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撐地,我驚恐回眸,背後的阿樂面對這個情況,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要走!

在船上經歷了這麼多,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強大,一路上遇到單位數的怪物,過關斬將的快感讓我自滿了;面對這個數量級,此刻的我就像回到第一次在宴會廳爆發殺戮潮一樣手足無措,一股情緒湧上心頭。

那是恐懼。

從地上爬起來的同時,所有異形都動了。





每頭異形均以各種不同移動形態奔向同一個地點,那一刻我只知道要跑,逃離這個鬼地方!

我倒下的位置距離大門不遠,連爬帶滾的穿越門口,快速掠過阿樂的身邊,直衝向樓梯。我沒有提醒他,也沒有醒覺他是白癡,竟然還在發呆。於是我爬上樓梯後,下意識回頭一看。

只見阿樂後知後覺,當異形都撲到門口時,他才轉身追上我,但已經被我拋離了一段距離。

密集而沉重的腳步聲連續響起,聽起來像一場暴雨,被卷入會必死無疑的暴風雨!

我不斷大步跨過梯級,不消幾秒便到達樓梯頂部。





回頭一望,阿樂才走了一半路程,身後的異形如影隨形。不管了,先環顧這一層的環境;這裡有一台升降機,幾張椅子,看來這裡還未到VIP賭廳,還需要乘一個小型升降機。

我第一時間看向升降機的門框,上面正閃爍著一個數字,證明它還在運作。

機會就在眼前!

幾步之間,我按下呼叫升降機的按鈕,「叮」的一聲,金屬門口打開,升降機竟然就停在這一層,簡直天助我也!

我步進升降機,準備隨便按了一個樓層,然後瘋狂地不斷用手指按下關門鈕;金屬門緩緩合上讓我心急如焚,就在此時,阿樂終於跑到這一層,在他背後,兩條獵犬觸手正飛舞於空中,剛好沒有打中他。





阿樂踏上這一層的地板那一刻,正好看到升降機門緩緩關上……他見狀頓時急了,一動身便以極速奔到門前,我在升降機中也被他的氣勢嚇至後退幾步——在門口完全合上之前,他的手已經伸向呼叫升降機的按鈕。

不妙,在這個時候他還按下開門鍵想要進來的話,升降機一開一關,以這升降機速度,一定會被異形阻止,那樣我們就要死在一起了!

不行!絕對不行!

不出所料,升降機門在阿樂的呼叫之下再次打開,映入眼簾的是阿樂的身影,他臉上帶有一個表情,是充滿欣喜和高興的表情。

於他身後,一頭獨眼和一頭獵犬同步跑來,天花上還有一隻八腳高速前進。

說時遲來時快,就在門口打開了一個裂縫的時候,我的閃電一腳已經踢了出去,正好印在阿樂的腹部!

可是面對生存關頭,阿樂的反應突然轉快,在倒飛的時候竟然用手抓住我的腳腕,卻要把我一起帶出去!

Fuck!我可不要跟你一起死!要怪就怪你自己反應遲鈍!你最後的作用就是替我擋下這些怪物!讓我有足夠時間關上升降機門逃走!





身體本能取代了理智意識,一腳去勢不止,我從地上跳起來,另一腳亦同時轟出!這一腳利用了我的體重,成功把阿樂踢開,不再抓住我的腳腕。

阿樂向後跌倒,後來趕上的異形亦撞上他的身體導致身影一滯,我狠狠地撞擊地面,升降機都一陣搖晃,可是顧不得這麼多,我急忙從地上伸手按向那個關門按鈕,天公眷顧,升降機門再次關上;帶著絕望的神情,阿樂想要從地上爬起來,可是獨眼一腳提起,便把他的希望粉碎。

隨著金屬門合上,阿樂與一眾異形亦消失在我眼前。

升降機在機槽中慢慢上升,下方好像傳來阿樂的慘叫……似乎很悽厲的樣子。

不管了,當時我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阿樂的慘叫漸漸變得薄弱,看來這船的隔音做得不錯。

暫且將注意力放到升降機內的樓層按鈕上。先前在混亂間,我急忙地按了一個樓層,由於這台升降機可到達的只有三個樓層;很快,升降機便停了,兩邊金屬門分開。





我抬頭一望,升降機說這裡是二樓。

從升降機看出去,這裡幾乎一片漆黑,只有一盞吊燈在天花閃爍,僅僅能讓我在腦裡勾劃出這樓層的模樣。

我不敢貿然走出去冒險,但要是我留在升降機中,假若那些異形會操作升降機,那我這樣下去絕對是自投羅網……同樣道理,我也不能放這部升降機下去。

掀起屁股,換個地方坐。我坐在升降機門之間,金屬感應器偵測到無法關門便會重新打開,這樣升降機便不會回到下層,異形也無法上來。

每過十數秒,那道金屬門就會向我背部頂撞一下,久而久之我也習慣了那個節奏。

現在該怎樣?

我望向天花,腦內一片空白。剛才的情形實在過於驚險刺激,現在停了下來,才有時間喘息。

自事件爆發至今,我幾乎都沒有好好休息過。一念至此,疲倦感便向我突襲。





一個人要是疲累的話,即便在多吵雜的環境是能睡著的,現在的我就是這樣。雖然後面的閘門不斷把我推前,可是習慣了就變成毫無影響了。

漸漸的,眼皮變重,頭一垂。

睡著了。

一般來說,做夢的情節會讓人摸不著頭腦、耐人尋味的。

這次有點不同。

我夢見自己拿主廚刀親手殺死父母;我再化身成獨眼,高舉長矛獨臂,用殺死Patrick同樣的方法,如法炮製在胞弟身上,將他虐殺……肉芽從他身上每一個孔洞伸出,覆蓋全身。

他們,就這樣死了。





可是為甚麼我沒太大感覺的呢?

一片漆黑,四周突然出現一個個身影,外表不一,國藉不同,每一個面目猙獰。我用奇哥給我的軍刀逐一捅死,化為泡影;心裡沒起一絲波瀾——他們都該死。

對,他們當中有些曾經在我少年時欺騙過我的金錢,有些當面打劫,有些甚至威脅我的生命。

都該死。

很快,所有惡人都死掉,這裡只剩我一個。

也對,從來只有我一個,達不到父母的期望,不被重視也是正常的,但我也要證明給他們看,我不比弟弟差,我也有弟弟無法達成的事!我在這種困境中也能當領袖,超越其他人,甚麼強哥、Patrick根本不值一提,我才是最強者!我才是有資格活下去的人!

我要在這艘船中活下去!不管犧牲誰,我也要逃離這船!

「Kenny……」

從沉睡邊緣醒來,胸口有絲絲涼意,回神一看,原來是嘴角流下一絲唾液,滴在衣衫之上。

看來,我真的太累了。

我睡了多久?

「Kenny……」

耳邊縈繞著人聲,好像在呼喚我的名字。

口袋一熱,對了,是阿哲他們在聯絡我!我急忙從口袋中抽出對講機。

「喂,係咪阿哲?我喺度,Over。」

「收唔收到?Kenny?你冇事丫嘛?我而家同小韓會合咗,喺暗門裡面,你同阿樂嘅情況點?Over。」

阿樂……阿樂已經死了啊。

「收到,我冇咩大礙……不過,阿樂死咗,詳細情形我會合咗再同你講。首先,你要幫我睇啲嘢。Over。」

「睇咩?請講。Over。」

「我而家被困咗喺VIP高注額賭廳裡面,係由升降機搭去二樓。啱啱我同阿樂去偵察嗰陣……」我決定改變說法,反正無從考究,「佢唔小心撞到道門,引咗好多異形出嚟,結果大量異形追殺我哋。阿樂因為太近啲異形,所以被人追到。而我就啱啱好避到入架?度,上咗二樓……不過我唔知究竟啲怪物散咗未,所以一直唔敢落返嚟。我想你幫我去睇吓啲怪物走咗未,得唔得?Over。」

說罷,對講機那邊便沒有了回應……大概是在商量吧。

我稍為伸展一下身體。在船上奔走多時,剛才睡過一覺,現在精神回復了點,感覺就像疲倦時在長途巴士上睡著一樣。

「Kenny,我同佢哋傾完,我會親自嚟幫你確認,之後再用對講機聯絡。Over。」

親自來?看來他們的意見相當兩極化。

「OK,我繼續Hold住部?,等你好消息,Over。」

我將對講機回口袋裡,調整坐姿,就等阿哲的消息。

希望那些異形會回到賭廳裡面,要是牠們把我堵在這裡就麻煩了。

到底那些議員為甚麼會去賭場避難,究竟裡面有甚麼攻不破,值得讓Boss以及一眾異形守候呢?倒證明了一點,就是這場殺戮主要針對幾名議員,我們只是陪葬品……不過,假設這是一場政治陰謀,我們又到底有甚麼價值呢?

難道這個異空間的出口位於賭場後台?說不定那些異形是守在那裡讓人無法離開,而並非守在賭廳等議員們出來!

那樣就糟了……以我們目前的人手絕不可能敵的過那個數量的異形,要是那裡真的是出口,活著離開的機率又更微了。

不,其實也並非沒有辦法,好像我這樣,引了一大群異形離開還不是全身而退?只要計劃好的話,再來一次應該沒問題,然後換個人執行,嗯,阿賢是個好人選。

「Kenny。」

「係。」我拿出對講機。

「幫你睇咗?口冇異形,你盡快落嚟,遲恐生變。Over。」

「明白。」

太好了,我站立起來,本來卡住的升降機門自動關掉。

轟隆一聲,它開始往下。

等等,為甚麼它自己動了?難道是阿哲在下面按了呼叫鍵?不,阿哲應該不會多此一舉來混淆我的視線——我拿出對講機。

我抬頭一看,目前是二樓,與阿哲所在的那樓層中間隔了一樓。

「阿哲,係咪你撳咗部??快啲答我!」

如果不是阿哲,那就是代表中間有人按了……

「冇,我冇幫你撳,咩事?Over。」

答案出爐,讓我背後一涼;Shit!究竟是誰?難道早在我按二樓時那些異形已經知道?不,牠們不可以這麼高智能,懂得施計!

兩層的距離不長,基本上我只有三秒鐘準備時間,剛才的兩秒已經用來聯絡阿哲了!

急忙抽出軍刀,然後按了電梯中的「G」鍵,收歛心神。

不論出現的是甚麼,我要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叮!

電梯門徐徐打開,這一層光源充足,我克制住刺出軍刀的衝動,因為金屬門打開,出現的並不是異形,而是一個人。

年齡約四十左右,男性,身穿一套灰色西裝,低著頭,正在不斷撥弄手中的智能電話。

虛驚一場。

這是甚麼人?

他一抬頭,見我手執軍刀,愕然退步問道:「你係咩人!」

我收起軍刀,說:「我叫Kenny……你唔係完全唔知發生緊咩事吓話?」

「我……」他似是察覺到甚麼,卻又不肯定,低頭又看一下電話,再看向我,「你同方小姐佢地識?你哋夾埋一齊整蠱我呢?哈哈……」

說罷,他開始牽強地笑著。

「唔係。」我冷著一張臉,「我都唔嘥時間同你解釋咁多,一係就快啲入?,一係你覺得唔安全嘅就等下一部,我唔得閒。」

同時,阿哲從對講機另一邊傳來說話:「Kenny,係咪出咗問題?快啲應我!Over!」

「冇事,落到嚟再講。」

中年男人花了兩秒鐘,最後步入電梯,我連按幾次關門鈕。

這一路走來就是多礙事的人。

我感應到男人斜視過來的目光,有點不耐煩,決定給他一個Briefing。

「呢艘船已經被怪物佔領咗,我哋而家搵緊出路,你鍾意跟住嚟我嘅團隊應該唔會有意見,不過,你最好唔好阻頭阻勢,順便問埋,點叫你?」

「我姓陳,叫我做陳生。」態度帶點不屑,顯然對我說的話抱持懷疑態度。

又過了幾秒,電梯門打開,鮮血味竄進電梯,阿哲則是拿著對講機,站在電梯口。

一些肉醬粘在牆上,應該是屬於阿樂的,在我把他踢出去的時候我已經能夠想像他的下場了,在不遠處還看得到他的殘肢。

阿樂,對不起了;那個情況,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阿哲看到電梯裡是我,眼神和緩下來並問我:「呢位先生係?」

「佢叫陳生,我啱啱喺VIP賭廳撞到佢,本來都唔想理佢,但係佢跟埋入嚟,我就勉為其難帶埋佢走。」

陳生也嗅到鮮血味,看到牆上的肉醬,信心開始動搖。

阿哲稍為打量陳生,然後說:「既然係咁我哋行喇,佢哋等緊;陳生你係後面跟住,唔好跟太貼,亦唔好引起太大聲響。」

我點頭,也不去望那陳生,他愛跟來就來,要是他打算繼續懷疑下去就讓其自生自滅好了。

這種上了年紀的男人,有自己的見解,難以被我左右,我在聽到他懷疑的語氣後已經放棄,這種人要在適時用計才能騙他去當炮灰,用勢來收買這招沒用。

輕聲下樓梯,陳生依然跟在身後,果然沒引起甚麼聲響。

我作好心理準備,要是他發出任何聲音讓那些在賭廳的異形衝出來,我會第一時間刺傷他的雙腿,讓那些異形炮製他。

來到木門處,阿哲用手勢讓我們停下來,因為大門一邊正依然保持在被我推開的狀態,可以從裡面輕易看到外面的情況。

阿哲盡量遠離木門,貼近牆邊,小心翼翼地越過異形們的視線,竟然奇蹟地沒有引起任何騷動。

隨後,我和陳生亦依樣畫葫蘆,幸好沒有引起怪物的注意。

陳生在越過那道危險線時,終於看到那些異形的真貌,整個人就靜立在原地,像個傻子一樣。

伸手輕推他一下,讓他反應過來,幸好他沒有被嚇壞,我都已經準備拔刀。

再次繞過過金屬感應器,我與餘下的團隊會合。

小韓、阿哲、阿賢,如今還多了兩個人,Jessie、陳生。

「呢個係陳生,我喺VIP賭廳撞到佢。」我向眾人介紹。

此時Jessie陰沉地向我問道:「唔好講呢樣住,我問你,阿樂係點死?」

未等我回應,阿賢已經插一句:「睇嚟你又害死一條人命喇,你今次又點解釋啊,仆街仔?」

真的,我發誓,只要聽到阿賢的聲線,我的怒氣就不受控地上升。

我忍著殺死阿賢的衝動,耐心跟Jessie解釋:「我係對講機都講過……阿樂唔小心推到道門,之後引到大批異形嚟追殺我哋,唔好話救他,我差啲自己都死埋。」

「你話過會保護我哋……」

「Jessie,」我打斷她,「就算我講過咩都好,呢件事上面完全喺阿樂嘅責任,我都有嘗試過救佢,好可惜,實在無能為力。」

Jessie這樣的聰明人,自然不會為阿樂的死再追究,畢竟她在這個團隊中沒有話語權,而且,看起來Jessie是屬於「娘娘」(專門收編觀音兵那類女人)那類型的人,對於觀音兵阿樂和一早死去的文傑幾乎沒有任何情感可言。

如我所料,Jessie冷著一張臉,別過頭去。

我想,對她來說,阿樂之死,並非失去了一個朋友,而是失去了一個靠山、一隻棋子而已。

「好喇,無必要去追究已經發生咗嘅事,時間係唔會倒流,我哋應該著眼於點樣搵返嗰幾個議員至喺。」阿哲出來打圓場,把暗門關上。

我走到小韓身旁,那名荷官依然半躺在地上,沒有一點生氣。

「救唔救得返?」我問。

韓妹搖頭,然後黑著臉轉身走開。

意料之內,我看向地上屬於我的旅行袋;阿哲應該沒有帶上甚麼醫療用品,袋裡的都是用以戰鬥的素材。

現在情況有點不妙,小韓還未原諒我的無禮;真不明白她在想甚麼,也許這就是為甚麼男人永遠無法百份百理解女人的原因吧。

「既然人齊,我諗大家都想早啲脫離呢度。而家目標好明顯,我哋要搵到匿埋喺賭場入面嘅幾個議員,但係有一個問題,就係賭廳裡面嘅異形。」阿哲罕有地開口,「我哋有兩種方法;第一,Kenny已經同我哋示範過,就係用人力去引開啲怪物,再由其他人去極速搜索;第二,用我哋手頭上嘅資源逼退甚至殺死賭廳入面嘅怪物。」

沒有人作聲。

聰明的人已經想到,這兩個計劃不可能是百份百安全,都需要有人冒險,把自己的性命放到前線。

此時,我與阿哲的對講機同時響起。

「細路,Kenny,我有啲嘢想同你講,你而家係咪同佢哋成班人一齊?」

「收到,奇哥,你係咪有嘢同我講?Over。」我回應。

「係,我想單獨同你傾,你拎埋阿哲個對講機,去一個無人嘅位置,我哋再講,Over。」

單獨跟我說?

我看向阿哲,他亦識趣地把對講機交給我。

我拿住兩部對講機,離開這個小房間,走回頭路,去一個偏僻又沒人的位置,讓房間裡的人無法聽到我們的對話。

「奇哥,我就位喇,你究竟有咩講?Over。」

「唉,細路,你同阿哲佢哋會合,即係已經搵到出路喇?Over。」

哦,原來奇哥是知道我們快要離開,擔心我們不回頭嗎?嗯,事實上要是我自己逃脫都有困難的話的確不會回頭救他,畢竟那段路不易走啊。

這種情況也暪不過他,說實話好了。

「係,我哋覺得啲議員匿咗喺賭場裡面嘅某一個位置,但係未確定,所以冇叫你。Over。」

「明白,我自己喺船長室呢度冇事,不過,又被我發現到啲嘢。原來船長室有個螢幕係連接住船上幾個重要位置,其中一個,係對準賭場門口嘅……」

哦?對準賭場門口,難道他想說可以協助我們突入賭場裡頭嗎?這樣的話……

不對。

「你明唔明我講咩?Over。」奇哥。

有些不對,奇哥的語氣不對,他想說甚麼?為甚麼我沒有頭緒?

我想不通,但他肯定有所要求;我沒有回應,為了不被他牽著鼻子走,我決定靜下來,讓他開始焦急起來。

「Kenny,聽唔聽到?你先前喺對講機頻道同阿哲講,話嗰個叫阿樂嘅細路推跌道門,但係,我喺閉路電視見到嘅唔係咁喎……」

背脊一涼。

Fuck!竟然是這樣!實在是百密一疏!沒想到有閉路電視!

「你放心,我唔打算爆你出嚟,我只係有一個交換條件。」

不用他說,我也知道他想怎樣了。

「你係目前團隊入面最強嘅人,我想你返嚟接我……」

果然如此。

「Over。」

先不說路途之長,我隨時都會受到強力怪物襲擊;雖然目前可以認定Boss守在賭廳,不會來襲擊我,可是現在不同了……經過阿樂的死,我發現,即使是八腳,只要有一定數量也能把我殺死!

可惡,竟然威脅我!

「膨」的一聲,伴隨拳頭撞擊牆身響起。

該死!該死!

腦海裡回想著路程,冷靜點!冷靜點!我可否推翻奇哥的說辭?我就算不回去,他也無法證實是我推倒木門——不,小韓他們對我的信心早已動搖,相反,奇哥為我而戰斷了雙腿,地位早已「升至神枱」,不可動搖,他說一句好比我說十萬句——

Shit……這是死局,我沒有選擇的餘地。

我要相信自己,我能做到的,奇哥或許可惡在威脅我,但他有一點說得對!除去像小韓那樣有不死身,我在團隊中屬於最強者,這種事,只有我能做到!

不,該換個角度……在眼前還有一段路程要走,棋子快要脫離我的控制,我得要利用這個機會把話語權重拾手中。

我輕輕拿起對講機。

「一言為定,你等我!」

我轉身回去小房間裡,在門口已經能聽到阿哲在給其他人解說接下來的行動。

「冇錯,兩個方法都需要有人去推動,但係我哋冇第二個方法,如果你哋驚,大可以而家走,唔好打算混水摸魚……不過我諗你哋都清楚,我而家嘅推論係最接近真相。」

推開暗門,走進去,眾人看向我。

我鼓足勁,做出一個我認為是正氣凜然的樣子。

「我同奇哥傾過,佢想我返去接佢……」各人眼中都有不同的神色,不過我沒有心情去解讀,「你哋係度等,順便可以研究下點樣可以突入賭廳,我速去速回。」

說罷,對講機交還阿哲。

他的眼神一直沒有離開我的臉部,正確來說,我感覺到目光一直停留在我正額。

他在幹甚麼?這樣被一個男人盯著……感覺……

「……做乜鳩?」我不禁問一句。

一臉嚴肅的阿哲拍向我肩膀:「放心啦,你小心啲應該冇事。」

這是鼓勵我嗎?怎麼我感覺有點嘔心?不管了,我應了一聲,再次離開房間——

踏上營救奇哥的征途。

其實阿哲說得不錯,我經歷了這麼多,小心點應該不會有大礙。

仔細想想,將所有資訊拼湊起來的話,目前這艘船上應該有八成人死掉,剩下兩成生還者,在這兩成裡面,肯定不乏我這樣有經驗的好手,先不說會否遇到他們,光是他們可以分擔異形對我的狙擊已經夠了。

嗯,有信心,能行的。

我盯著眼前的通道,回憶阿樂帶我過來的路程。

一腳跨出,腦中只有一個目標,就是到達船長室!

身邊不斷掠過船倉一成不變的裝演……一路無阻,轉過一個又一個的彎位,我故意留力用以應付突發情況,速度不算很快。

沒有一頭異形。

到達遇見阿樂、Jessie他們的地方,那個文傑的屍體依然連住八腳在原地,我沒作理會,打算穿過門口,原路折返回去船長室。

此時,一個巨球擋住門口,讓我差點收不住腳步撞過去。

是那個不知名的怪物,依然在遊走,不斷流下腐蝕性濃液……還有一陣酸餿味。

我回頭,看到文傑手上有一支木棍,心生一計,快步回頭執起木棍,那圓球怪物仍在門口。

快點滾開!

木棍破空——碰巧點在其中一個眼窩裡,白液從洞孔裡小規模濺出,灑在木棍上,讓其升起白煙。

本來平衡不好的圓球怪受我一戳,頓時整個往後倒下;「咚」,一聲沉響,它應聲倒地,卻讓我心生悸動。

這種感覺我曾經有過一次,我在國外駕車時,前方的車輛猛然剎車,我反應不及,腳踏慢了半拍,只能眼睜睜以第一身視角看著自己撞向前面的車尾。

我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不好的事情。

在這船上經歷過無數危機,當那一絲心悸竄上心頭的同時,我已經一個轉身,以牆壁作為掩體——我不知道會發生甚麼,但我知道我跟撞車那次一樣,慢了半拍。

我會死嗎?

我沒有成功轉身往牆壁靠過去,我只轉了半個身,一道匹練劃過我的眼角,差點打進我的眼眶;除此之外,手臂、腰部、大腿——左半邊身子被擊中了十多次,痛楚與身體同步,在我狠狠撞上牆壁之際襲向大腦,換言之——

他媽的痛啊!

密集的破片刺進牆壁,衝力之大竟然直接打出一個個微型孔洞,眼角餘光看到,木牆被打成一個蜂巢一般。

「我屌——」禁不住痛楚,我終是大叫了出來!

我倒在牆角處,眼角的傷口還好,手臂、大腿這種肉厚的部位被擊中讓人痛不欲生!

咬牙,強忍著痛楚,到底是甚麼,他媽的那怪物是一枚炸彈?

痛痛痛痛!我抬起手臂,看到一個黃豆大小的血洞,裡面有一顆白色的顆粒……我用力把它擠出來,那痛楚絕對不是擠粉刺能夠相比的,只能艱難地把白色顆粒擠出。

痛楚漸緩,第一個白色破片終於拔出,我沒空留意那圓球怪物到底有沒有死掉,現在必須把所有傷口清理好,不然傷口感染死掉就不值!

沒有任何布料供我包紮,快點弄好,快點過去船長室!

隨著第一顆白點被拔出以後,我有了經驗,花了一會兒就把所有傷口清理好,看著手裡的白色一顆顆的未知物,我心生奇怪,到底這是甚麼?

長度不過一厘米,外形接近長方形,圓滾滾的頭部連接著有點尖銳的尾部,等等,這個放大的話……

這不就是人類的牙齒嗎?這個大小——是幼兒的牙齒吧!

手一抖,立即把那些牙齒扔掉,想起那怪物的模樣讓我頭皮發麻,再想想要是我正面被擊中的話,下場就會像牆壁那樣,成為一個蜂巢!

傷口仍在流血,管不了那麼多,趕緊起來,探頭出去門口查看那炸彈的屍體;它像一個洩氣的熱氣球一樣,一片白霧懸浮空中,只剩下一張人皮粘在地上。

這種噁心的怪物誰會想得出來啊?以後就喚這種怪物作炸彈好了,夠貼切,以危險性比較的話,它比獨眼還要危險得多。

不管了,不能在這裡停下,繼續走!

那十幾個傷口沒有阻礙我的行動能力,我趕緊穿過那個類似動力房的地方,那具自殺屍體和手裡的刀仍在,我快速跑過並且跑上樓梯,到達上層。

被炸彈擊中的創傷使我血流遍半邊身子,看起來相當嚇人。心,是前所未有的急,現在受傷的是自己,自然不會怠慢。

再轉角,眼前鋪展出一條鋼鐵大道,連接著船頭方向;只要到了船頭,就快要到船長室了!

大步飛奔橫越甲板,經歷過炸彈的洗禮之後再沒有一頭異形出現,看來強到一個程度,「規則」需要一定時間來佈置殺局,不像起初那樣隨便派怪物就能把人類幹掉。

甲板的彼方是通道,通道之後又是通道,很快,我到了與奇哥一起共戰獨眼的大廳。

奇哥……竟然威脅我。

不得不承認,在他留下為我戰退獨眼那一刻,我對他是無比尊敬;現在才發現,就算是奇哥也會來威脅這一手……果然,這世界就是這樣,至少香港社會就是這種功利主義……無私為人?純屬笑話。

手背抹掉滴滑到臉尖的血液,我走上那道熟悉的樓梯。

通過逃生小徑,我終於看到船長室。

跨腳步進,同時拔出對講機。

「奇哥,你喺邊?我到喇。」

這裡算是一片狼藉,我還記得當初在這裡為奇哥搜索藥品,後來我跟小韓走了以後,阿哲他們應該再次搜過一遍,不知道在找甚麼。

忽然,一道白影吸引了我的視線。

那是一支白骨,正從地上拔起,破空而立,在半空不斷晃。

我繞過另一邊,原來是一頭被齊斷雙腳的獵犬在地上掙扎,腹部的觸手亦被斬下,只剩下手指長度在蠕動。鮮血流遍地板,失去雙腳的獵犬無法行動;了不起,要是我一開始就會這種方法的話,就不會引起這麼多麻煩。

「嘩,細路,你做咩全身都係血,你冇事啊嘛?」

我轉移視線,奇哥正坐在一輛輪椅之上。

哦,竟然還找到這種東西,看來阿哲確實不簡單。

「冇事。」

「咁就好,我知道你一定會嚟嘅。」

「嗯,你救過我,我當然會返嚟接你,點會沊低你?」

奇哥帶著笑容,說:「係咩?定抑或係因為我手上有你嘅痛腳咋?」

這老傢伙……

殺機一瞬即逝……我不會做的,因為殺死奇哥對我一點好處都沒有,反而我還要想一堆藉口來掩飾。

以剛才一路走過來的情況判斷,帶奇哥回去會合他們應該難度不高,到時候我再看情況解決他就行,現在,我還需要他當我的表演工具,來挽回眾人對我的信心。

「講笑啫,駛唔駛即刻面都變埋啊?放心啦,阿叔我好講信用,我雖然係跛,但我都唔會拖累你哋嘅。」

哼,說得真好聽。

「嗯,我唔擔心呢樣。唔好講咁多喇,佢哋等緊架,我哋打算突擊賭廳,研究緊邊個方法適合。」

「咁就啱喇,之前阿哲交低一定要我搵嘅嗰樣嘢我終於搵到,應該可以大派用場。」奇哥笑說,似乎我的歸來使他相當高興。

「吓?阿哲交低,咩嚟架?」

隨後,奇哥從褲檔附近掏出一塊鋼鐵,看清楚一點,那是一柄——

「就係呢把……信號槍!」

這可不得了,怎麼我就沒有想到找這柄槍呢?有了這個,對付Boss也有更大的把握了!

「好嘢……好嘢喎奇哥!」

「過獎喇,我總共搵到三飛子彈。呢把槍,配合我野外打獵多年練嘅槍法,乜撚嘢都迎刃而解啦!哈哈!」

的確,有了那柄槍,我們逃離這艘船的機會又再大一點了!

信號槍這種東西在很多現代遊戲、虛構作品都會出現,不為別的,就是一個原因——這寶貝以手槍的形態存在,中距離破壞力卻早已脫離手槍的範疇。

單論破壞力,在狹義手槍中號稱最大火力的「Pfeifer Zeliska」也只能勉強跟上一般型號的信號槍,可想而知,信號槍的威能有多大。

簡單來說,手槍最強也只能用「轟」來形容,訊號槍卻是用「炸」來形容。

當然,訊號槍也有它的缺點。

我開始回想很多以前研究過的資料;除了外星人和神秘學外,我也有涉獵槍械,對手槍有特別喜好……無他的,就像跟多數男人喜歡汽車一樣,我喜歡手槍。

現在不是討論手槍口徑的時候。

「好,咁我哋出發啦,有咗支槍,阿哲應該有好辦法解決賭廳裡面嘅異形。」

「嗯。」奇哥應了一聲,很快便冷靜下來。

我自動自覺推起輪椅,奇哥並沒有說甚麼,但我知道這柄信號槍他是死都不放手的了,它代表了奇哥作為男人的最後尊嚴……失去雙腳以後,這就是他最大的貢獻。

當然,也可以解讀為我們帶他離去的籌碼。

可是真的要讓他使用這柄槍嗎?他始終失去行動能力,動作不夠流暢,浪費子彈不在話下,最怕是出現Friendly Fire。

不過現在要先把奇哥安全送到會合點,利用這點證明我的人格,直接獲得離開這艘船的頭等席。

現在有輪椅,其實比我想像中好得多,以為要揹著奇哥一直爬回去,不過其實一樣麻煩,要推著輪椅越過各種障礙物,希望不要遇到異形。

第一個難關,就是回到那逃生小徑,一道小腿高的矮牆橫架在我面前。

「細路……」

「嗯?」

「衝過去!」

「吓?」我一呆,「點、點衝啊?」

「好似個男人咁,較高個角度,一口氣衝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