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拒絕,點點頭,緊握煙霧彈,張風指指手錶,舉起了五隻手指,我猜是五分鐘後,大概等待眾人就位,便開始行動。
 
空氣滲入了不安,氣氛彌漫著詭異。寬大神聖的教堂內,燭光搖曳,吊燈黯淡,百來個赤裸男女跪或半跪或趴下,面具不知何時都除了下來,只低下頭顱,人人閉上眼睛,安靜沉默,嘴巴微動,表情虔誠,似乎在專注地祈禱。
 
忽地,一陣輕聲碎唸傳進我的耳中,是從前方站在台上的七個背影傳來,這時視線才從陳蕊月身上離開,隱約只剩下這七人戴著面具,最左邊的二人正是剛剛在教堂外看到的那兩個男子,他們已經穿回衣服,正隨意地站著,似乎有點不耐煩,還是有點坐立不安的感覺。
 
中間的三個男子站得最直,三個男子中,左右兩邊的背影看上去非常眼熟,看了一會,想了一遍,右邊的應該是Mike,左邊的應該是李少佳,夾在他們中間的卻是一個平滑的光頭,在暗光中還有一點反光,看來有點滑稽,但他卻背著手站在中央,似乎是眾人的首領。
 
最右邊的二人背影非常陌生,兩個人的高度,體型也是一樣,都是挺起胸膛佇立著。
 


七人聲線不同,但也同時在唸著同樣的詩詞,教堂中的眾人也開始跟著他們唸著,情況跟平常教堂裡的集體祈禱一樣。
 
慢著...
 
隨著聲線愈漸愈大,真面目慢慢湧現,原本平靜地祈禱像是注入了催化劑,赤裸的男子一個接著一個緩緩抬起頭,臉上的表情由虔誠開始變著一種奇異的狂熱,或是對某事物強烈的渴望。
 
他們身邊都有一個神志不清的女子,他們一邊唸著,一邊粗魯地用手或腳按著或踩著女子的頭顱或身軀,有些女子甚至同時被幾個男人狠狠踩著頭顱,但她們似乎毫無痛苦,一聲不響。
 
不...
 


前方七人聲線愈漸愈大,對眾人好像有一種魔力,好像要把他們所有慾望統統撩起一樣,或是把最邪惡的魔鬼靈魂注進他們體內...
 
有些男子開始用力毆打毫無意識的女子,有些男子則挺起下身,開始再次侵犯女子,而竟有幾個好像想把女子吃掉,只見一個男子舉起無力趴在地上的女子的右臂,大口地咬下去,血液在他的牙縫中湧出,直到硬生生扯出一塊人肉,在嘴上大口咀嚼筋肉,他才滿足地大笑...
 
瘋了...
 
不知何時,祈禱似乎已經進入尾聲,七人的輕聲唸語逐漸被周邊瘋狂的大笑取代,只見六人同時低下頭,除下面具。唯獨站在中央的光頭抬起了頭,剩下他一個人的聲線,原本應該是抑揚頓挫的祈禱文,卻只在他那一把平淡無奇,毫無感情的聲線緩緩唸出。
 
同時,整間教堂混亂至極點,笑聲髒話尖叫同時遍起,腥味彌漫,只見有兩個男人已經活生生扯掉一個女子的雙臂咬啃著,只剩下身軀的女子無力地攤在地上,生死不明,旁邊卻有三男一女在她流過的濃濃血水中做愛,在附近的另一個女子則被三個男圍住踩著頭顱,後腦彷彿變成洩氣的皮球,漏出腦漿和血液的混合物一樣...
 


而同一時間,這些情況是數以十計,整個教堂充滿死亡、血腥、暴力、變態、性愛...還有無窮無盡的罪孽和邪惡。
 
神聖的教堂轉眼化成萬惡的地獄。
 
地獄過後的慘況我早看過了,卻還未經歷過地獄的誕生,我緊握開山刀的手過於用力而有點顫抖,只緩緩看去張風,他卻出奇地冷靜,輕輕舉起兩根手指,情況急劇驟變,卻竟然還剩下兩分鍾。
 
「全地球的人類也要付出他們的所作所為,我們也避免不了,你可以拯救我們,把我們救贖,但你的拯救便是殺死我們,而我們不需要你的拯救,阿拉諾思。」
 
光頭男平淡地唸出最後一句,慢慢地摘下面具,在背後看不清楚他的臉孔。
 
「阿拉諾思。」
 
其餘六人也隨他尾音,同時朗讀出來。
 
話畢,異變再次突起。


 
一個瘋狂的男人當他扯起一個女子的頭皮時,忽然毫無先兆地碰一聲倒在地上,在他旁邊抽插著的男人亦忽然倒下,接下來所有男人也連鎖效應地逐一倒了下來,有些就這樣躺在血肉上,有些則倒在女子身上,有些甚至互疊著。
 
此時不論男女都安靜在地上,整間教堂在瞬間陷入異常寧靜,過程非常突兀,就像一套電影去到高潮忽地被消音一樣。
 
「五,四,三,二,一。」
 
光頭男不知在倒數著什麼,只見倒數完的下一秒,首先倒下的男人竟緩緩站起來,卻見他雙眼反白,眼珠轉了一轉,變成灰白色的眼球,臉色不知何時發紫,嘴巴張大但發出的不是人類的嘶叫,那正是我最熟悉的喪屍。
 
不是吧...
 
只見其餘的男人也紛紛挺起身子站起來,卻都在幾秒內變成喪屍,它們甫站起來便四周察看,似乎對世界一切非常好奇,然後有幾隻喪屍鼻子用力皺著,似乎嗅到什麼美食,便轉去仍然存活的那些女子身上,開始它們的晚餐。
 
真正的地獄,現在才開始。
 


難道他們剛剛倒下來其實是死去了?然後死去了再活過來便化成喪屍嗎?
 
我不明白...目的是什麼?...有什麼好處?為什麼前方那七人對著這麼多喪屍卻異常平靜,無動於衷?
 
性愛派對,安靜祈禱,慾望爆發,忽然死亡,化為喪屍...末日教所謂的儀式就是這樣嗎?
 
光頭男似乎視察了一會,搖搖頭,平淡道:「睇嚟又失敗。」
 
其餘六人低著頭,似乎等著光頭男的命令,光頭男思考了一會,再道:「阿朗,聽日開始轉用頻道,我要更理智嘅男人同更淫蕩嘅女人。」
 
在最左邊的男子低聲答了一聲是,光頭男便淡淡對著站在他旁邊二人道:「新生失敗,呢兩個處女毫無價值,交俾你哋處置。」
 
旁邊的二人轉過頭來,對著他欣然地點點頭,此時我憑借他們的側臉,認得出他們正是Mike和李少佳,不禁怒火中燒。
 
「十。」


 
張風冷冷的聲音在我旁邊響起,此時才開始倒數著,我抿了抿嘴巴,Mike和李少佳緩緩走到那兩個棺材旁邊,我的心臟跳得極快,恨不得現在就衝進去救出陳蕊月。
 
九...八...七...六...五...
 
「屌!────啊啊啊!──────」
 
只見那個光頭似乎準備下台離去,忽然在大快朵頤的喪屍群中竟然有三四個活著男人似乎頂不住大叫起來,他們好像潛伏已久,不知在何處冒出來,一邊大叫避開著喪屍,一邊舉起步槍或手槍衝向七人,同時間,我聽到教堂外傳來幾聲吶喊在呼應著,看來是另一班不知何方的人馬。
 
四...
 
那三四個活人的其中一個不小心被絆倒,應聲倒地,正想站起來時卻被一隻剛吃光某個女子血肉的喪屍撲在地上,一人一屍便在地上糾纏,其餘三人理也沒有理會他,只衝到離七人約二三十米,便舉槍掃射。
 
三...
 


忽地,一直站在最右邊的兩個身材體型和臉孔幾乎一樣的男子也突然發難,在腰間拿出手槍,熟練地快速瞄準,便對著光頭掃射而去。
 
二...
 
Mike和李少佳大吃一驚,連忙躲在棺材後方避過子彈,被眾多子彈射去的光頭卻竟然身子詭異地快速閃避,但其中左邊的一個男子走避不及,應聲倒地,另一個叫阿朗的則轉身急跑。
 
一瞬間,我拔掉煙霧彈的引信,大力投進去,同時便破窗而進,只見煙霧似乎在教堂幾個方位同時湧出,遍佈極快,整間教堂頓時煙霧彌漫,我左手邊掩嘴巴,視線受阻,開始流眼水和咳嗽,我竟然他媽的忘記問張風取個面罩...張風那個臭傢伙是故意不提醒我嗎!?
 
此時教堂火光隱現,煙霧徘徊,槍聲遍起,喪屍狂嚎,混雜著慘叫聲和衝撞聲等等,極其混亂,稍有不慎便會斷送生命,但我目標清晰,在隱約間便衝到陳蕊月所在的棺材前,卻忍不住吃了一驚,因為Mike和陳蕊月已經不見蹤影了。
 
想不到Mike反應如此快速,我彷彿像是失去雷達的探測船,身子湧起一陣無助,正當我想隨意找個方向衝出去的時候,有一個溫熱的身軀卻衝進我懷裡,我嚇了一跳,仔細一看,那竟是不知從何處闖進來的Jenny。
 
「好...熱..熱.......」
 
卻見Jenny邊說邊脫著衣服,他媽的這是什麼時候啊!?當我忍不住想一巴摑下去再推開她時,她居然衣服半脫,反起套在頭上,就這樣昏倒在我的懷中,我隨意伸手一探,只感到她整個人發著高熱,熱的可怕,似乎不是一時三刻的忽然高燒。
 
我閃過一絲不安,只見套在她頭上的黑白橫間衣服忽地張開眼珠,從薄透地衣服中,我還是清晰地看到她的雙眼乃是灰白色的。
 
她在我懷中,毫不猶疑地向我頸項咬來,但下一秒她的頭顱卻碰一聲穿了個大洞,血液噴在我的胸膛前,Jenny便變作一具爛頭屍體,倒在地上,大概以後也不用再受寂寞之苦了。
 
我轉頭一看,只見張風把一個女子像托米一樣揹在單肩上,另一隻手則手持手槍,而她便是另一個棺材上的女子。
 
我不知道張風此時是什麼表情,只感覺他多看我一眼,便左右察看,迅速地轉身離開。
 
哈哈...原來並不是只有我一個,打著不顧別人生死,只拯救自己愛人的這個壞主意。
 
此時卻發現教堂的槍聲都戛然停止,慢慢重歸平靜,不知道那些槍手是解決了還是被解決了。煙霧愈來愈濃烈,開始雙眼劇痛和嗆鼻難受,我打了幾個咳嗽,便想跟著張風的方向離去,卻聽到身後傳來兩把聲音,一把聽上去有點焦急,而且頗為熟悉,另一把則是極為平淡,彷彿任何事跟他毫無關係。
 
我靠在棺材旁,轉過頭去,卻只見到一遍煙霧,裡面有兩個身影若隱若現,他們好像站在台上,面對面地對峙著,我壓制著自己的咳嗽,好讓聽清楚他們的說話。
 
熟悉的聲音沉聲道:「你始終都係應承咗佢。」
 
平淡的聲音道:「嗯。」
 
熟悉的聲音似乎有點絕望道:「你...而家所做嘅...同我哋一開始嘅宗旨完全唔同。」
 
另一把聲音彷彿聽到什麼笑話,平淡中帶點若有若無的嘲諷:「你覺得,憑著如蠻牛般嘅努力,可以改變世界嗎?」
 
熟悉的聲音輕道:「可以,只係差在時間。」
 
另一把聲音似乎若有若無地嘆了一口氣:「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其他信仰教徒只會愈來愈多,我哋只會愈漸沒落...反傳統,反社會嘅信念,普通人類根本難以接受...」他平淡地道,「曹,機會難得,重回阿拉諾思嘅懷抱吧。」
 
我猛然想起那把熟悉聲音是曹子居,而另一把聲音...加上什麼阿拉諾思...好像是那個光頭?
 
曹子居好像在搖頭,他沉聲道:「希...係你要重回阿拉諾思嘅懷抱...神根本唔想你做呢啲事...我哋一直提倡和平爭取...你完全違反神嘅旨意。」
 
被叫作希的光頭淡淡道:「事實是神忍夠了,人類一直以來對所有事物,所製造嘅罪惡實在罪無可恕,所以神派佢出現,然後再有我嘅出現。現在,末日教係我手上發揚光大,你無資格講任何嘢。曹,念在舊情...重回阿拉諾思嘅懷抱吧。」
 
曹子居似乎展起招牌笑容,微微一笑:「我同你,應該都要真正咁重回阿拉諾思懷抱。」
 
話畢,他舉起手槍,只聽到對面那人說:「而家嘅我,已經唔係從前嘅我...」
 
隨著聲音愈來愈冷淡,我在煙霧間彷彿見到那個光頭背上不知為何伸出了一隻,兩隻,三隻條狀物...似乎有生命的...柔軟的...頂端上有著五隻更小的條狀物...看上去似乎是手指..那難道是手!?
 
怎麼...感覺...好像跟我有點相似?...
 
他媽的...雙眼流的淚水實在太多了,教堂被黑簾包得密不透風,煙霧彈的功效發揮得淋漓盡致,我連忙用手背向臉上多擦一次,正想再看著霧內二人的情景,卻感覺一陣粗亂地喘息在我左邊,還有陣陣惡臭,我迅速轉頭,只見三隻還存有人類正常臉孔的喪屍同時正側著頭看著我,似乎在打量著我,我們對視了一眼,它們便毫不猶豫向我咬來!
 
它們似乎已經吃光那些女子,而我便榮幸地當上它們其中一隻獵物,不過我反應迅速地向旁邊滾了一滾,再站起來朝其中一隻的頭顱斬去,它卻頗為敏捷,避過了致命一擊,只在胸膛上劃上一刀,血流而出,它卻毫不理會,和其餘兩隻喪屍起手抓來。
 
我心裡一驚,轉守為攻,架開了其中兩隻喪屍攻勢,卻避不過另一隻的抓擊,左臂頓然流出鮮血,我正想反擊但忍不住再嗆了一下,打了個噴嚏,煙霧或許只阻撓它們視線,實際毫無影響,情況對我非常不利。
 
正當幾隻喪屍,甚至它們後方逐漸走出愈來愈多喪屍,把我當成目標時,最近我的兩隻喪屍忽地爆開頭顱,倏忽身後便傳來冷峻的聲音:「走。」
 
我頂著一腔淚水,回頭一看只見是戴著頭盔的張風,他舉起步槍,煙霧彷彿毫不影響他的槍法,用不著掃射也百發百中,幾隻喪屍頓時化為槍下亡魂,危機解除後,他便立馬轉頭離去。
 
我卻碰巧瞧見剛被爆頭的喪屍的右手腕上有個「S」交疊的紋身,幾個念頭閃過,但也不容細想,二話不說便跟在張風的身後,同時稍微看去台上,卻已不見曹子居和光頭的身影了,只留下安靜的煙霧和淡淡的血腥味道。
 
張風似乎已經非常熟悉教堂內的環境,跟隨著他倒是安然無羔地離去,直到衝出了某個洞門的黑簾,跑了十數步,我雙眼鼻子喉嚨才得以一絲喘息,我彎下身子小步走著,大口大口地咳嗽著,同時聽到教堂此時忽地多了一陣陌生的叫喊和槍聲,我也理不得太多,好不容易才喘息過來,卻感到在我前方的張風一陣激動,同時聽到幾聲舉槍,只聽到一把粗獷厚實的聲音冷冷道:「張風,估唔到你仲未死。」
 
我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擦去了眼淚鼻涕,此時才開始恢復過來,只見眼前多了五個身材健壯的男子,都神色緊張地舉著手槍對著我或張風。
 
唯獨在中間那個男子極為高大,比起其他人高上一個頭,身材幾近兩米,膚色黝黑,尖長臉孔,眼窩陷入,鷹勾鼻子,冷酷薄唇,黑髮梳到後方綁起了一條小辮子,髮尾長長,一陣瀟灑的味道,但見右邊臉頰至到頸部有條長長刀疤,為整張臉孔添上幾分殘暴兇惡。
 
「冷豹...」
 
雖然隨著頭盔,但我還是彷彿看從他眼眶噴出來的怒火,但一槍難逄五手,被五把手槍同時對著,就算是張風也只能無可奈何吧...
 
張風微微顫抖,此時我才發現一個身穿豹紋小背心的女子被冷豹高大的身軀遮擋了七分,現在才留意到她被冷豹一手摟著,怪不得張風如此激動,原來女朋友被別的男子摟著...
 
我想起陳蕊月和Mike,此時再耽誤下去難保出了什麼意外,雖心急如焚,但卻被手槍指著,到底要對峙到何時...
 
我心念一轉,張風不是一早抱著她離開嗎?為什麼反而會落在冷豹手中?難道他是為了救我而暫時放下女朋友嗎?不...不會吧?...
 
而當我胡思亂想,急不及待,教堂陷入一遍混亂,曹子居和光頭希下落不明,天健和劉美瑤不知所蹤,張風與冷豹幾人冷眼對峙的時候,遠方倏忽傳來一聲悠長的狼嚎聲,尖銳的狼嚎聲幾乎劃破全個尖沙咀的寧靜,狠狠地刺進眾人的耳朵,和我的心坎中。

媽啊...上帝還嫌不夠混亂...難道又有什麼要參上一腿嗎...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