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版】【女童軍系列】《我被陽光照耀的日子》: 第二十二章──我代你哭
第二十二章──我代你哭
至今，那張畫有米奇老鼠的A4紙，我還貼在房門上。
「你成差唔多四日冇食嘢啦……今日阿媽叫咗個大廚上嚟整嘢俾你食。」老媽輕輕敲門。
晚上八時正，那大廚準時地上來我家做飯。
純熟地將食材切開的刀聲、誘人的煎炸聲、匙子搞伴醬料的撞碗聲。
這些聲音都輕敲著我的思緒，那似曾相識的感覺。
飯做好後，那大廚學我老媽一樣把飯菜放到門外。然後我感覺到背靠著的門輕輕動了一下……
有人跟我一樣，背靠了在這對門上。
那大廚跟老媽相反，沒有出聲勸我進食，沒有說一些苦口婆心的道理。
就只這麼靜靜的，一內一外用背靠著在門。
一個失去靈魂的人，你就算跟他說什麼也沒有用。
唯一能做的…
就只有陪伴他渡過這種苦劫，默默的在背後支持他。
那大廚…
那個在背後默默照耀著我的陽光永遠只有一個，
阿妤。
時間的流逝對我來說或許已經毫無意義，但對其餘的人或許是有。
我不能再浪費這麼大好女生的時間。
「你走……」我那沙啞虛脫的聲線，差點連自己也認不出。
阿妤在門的另一邊沒有回答我。
「叫你走…」我再說一次。
過了一陣，阿妤還是沒有離去，固執地坐在門的另一邊，我們就這樣無了期的呆坐著，對我來說這些時間都是用來沖淡一切，對她來說，這點時間卻一點意義也沒有。
我自己也不知不覺的小睡起來，我醒來時天還是漆黑一片。但就算光亮通透，我也打算用窗布把陽光格外住。
我看一看房間掛在牆上的鐘，原來現在是凌晨四點。
她不會還在外面坐著吧。
我打開門後卻愣住了……
身穿毛衣的阿妤靠著門睡著，睡了在我家的小走廊上。
天氣還要這麼冷……
我用力抱起阿妤，雖然差點摔倒，但還是撐得住。我抱著她一步一步走到客廳放到沙發上，她的身上有種我熟識的溫暖。
令多冷的寒風也無從攻入，感覺就像在深夜喝了一杯熱牛奶一樣。
然後我又搖搖晃晃的拿著被單走到客廳，蓋到阿妤的身上。就在我準備回房的時候，我不小心踢到阿妤放了在門前給我做的飯盤一下。
上面放著一些掠拌蔥花青瓜菜、金黃色的栗子飯、還有炸得香脆的可樂餅。
我低頭凝視住這些飯菜……
如果全都不吃都倒掉的話，會浪費她一番心機吧。
「就……」我蹲下，撿起一件可樂餅咬了一口。
然後拿著這件可樂餅回到自己房中，關著並鎖門，再次回到我那漆黑的世界中。
這段時期，可以說是我人生最黑暗的時期。
但好不容易，靠著陽光才能逃離這片陰影。
那天早上老媽才回來，然後我聽到了門外盤碟收起的聲音。
那些食物…
會送到垃圾桶吧。
「阿妤…唔該哂你，不過個衰仔都係冇郁過……平時個衰仔最鐘意食你整啲嘢，不過喱家都係冇用。」我聽到老媽和阿妤二人在客廳外的對話。
「唔緊要啊。」就算看不到，我也能感覺到阿妤在和笑：「至少佢食咗一件可樂餅。」
經過今天後，阿妤每一晚還是堅持的到來為我煮飯。每天如是者的把飯菜放到我房門之前，讓我自己去拿。
我們就像毫無關係的顧客和廚師一樣，沒有任何溝通，唯一溝通的渠道就是那用心做食物的一顆心。
我知道的…
我知道你在背後守護著我。
但你無必要這麼偉大。
像我這種無賴，沒有讓你操心的資格。
像我這一種男人…
是學不會感恩。
持續了二十三日的送飯活動終結，最後那天我捧了一整盤飯回到自己房間，第一次不是拿一小碟、一小碗、一小件，而是拿一整盤。
這二十三天我可以跟阿妤完全沒有交流。或許最痛苦的時期，大家不用說也心照吧。
「佢終於肯食哂食盤飯啦，阿妤真係唔該哂你……晞仔冇咗你真係唔知點算好！」在客廳外，就因為我光一整盤飯，老媽不斷的道謝著阿妤。
阿妤不再來後的兩天，我又再次不進食，可能是阿妤做的菜太美味吧，我都變得嘴饞了。
或是老媽做的這道「蕃茄醬炒蛋」真的不能吃人，我對著她做的菜沒有任何胃口，老媽也只好繼續請回阿妤來代為做菜。
而阿妤再次無條件的答應了，說是要報答由小至大也來我們家蹭飯的日子。
在無任何運動，每天進食一餐的情況下，我身體開始慢慢退化，連思緒、記憶也是。
正好。
這是我需要的。
「你個衰仔，我幫你買個張醫生紙就快呃唔到學校喇！你唔好再頹喺房啦…」收到學校電話的老媽又再敲門說。
我在房間裡頹了一個月零二日，連過年也是獨自在孤暗的房間中渡過，有時候這種漆黑的感覺、四周都是黑暗的感覺都很舒服。
令我們都不用看清周遭的現實。
因此人們才會選擇在夜裡睡覺，因為黑暗中能供我們一個安全的保護。而已，阿妤的美食就像給我一個活下去的意義及理由。
直到有天，我吃光飯盤上所有飯後，看到底板藏著了一封信，
「成熟的第一步，是對自己負責；第二步，是為別人著想。
所以……要否放學後再次一起歡樂時光？
妤字──」
這一句意味著，我再次慢慢尋回上學的理由，至少是給自己的一個理由，阿妤每天晚上來這裡煮飯是件辛苦的事。
於是那天起，我又再次回到校園。但其實那些日子回校都是補課，因為DSE已經將近。
也許那時的我還未放下Ruby，同學問我怎麼這麼久沒回校，我簡單地答了一句「病了」。
說話系統好像出了毛病一樣，不能像從前聯想的說到很多九唔搭八的事情，反而再說就只有苦澀。
「兄弟，你做乜咁愁…？」王大雞見我差不多一個月沒有回校，也知道我定是遇上了事情，所以不再用玩笑的腔調。
「…」我沒有答話，眼神木訥望著桌子。
直到放學，我跟阿妤一起再像從前般周圍吃喝，我知道她的苦心，一生人準備著的這場大考將近還如此的貼心照顧我，我很感激。
但有些時候，特別像這種時候……感激的說話卻說不出。
人世間種種浮事，都變苦澀無味。
所以，這些美食都變成令我嘴巴郁動的原動力。
「食慢啲……唔洗急。」阿妤用紙巾幫我抹一抹嘴角。
我放學後與她到薩莉亞意式餐廳，我叫了很多很多食物，一生之中我沒像過今次這般豪飲豪食過，因為要保持體重不能太肥太瘦。
但現在的我都把這些無謂的界線一一放下，不管一切的吃著。
食物，就像變我的解藥一樣。
令我把不歡樂與記憶都暫時放下的藥物。
難為的是要阿妤陪我一起吃，即是要一個運動型的女生陪我一起放學後增肥。
這是每個女生的惡夢吧？
但她毫不介意，陪我一起吃一起喝。
有些事情不用說太多，她就這麼陪著我做同一件事。
感覺上，阿妤就像代我哭泣一樣，也代著我痛一樣。
她這樣對自己，多少也令我有點內疚。
我曾付出的，跟阿妤完全沒法比。
但我竟然還曾說自己付出比她多，那時的我到底在想什麼。
經過兩個月的暴飲暴食後，我的體重由原先一百二十磅變成二百一十磅，加上因為沒有做過運動的關係……
我已經由原先別人眼中的男神變成一個胖子。
我沒有管旁人的目光，就是與阿妤每天去吃任何美食，天下間的美食。
冰島釣回來即做的炸魚柳、日本空運的急凍龍蝦、西班牙的海鮮炒飯、蒙古大草源上嫩草做的草墨汁、法國小巷捕捉回來的蝸牛、德國即斬的咸豬手、上過電視的紐西牛奶、比利時著名的巧克力、瑞士最受歡迎的瑞士糖、做手信最適合的丹麥藍罐曲奇、美國用來審犯的冬甩、中國製的福喜雞……
雖然上述全部都是香港買得到吃得到，但我和阿妤都深信有一天會去遍這些國吃盡所有美食。
而在這段日子裡，我的視線也慢慢從桌上的美食……轉到阿妤的臉上。
「食飽啲啊…如果唔係你一陣深夜又落去燒喜食嘢。」阿妤嘴裡還咬著芝士意粉。
「唔…」我吃著的是肉醬意粉。
直到有一晚，準備去旺角壽吉吃放題時，阿妤她突然走到路邊的小巷……然後嘔吐了。
路人看得驚訝，我更是愕然。
她一直吐得辛苦的按住胃部，我就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情。那一晚，變得胖了的我扶著整個月都陪我亂吃東西的阿妤去看醫生。
「你應該係迫自己食野先令到你有胃痛作嘔嘅感覺…返去訓一訓飲多啲清水就無問題……仲有你唔好再亂食嘢啦，對一個唔係成日食開野嘅人嚟講佢個胃係好細同唔習慣消化大量食物，你再喺咁會好易出事。」醫生勸道。
「唔該醫生…」阿妤閉住眼，含辛茹苦的按住胃部離開診所。
一直坐在外面等待著的我望到這樣的阿妤，很辛苦。
阿妤一直以來都沒有跟我說太多，就算她明知自己有事，也不會出聲，默默地陪著我，圍繞我，只會用行動去陪我一起分擔悲傷。
但這一次以後，我知道自己不能再害到她。
所以我沒有再陪她去吃任何東西，自己買了一堆薯片與啤酒把自己關在房內。現在才知道，只有啤酒那種苦澀才能與我內心的苦澀相沖。
越是想擺脫痛苦痛苦的陰影，回來的越是無盡的思念與回憶。
啤酒罐及薯片包裝雜亂地棄置在房間，盡管任何人迫近進來房間，我也不作回應。
情聖多情…
皆因有情。
三月的某一天，不知是否門上膠紙的舔力已過，我貼在房門上Ruby畫的米奇老鼠圖案脫落到我身上。
我低頭呆住看著那張紙……
陽光從窗逢中射透進來輕輕射到那張紙，不知道是否我眼花……因為我隱約看到了一些字跡。
接著我再試圖從陽光底下觀看這張紙，陽光中的紫外線令在這張字寫上的隱形字都一一現形……
「To：晞哥！
勁喎～咁都發現咗我Ruby嘅魔法，哈哈……(其實只係托Happy姐喺文具店買嘅隱形筆)
有冇好掛住我呢？你發現到喱個秘密嘅時候應該都變老喇，唔老都六十幾歲有老婆有仔女，之後突然間感嘆世事，拎番喱張紙出嚟懷念吓我之後無啦啦發現咗喱個秘密，係咪估中咗呢。
我都走咗好耐啦，仲有冇傷心啊？你唔好傷心添啊！打爆你啊呀！
人呢～就終有一死嘅，係咪！？
所以有冇學我咁享受喱個世界帶嚟嘅一切？
有冇學我咁盡量陪覺得最愛自己嘅人？
有冇學我咁好好學識珍惜每一分每一秒？
冇嘅話你喱世人真係白活喇。
從小呢，我爸爸就同我講，時間係一樣好奇妙嘅嘢，就算你用盡所有方法去改變，最後結局都係一樣，又或者只係受住不一樣嘅痛苦，但都係痛苦。
所以預期想改變時間一切，懷念過去，倒不如好好生活，從喱一秒鐘就可以珍惜，你話係未？
再見喇！
Ruby嘅神奇魔法要消失喇！
真係要消失喇！
Ruby Close！」
無人夜裡，心中糾結著很多事情。
看完這張施有神奇魔法的紙張後，我淚水不受控地瘋狂落下。
一直以來，她帶給過我的快樂雖然好短，但足以緊記一生。
我後悔沒讓她所有淚水都變為笑容。
我想把她所有淚水都變為笑容。
但我沒能力……
沒能力…
「……」我單手抓住頭髮，咬牙流淚。
是你的笑容帶給過我感動，我永遠不會忘記你這個樂天的少艾。
雖然我不知往後能留下的回憶有多少，但沒有你的話再哭喊也沒用。
我們不可能在一起，但是你永遠是我內心深處最最最可愛的Ruby，一輩子都不會改變…
所以……
就讓我們一起笑到最後吧。
我用力撐起自己身子，一整天不動及肥胖的關係令我難以舉步，我把房門打開，一步一步離開這漆黑的房間，迎接走廊外的陽光。
懷念她帶給我無盡的快樂及回憶……
努力地…
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