我到底有否表達自己的意見呢?那似乎是應由我慢慢體會的,所以就像我在此文開始時所提及的一般,我只是一個寫手,筆下的內容由不得我作甚麼決斷;我只是無能的一個詩人,冗長的表達自己的看法,那麼真正的詩人們都去哪兒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