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八年來首次獨自出門遠行。
買了船票,入閘過境,在碼頭候船的時候,才想起要搖個電話給李琤。
「我以為你已抵達澳門。」她接電時說。
「我正在候船離開。」
「總算你也有我心。」她說。
「會否掛念我?」我將手機握緊了一下,「真想有個人會掛念我。」
「我會。」
「謝謝妳!」我默默的說:「可惜妳不是陳雅芝。」
李琤沉默半晌,「玩得開心一點。」
「要手信嗎?」我此時見到乘客開始排隊上船。




「不用了。」
「船要開動了。」我不捨的說:「我走了,再見。」
李琤放下了電話。
我魚貫上船,坐在靠近窗口的座位,愉快的心情一閃而過,突然又非常後悔自己的決定。
原來,身邊欠缺了一個可以笑笑談談的人,即使去到那裏,也只是以寂寞來作終點。
抵達澳門後,我租了一間中等價錢的酒店,依照地圖指示,在大半天內遊覽完十個八個最出名的名勝。在賭場逗留了四個小時,嗅盡市面上所有的二手煙,並且玩角子機投幣投至十隻手指黑透了,我才離開。
回到酒店房間,我將電視遙控器按來按去,電視畫面一直跳,我突然覺得無聊透頂。香港有我的家人朋友,我卻老遠到了澳門來,真覺得自己有點奇怪。
我承認自己是那種離家一步也欠缺安全感的人。
因連續租了幾天房間的緣故,我不能不住下去,在書局裏買了三本武俠小說,再打書釘看完七本科幻小說後,一等退房時間到了,我即時離開,直赴碼頭。
一抵達香港,像回到老家一樣,我的心情興奮非常。




致電給母親報平安後,我高高興興的去電李琤。
我欺騙她,「我在澳門這邊很開心,妳在香港這裏傷心嗎?」
「哪有你般自在!」李琤啐了一聲問:「你何時回來上班?」
「她也忍受不了乾坤吧?」我偷偷笑,「我明晚就會乖乖回港上工,妳可以好好安睡了。」
「你打算明晚回來?」李琤說:「假如你——」
我呱呱大叫起來,「替我頂多今晚也不能?乾坤到底對妳做過甚麼?妳有沒有驗傷?有棄掉證物嗎?千萬別洗澡呀!」
李琤咳嗽一聲,語氣正經:「我只是想問你,你有興趣放多一個星期大假嗎?我繼續替你如何?」
我一呆,以為她在說笑,繼而高興地說:「李琤,妳真是我的紅顏知己!」
「不要表錯情。」李琤在電話裏停了一停,輕描淡寫的笑說:「我只是捨不得乾坤。」
我駭然的笑,「妳不要說妳喜歡了他。乾坤是我的!」




「梁小明,你去死!」李琤給我逗得笑起來,「你有你的小公主陳雅芝。」
「我是沒有希望了。」我的腦子一片空白,也不知該說甚麼。「我遲早變同性戀者,第一個考慮的就會是乾坤。」
「但現在還不是,你留乾坤給我吧。」李琤仍是笑,「我不想跟你成為情敵。」
「說了這麼久,妳無非想趕我走吧?」我突然滿心不順暢,「不用妳趕,我自己走。」
「謝謝你!」李琤說:「下個星期的薪金,我與你攤分!」
「那還用說!」我打起精神,「但可否容許我問一個問題?」
「請說。」
我吸一口氣問:「妳真的喜歡了乾坤?」
「是有那種感覺。」我沒看見她的臉也能聽出她聲音裏的喜悅和情感,「他是個好人。」
「這個我知道。」我的心冷了一截,「長途電話,不詳談了,繼續努力,拜拜!」我黯然地掛上電話。
我漫無目標的向前跛步,完全不知何去何從。
緩緩低下頭。
慢慢放慢腳步。
我終於想起,這種如此熟悉的妒忌感,在母親再婚時,我心裏也曾泛起過。
就是當每一次有在我心頭重要的人,突然離開自己愈來愈遠的時候。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