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圖?"她問。

"有!"我大聲回答。

"指南針?"

"有!"

"拎埋對講機就更好!"她偷笑地說。





"壞左都要帶?"我反問,也不其然偷笑起來。

嘉儀靠著正在關上的木門,一手繫著長長的狗繩,柔和的斜陽黃光從門隙中透出來。

我正埋首於物資箱,盡最後努力盡快找出有用的東西。我已找到手電筒,小軍刀,香港街道圖集,背包,運動型水樽,指南針扣子。

我還找到許多迷彩服和靴子,是灰白色系,而不是常見的墨綠色。我立即脫下那被大汗弄濕的病人服,換上了英氣的它。當然,不是直接在嘉儀面前大方換上。我為不用再穿醫院的拖鞋而感到無比的開心。

"原先說好的15分鐘路程,到現在還未走完。"她心不耐煩地抱著手說,頭則望向外街。"太陽都差不多落山。你可不可以快些收拾?"





"我不想在黑咪咪的街上面走來走去。你快點好嗎? "她說。  

我沒有駁嘴,並拿起最後帶走的東西,心裡暗想著: "唔知邊個突然變左睡公主,一睡就差不多三個鐘。你再唔醒,我還以為你又昏迷一次。"

"你要不要拿著它?"我問,手拿著它輕輕地揮動一下。

她把頭轉向我,雙眼精靈地睜大,大聲答道: "我不會帶槍!我是護士,要帶都應是急救箱! 況且,現在四野無人,戰事應該完結了。我們走了那麼久都沒受到攻擊,所以應該不需要帶槍來防身。"

她顯然是藍丁格爾上身,滿腦子都是人道主義的東西。





我是實用主義者一名。我背上那步槍,隨手拿起幾個彈匣,步向大廳門口。在大廳一旁的麼地爵士銅像目送著我們的離開。它是這時代唯一的見證者。

我們加快步伐,很快就轉入柯士甸道,並沿著它,向著紅磡火車站方向前進。下坡的柯士甸道很寧靜,與昔日車水馬龍的回憶形成強烈對比。

街道上停著不少車輛,有些有著燒毀的痕跡,有些則無。兩旁的街燈如常駐立在路兩邊,但頂上的燈已爆破。小膠片和玻璃片碎落在柱的附近,滿地都是,反射著夕陽,發出閃閃的光爍。    

柯士甸道的盡頭是一個大十字路口,紅磡理工大學和香港歷史博物館就在那路口的兩旁。我們已見到兩幢建築的身影,眼前的它們慢慢地變大。柔和的夕陽照在我們的背項上。

"差不多到紅磡,穿過大學,就很快到我家!"我開心地說。她報以微笑作回答。我們繼續加快腳步,向著那紅磚的大樓走去。

急步的同時,我望向左方的大理石牆壁,有五個黑字在其上。

"槍會山軍營"

嘉儀和我也都減慢了步伐。大閘被打開,一塊金屬版落在出入口車道上。八個大字




印在版上。

"軍事禁區..."

"嚴禁進入。"

好明顯,人們沒有把它當成真。附近的矮樓有被焚燒過的黑色外牆。玻璃窗被人惡意破壞。我們沒有進去,只在入口處往內眺望。我暗想著那些在木球會的軍用物資和武器極可能就是從這裡找來的。

一尊被水泥封好的舊大炮仍默默地站在閘口前站崗,如同它服待之前兩位主人時一模一樣。 

我們也繼續我們應有的旅程。

一大座的紅磚建築物就與我們一街之格。嘉儀飛快地跨出腳步,準備橫過這八條行車線的十字路口。我加快起來,以跟上她的步伐。

一陣刺耳的聲音混雜著巨大的引擎聲在我們左方發出。我倆都停下腳步,站在路中央,往路盡頭遠處望去。狗狗也不停向著聲源吠著。





路盡頭突然出現一輛銀色輕型貨車。它左右搖擺地,飛快地正奔向我們。

嘉儀站在我身前一米,我自覺地向前一個箭步,抓起她手臂,大力向後拉。

她失去重心,背部撞向我的胸膛上,整個女孩的重量突然加在我身上,我們一起往後跌倒。我們呆呆地坐在馬路中心上,看著貨van擦身而過,暫忘了臀部的疼痛。

我仍緊緊抓著她的手臂,胸膛仍緊貼著她的背項。"唔該!"她還驚魄沒定,震著唇說道。我也回過神來,把手從她臂上輕輕放開。

貨van繼續不停快速地奔馳,高速穿過十字路口,莫視我們的存在,沿路一直駛去。

路的盡頭又突然發出低沈機器聲,異常響亮,完全蓋過貨van的飛馳的聲音。與引擎聲相比,貨車的聲音簡直是小巫見大巫。機器聲越來越響,甚至刺耳。

在巨聲下,我們蓋起雙耳,低著頭,擁抱著對方,兩眼都矇成一線,面容扭曲,十分痛苦。





那是劃破天空的巨響,一直持續,一直增強。

一下爆炸聲在巨響中混雜,一道火光從盡頭射出,劃破空際,速度之快,根本沒有時間
去看清。那道火光直撲向貨van,一道蒸汽遺留在它劃過的軌跡上。

它直接命中貨van,整輛車彈到半空中又掉下來,爆成一大團橙紅色的火球。

像地震般的震動隨之而來。黑色的蘑菇雲在上空迅速形成。 

沖擊波帶著狂風和形形式式的碎片,如擋風玻璃,瀝青,石塊,水泥,金屬,高速向我倆撲面而來。空氣彌漫著剌鼻的燃燒味道。

當我們仍被剛才所見嚇呆時,一架銀色無人飛機出現在半空,超高速地在我們頭上掠過。

視線已不見飛機的蹤影,兩條白色氣痕是它經過這裡的唯一證據,而它也正慢慢地消失。我雙眼感到無比的刺痛。世界則突然靜了音似的。我仍呆坐在馬路中央。





嘉儀的面頰留下幾道血痕,是碎片割傷所造成。她抱著我的頭,嘴唇不斷上下顫動著。她用手固定著我的頭,好讓大家面對著面,她的口不停地開合。可惜,我一個字也沒有聽見。她擁抱著我,把頭放在我膀上,身體不停地震顫著。儘管我聽不到聲音,但我心卻清楚聽到嘉儀的哭泣。
 
燃燒的柏油路上升起陣陣熱氣,扭曲了面前的景象。一個身影在熱氣中出現,急步向我們跑來。我眼仍看不清事物,隱約見那人來到我倆的身邊,彎下身,向我伸出手。

那手腕帶著的是 ......

...一條銀黑色的手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