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 忽然之間
忽然之間 天昏地暗 世界可以忽然什麼都沒有
我想起了你 再想到自己
我為什麼總在非常脆弱的時候 懷念你
⋯ by 莫文蔚
 
「謝偉成⋯我很高興⋯ 你很關心我⋯ 雖然⋯ 你在香港我在台灣⋯ 但是⋯嗄⋯ 我真的很謝謝你⋯啊⋯ 有一天我一定去香港找你⋯ 好嗎⋯」
在人來人往的這個下午,我坐在咖啡店的一個隱蔽角落,掛上耳筒,又再一次走進過去,把思瑜跟我的一切一切找回來⋯
按下錄音片段,我又再聽到思瑜當時留給我的說話⋯ 這段口訊,是她在某一個夜晚,半帶著醉說給我的留言。 
我一邊聽著⋯聽著⋯ 重複了數遍,因為⋯ 我真的想念她,想念我們那段時候的美好時光⋯




 
「你最近在幹嘛⋯⋯」
「嗯,沒什麼」
「你好像沒有精神耶」
「還好啦」
「嗯,我發現了一件事情」
「什麼?」
「原來我們的命盤是剛好的啊~」她聲音很愉快的說
「什麼剛好」
「就是說你可以把我的缺點包容,而且我也可以調和你的不安喔」




「那麼好?」
「⋯什麼啦! 你好像很不願意的對不對」
「不是⋯ 只是也太完美吧」
「是真的好不好!我傳給你看⋯」
 
愛情是需要憑証。
她一直為我在沿路拾荒,儲蓄著我們一起的証據: 相同的喜好,相類似的音樂,食物的口味⋯ 就算是反差很大的觀點,她也可以當作互相彌補,作為調和差異的憑據⋯⋯
大概,因為我經歷過一場苦難,還沒有信心馬上處理另一段感情。雖然我明白思瑜跟我是有很多的相同⋯ 但是,我真的不想再重蹈覆轍⋯⋯
 
而且,我跟她越是相好,我越擔心怎樣跟她說我和可瑩的事⋯




 
 
思瑜在高雄的時候,發了很多照片給我,大部份都是生活照片,跟媽媽的、偷拍外婆的、跟姊姊合照的⋯ 幾乎她老家我都已經一清二楚,而且她媽媽的樣子,從照片看起來也很漂亮。
 
「對呀! 我媽媽也很漂亮吧」
「嗯,跟你很像」
「喔!你是在讚美我喔」
「是呀⋯」
「我現在先睡一下,昨晚聊太晚了,一會我要幫媽媽做點事,要三點半出發⋯」
「睡吧,我兩點半叫你吧」
「三點啦」
「好吧,我三點叫你」
「嘻嘻⋯這麼好,那我先睡咯」
 
有時候,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應該這樣對待她。好像很多事情我也太關注她,似乎是太多的照顧,最後會變得理所當然。 以往,跟可瑩的時候也有類似問題存在,所以最終,她認為我對她所做的只有不夠好,卻沒有感覺被愛。




就是我身邊的朋友,不管男男女女,他們都曾經說我太寵可瑩。而且,他們自己或者男朋友,也都是很自我,不太會理會女孩子的感受⋯
但我覺得,我喜歡她就會全心全意的對她。如果要我耍心機,懂計算的走在一起⋯ 我還是喜歡她嗎?
 
三點鐘
是時候叫思瑜了。
 
我人在公司工作,平常她都會補眠一下或者要我提醒她一些事情,而我的方法就是傳她信息提醒。我已經提醒她把手機鈴聲開到最大的聲響,好讓她收到信息時的聲響足以「聽到」。
為什麼這麼說? 
(恐防讀者眼部不適,可直接跳過)
「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起來」
「三點了」「三點了」「三點了」「三點了」「三點了」「三點了」「三點了」「三點了」「三點了」「三點了」「三點了」「三點了」「三點了」「三點了」「三點了」「三點了」「三點了」「三點了」「三點了」「三點了」「三點了」「三點了」「三點了」「三點了」「三點了」「三點了」「三點了」「三點了」「三點了」「三點了」「三點了」「三點了」「三點了」「三點了」「三點了」「三點了」「三點了」「三點了」「三點了」「三點了」
⋯⋯⋯⋯⋯
⋯⋯⋯⋯
⋯⋯⋯
⋯⋯




「幹!」
「我起來了啦!」她在電話怒吼
「嗯,那就好了」
「⋯⋯⋯ 你吵到我很煩耶!」她在錄音中埋怨我
「我不這樣你會起來嗎?」
「哼!」
「誰叫你起床氣那麼嚴重」
「我就是這樣啊!」
「懶在床上的感覺很好喔」
「不喜歡就別來啊」
她就是喜歡賭氣,明明知道是自己理虧,還說著反話。
「⋯⋯⋯」
「我還不是每次都把你叫醒了」
「哈哈,對呀」
「謝謝你喔⋯ 唔~哇!」




她最後隔著電話親了我一下。
也許這就是令我不管任何事情都會盡力為她做到的原因。
當一切關顧、付出都習以為常,當你的另一半把愛惜看作理所當然⋯ 思瑜就是連小小的幫助,你用心做過的一件小事,她都會珍惜,也會作出回應。
我要的不只是這一吻,而是她對我的明白。
 
又一年的冬季。
看著街上情侶忙於為對方買聖誕禮物,忙於安排節目,期待著美好的聖誕及除夕。我想起了過往跟可瑩的往事⋯
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我就好像一個導遊,每次約會都要安排好行程⋯ 而如果,到了約會的時候忽然間心情不好或者對行程沒有了興趣,我要馬上想到一個新的方案⋯
最痛苦的是,她不喜歡熱鬧,但是她又不可以靜靜的待在家中。不喜歡音樂會、不喜歡看電影、不要逛人多的地方、不喜歡太陽、不能夠熱⋯⋯⋯
 
所以,我最害怕假期和一些情侶節日 (清明和端午等等我還是過得不錯的,謝謝)。偶爾能夠想到好的慶祝方法,也會因為她當天一句「不喜歡」而白白浪費⋯ 最後,就是換來一句沒有準備,或者是不著重不花心思不浪漫⋯⋯
久而久之, 我也懶得再花心思在節日慶祝上,只會很慣性的送一些最公式的禮物:花呀、首飾呀⋯ 晚餐也只會是自助餐⋯⋯
當你不斷的向著一棵植物施肥料,目的是讓它更茁壯,有一天會開出美麗的花朵。但是一天一天的栽培卻沒有成果,就會認為是沒有希望⋯ 沒有補充的植物最後慢慢的凋謝了。
但其實,用泥土的養料是種不了水種植物的啊。
 




奇怪的是,我們現在是同屋共住,但是仍然會經常一起外出,為家務忙碌⋯ 甚至連慶祝日子還是一起過⋯
她不是還有那個他的嗎?
 
「你有冇諗聖誕我地去邊呀?」 可瑩這天晚上在客廳看著電視時問我
「冇喎⋯ 出去行下街囉」 
雖然那一刻我心想:我們有約定了嗎? 但是還是少說為妙⋯ 我可不想再為這些口角而煩惱。
 
「嗯,咁到時出去行下街食下野啦」 她平平淡淡的回應。
 
有時候,我真的懷疑,既然我們整天都待在一起,假期還是一起的過⋯ 那為什麼要辦分居? 還幹什麼離婚手續? 女人的腦袋我真的搞不清⋯
 
「嗱! 如果萬一我老婆真係打比你地,你地知點做啦?」 Leon 今天很認真的跟我和軒哥排練。
「屌!知喇⋯ 我地唔係第一次架喇。總之你老婆問到,我地就話你跟代理出trip,响外國有時聽唔到電話⋯ 我地兩個就算咁熟都搵唔到你吖嘛⋯ 」
軒哥一臉沒氣的回答
「你今次又同條女去邊撚度呀⋯ 夾定費時講錯地方⋯」
「就係知你地慣咗先驚你地放鬆! 我今次去韓國⋯」佢一臉認真,唔⋯ 應該說:比工作時還要認真。
「Leon 哥,查實你成日大時大節都同啲女去遊埠,你老婆真係唔咋型?」我好奇詢問。
他搭著我肩膀,面上充滿自豪的笑著說
「記住個重點:你手腳做得好啲,前期功夫交得足啲,佢一日搵唔到証據,你都係冇罪⋯」
不知何解,我明明已經跟可瑩分居了,怎麼我會對他這番話很有共鳴? 是我也認為跟思瑜是偷偷摸摸吧⋯
 
「我今天晚上跟姊妹唱歌喔,你要乖乖~ 知道嗎?」
「我? 我還不是回家⋯」
「也對⋯ 哈哈⋯ 你很宅!」
「⋯⋯⋯那我到外面找女生咯!」
「你有種再說一遍!」
「沒有⋯⋯」
「你知道就好! 如果你騙我你後果自負!」
聽到這段錄音我不禁出了一下冷汗⋯
如果給思瑜知道我結了婚⋯ 雖然我現在都分居了,但是我確實是騙了她。因為我一直都只用「家人」這兩個字含糊的代替了,而且,我又說什麼「不能晚上聊天,怕吵醒家人」等等的爛藉口去逃避⋯ 現在是我自作自受的時候了。
在一開始是打算找個人聊聊天的我,嘗試過沒有人理會,言語不通,沒有考慮大家的文化背景不同⋯ 到了認識思瑜,由一個胡亂說話的傢伙,慢慢有機會跟思瑜做朋友⋯ 感情慢慢的滋長,我當初的那道自我保護的圍牆,想不到成了我自己的絆腳石。
 
整天晚上我還是因為思瑜的一句說話而擔心,一個我目前最大的阻礙,阻撓著我正式面對她的原因。我躲在房內,心內不斷的交戰著⋯ 一種即將失去一切的悲觀感和渴望和思瑜見面的熾熱願望交纏著。 我當然想跟她見面,十萬個希望現在就飛去台灣⋯那見了面呢?應該是感人的告白和開心愉快的二人故事吧! 但是我告訴她真相的話,恐怕是 '心跳回憶' 裡面的bad ending吧⋯⋯
內心的魔鬼也有告訴我:只要一直的騙下去,就是一年後你便是真正的單身,那麼,這段黑歷史也會跟著遠去⋯
如果我們開始了,還可以不在晚上聊天嗎? 她應該會無時無刻都要跟我聊吧⋯⋯ 謊話還是會被拆破,而且也會多一條罪名:
又多一次欺騙她!
 
沒有任何結論,又到了聖誕節⋯
 
一如之前的安排,用最公式的方法去渡過這個「例行公事」,雖然已經不算是例行了⋯
然而,可瑩在這幾天卻很開心,女人的心真難懂。她這幾天都悉心打扮,好像當年拍拖一樣⋯ 就算我的安排是完全沒有花心思去辦,她也一點所謂都沒有⋯
那思瑜怎麼辦?
她原本就是一個朋友為先的人,在這些大節日之下,她就是一個派對動物⋯
「我這個假期就是排得滿滿的啦!」
「約了朋友去聖誕派對啦,跟姐妹去唱歌啦,喝酒啦⋯⋯ 倒數就到愛河去⋯⋯」
「⋯⋯你好像很多節目喔」
「嗯!」
她續說
「誰叫只有我一個在台灣⋯」
我忽然覺得這句話似曾相識⋯
我不就是跟她前度男朋友一樣嗎?
讓她自己一個在台灣遊逛,最後還是落得分開這個下場⋯⋯ 但分別是我⋯⋯ 還沒有跟她開始⋯
 
「你自己也都早約了,還說我」
「那有! 如果你來我可以不去⋯⋯ 或是叫你一起去呀⋯」
「哈哈,你還是小心點吧⋯⋯」
「知道啦⋯ 你要告訴我假期到那裡去喔!」
「好⋯」
好⋯⋯ 難道我要告訴她跟可瑩在一起過嗎? 還不是一次又一次的對她說謊⋯
 
連續的平安夜,聖誕節,禮物日⋯ 我只是收到她的一句「聖誕快樂」的留言。我明白,就是我自己也在陪伴可瑩,不可能怪她跑去跟朋友玩⋯
可是,整個假期只有一發留言,她玩得好開心吧⋯⋯ 但我呢? 我好像跟之前沒差,還是在假期跟可瑩吃喝購物,公式⋯ 非常公式⋯。
在假期的每一天,我都會找個時間給她留言,除了關心她之外,是因為我真的很想她。 但是,是我一廂情願嗎?只有一句聖誕快樂的大概只會是普通朋友吧。
我跟思瑜之間的美好,看起來非常的順,也太戲劇性。好得像愛情故事裡的男女主角⋯ 一點兒都不著地。每一次跟她有過一些令人感動,或是難忘的片段⋯ 我總擔心我們只是「網上情侶」:這是在網路上經常發生的。 即是在虛擬世界裡我們是彼此的另一半,可以做盡一切甜言蜜語,跟對方關心愛護,山盟海誓⋯ 而其實,在現實裡又卻是另一個身份⋯
 
一次浪漫假期,就好像看到了現實。
 
平日的溫馨鬥嘴,小情小趣⋯ 可能只是彼此灰白現實中的安慰。人生總是無味,現實不過是冷漠,在網路上尋找快樂根本就是這東西的原意⋯ 也許是我在夢境中太愉快,一時忘記了法則,跑得太快,也走得太前⋯ 以為夢境跟現實其實只是一線之隔,可以一蹴而就。
其實夢的盡頭不是現實,是一面鏡子,一面跟夢境相反的鏡子。
 
除夕夜也過去了。
我也忘記了當天做過什麼事。
只記得還是可瑩跟我一起過,雖然我沒有心情,但也未至於要可瑩掃興,所以擠出了最後的幾點歡樂去讓這天過得合理一點。
 
我是否應該夢醒了?
 
始終沒有見過面,不管是真實與虛假的感情,就是連基本信任也不過像沙灘上的字跡一樣⋯ 輕輕的小浪花也可以隨便沖洗。
 
啲⋯⋯啲⋯⋯
凌晨兩點多,她出現了。
 
大概是終於記起虛擬世界裡的遊戲主角了。
 
「喂喂⋯⋯謝偉成⋯」
又是一把酒醉的聲音
「怎樣」
「你這幾天在幹嘛⋯⋯」
「我? 在到處把妹!」
「嘻嘻⋯⋯ 騙人!」
「幹嘛騙你! 我這幾天認識了幾個女生你都不會知道」
「嘻嘻⋯⋯ 你吃醋喔!」
「沒有」
「你有⋯ 」
「真的沒有」
「嘿嘿⋯⋯ 你在吃醋我不理你!」
「算了! 你有自由跟朋友去玩,我也沒有理由批評你!」
「笨蛋!」
「隨便了」
「還是這麼小氣呀!」
「你不想想這幾天你跑那去了!」
她聽了我這麼說,忽然聲音變得很溫柔,很認真的說
「謝偉成⋯我很高興⋯ 你很關心我⋯ 雖然⋯ 你在香港我在台灣⋯ 但是⋯嗄⋯ 我真的很謝謝你⋯啊⋯ 有一天我一定去香港找你⋯ 好嗎⋯」
我的心忽然「呯」的動了一下,但嘴巴還是強裝
「我有很關心你嗎? 不見得喔!」
「我這幾天玩瘋了是我不對啦⋯ 對不起喔~ 」
她承認自己不好跟我道歉,我火氣已消了大半,
她續道
「但你要知道,我之後也就不會有機會再自己去玩了⋯」
「為什麼?」
「因為我的全部時間都會留下來,給了一個愛吃醋的笨。蛋。」
 
我是一個不懂得跟伴侶相處的男人,而認識思瑜之後,我就知道可瑩其實跟我一樣⋯ 兩個不懂相處的人走在一起,最終只會捲入了負能量的黑旋渦裡面⋯  
就是因為思瑜,我明白到原來有些人,是真的懂得如何維繫感情,也令到一個固執自卑,自我保護的男人,去相信這一段虛擬世界的愛情⋯
 
我明白 太放不開你的愛 太熟悉你的關懷
分不開 想你算是安慰還是悲哀
而現在 就算時針都停擺 就算生命像塵埃
分不開 我們也許反而更相信愛
 
思瑜在這個寒冷的冬天晚上,留下了這幾句歌詞給我,正正就是我們現在的處境。 太想念對方,只能在虛擬世界相見,她有家庭問題需要解決,而我也要在可瑩的陰影下擺脫出來。 
就算彼此擁有著信念,但這條跨越海峽的無形的線也未免太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