倖存者故事: S62
一下清脆的發射聲在前方發出。
一道氣柱直飛向我的面前,越過我的頭頂。
一次巨大的爆炸在身後發生,把我倆推跌在地上。
榴彈高速命中目標,高速的葉片被炸到飛脫,著火的機身急墜於後方的路上。滿天都是黑煙和碎片,它們正自由落體地跌下。衝擊波帶著巨響與火焰向四方擴散,萬千的碎片隨即而來。爆炸的威力除了把我倆推倒,更加把剛登頂的追兵扔起,他們如滾球般滾回斜坡的下面,消失在地平線上。
我躺在滾熱的路上,被詠珊重重地壓住。我已經花光所有力氣,不停地喘氣休息。我把身轉過,她隨即滾向我的旁邊。她仍然清醒,臉和手都有著碎片割傷的血痕。
"你還可以嗎?"我輕聲問道,並用手臂把她的頭墊起。
她瞇著眼,向我點頭和微笑。
狗狗回到我倆的身邊,用頭擦向我。黑煙在我四周冒出,濃濃地包圍著我們。燃燒中的物件不時不發生輕微的爆炸,紅色的火舌直衝向半空之中。
煙霧阻擋我們的視線,那矮樓完全消失,被一面厚厚的黑牆所蓋住。
我的耳朵貼在地上,清楚地聽到不遠的急步聲。他們越來越近。
躺在地上的我已經無力反抗,只好抱緊詠珊,但求不要被分開。
燃燒中產生的熱蒸汽在我的前方不停地冒起,那黑煙的畫面變得彎彎曲曲,彷如沙漠中海市辰樓的景象一樣。
有兩個人影穿越了黑煙,急步地跑向我倆的身邊。
她蹲下來,低著頭,望向我昂天的臉。
"你安全啦!"帶著淚水的嘉儀在我的面前說道。雙手抱著我的臉,如同我之前對詠珊般那樣。
"你可以走路嗎?"她再問道。我點著頭回應。她把我人拉起,我看著仍然躺在地上的詠珊。她微笑著。一個小小的血泊在她腳邊形成。
"她不會有事。"旁邊的澄澄與我四目交投,她正忙著把她扶起,然後背上。
我的手搭著嘉儀的肩膀,慢慢地越過煙幕,步往那矮樓。澄澄背起詠珊,並肩與我們同行。
"是你擊中直昇機?"我向澄澄問道。她沒有說話,只是點了一下頭。
"我欠你一條命。"我回道。"多謝!"
她望向我,開口說道。"我只是做我應做的事。"
"我之前射失了一次,難得你讓我有第二次機會去補中。"她輕鬆笑道。
我想起那機肚越過上空的情景。原來是澄澄她們把它吸引過去。
"我們還是快走吧!"嘉儀對著我說,比我矮的她正努力撐扶著我。 "希望他們不會那麼快找上來。"
我點頭示好。大家默默地快步走向矮樓的入口處。
潔白的矮樓帶著殖民地的氣息。我們從正門進去。在步上階級時,我昂首看到它的名字。
"S62就是香港文物探知館!"我笑道,心中解開了一大謎團。
我們走進暗暗的大堂。澄澄在前方帶路,她左穿右插,在這個陰暗的迷宮裡自信地行走,有如大學時的模樣。她把我們引領到一條隱蔽的後樓梯,我們小心地下著階級,一直向下走,直至見到那藏在地底深處的大鋼門。
後樓梯的終點是一道大鋼門,旁邊是古舊的磚牆。看來那門是重新安裝,因為它與四周的舊磚牆格格不入。
澄澄把手腕貼近門鎖的位置。電子鎖發出了"嘟"的一聲,門應聲慢慢地自動打開,門後面的燈光也隨之亮起。我們步入這個隱蔽的地庫。我們沿著一條窄窄的通道,來到一個大型的地下室。
澄澄慢慢地把詠珊放下,虛弱的她坐在帶輪的辦公椅上。我放開搭著嘉儀的手,靠著牆壁站立。力氣開始漸漸恢復。嘉儀趕快地把載著詠珊的辦公椅推向遠處的漆黑通道,並且消失在黑暗之中。
地下室一片寂靜,只有我和澄澄的呼叫聲。
我倆不其然互相對望,二人一同咧嘴而笑。
"我們終於捱過一劫!"我心興奮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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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0年,尖沙咀上的某一高地上正大興土木。一名英藉工程師正在忍受著亞熱帶的炎熱,一面擦著汗水,一面指示著工兵和臨時聘來的一班華工在這個高地上施工。
他有著崇高的理想,決定離開溫帶的家園,要為大英帝國貢獻一份力量。不久後,他被派往遠東的一個小漁港。那裡是英帝國的邊陲。1860的北京條約簽署後,米字棋終於正式跨過海港,插在小島的對岸。為了保護這新加入不久的英國神聖領土,上一任的彌敦總督決定在半島上加速拓展,興建眾多道路和增建營房。
工程師昂首看著那快將完成的矮樓。他在想這幢建築物將會如帝國一樣,經歷千秋萬代,仍然屹立在這半島的山頭上。他打開軍營地圖,在矮樓標示的位置上,用鉛筆草草地寫上他作品的名字-"S62"。
1941年前夕,"神風"所到之處所向無敵,在短短的日子裡擊敗了區內的兩位巨人,俄國和中國,成為遠東的一估不容輕視的力量。英帝國能否有力阻擋"神風"的威力,仍是未知之數。
一頭白髮的時任港督楊慕琦爵士在總督府內看著剛由到倫敦發出的加密電報。他心知"神風"的魔爪最終伸向這個小島。他在任內已盡全力把僅有的資源都投放於這小小區域的佈防。城市已經築起依山而建的現代防線,更多的防空洞將會落成。
他昨天才親身視察位於尖沙咀高地的威菲路軍營。那裡興建了全港最大型的防空洞網絡,軍營的下方藏著眾多的大型防空洞,由隱蔽的通道作連接。它們可以隨時成為戰時地下指揮所,軍火庫和醫院。他心知欠缺皇家空軍的保護,這類建築的落成是致為重要。它將會成為"神風"的絆腳石,竭力阻止半島的失陷,以免它成為進攻小島的跳板。
他渴望更多的資源能抵達這個岌岌可危的前哨,但閱過電報後,他一臉沉重的面色。
在信中,丘吉爾再次向他保證新加坡的艦隊會前來增援,若果香港受到襲擊。他再三叮囑爵士一但開戰要努力堅守,直至艦隊的到來。
他把電報放在一旁,並坐下,腦海中想起當地華人的一句諺語:遠水是不能夠近火。
那年的聖誕節,海港兩岸的米字棋被除下,太陽棋升起。爵士的惡夢終於實現,但丘吉爾的保證卻沒有到來。儘管他如命令指示堅守了17天,但維港的兩岸一直沒有任何電報提及過的艦隊蹤影。
1970年,矮樓已經成為一名60歲的老人。它的一生經歷了輝煌和暗谷的時間,現在只想安定下來,渡過餘生。政府決定把軍營改建公園,成為城市中的市肺。眾多的樓房一一被拆下,只留下幾個孤獨的老人,矮樓是其中幸運的一位。它被丟空,棄置在公園的一角。那些地道和洞口一一被封閉。公園鳥語花香,完全看不出這裡30年前原是集中營的事實。他一直地沉睡著,直至2005年,它被重新裝修。這位西式老人第一次有了一個全新的中文名字:
---香港文物探知館。
年青人渴望豐盛的未來,希望更上一層樓。誰不知他們是靠著老年人的基石,才可以站在比人高的位置上。老人的過去,如同城市的歷史,又有多少人能低下頭來,認真地重視和珍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