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章
 
2月7日晚上9時12分。
 
星瑤離開了這個世界,化為夜空中的一粒流星。
 
流星,雖燦爛美麗,卻一閃即逝。
 
我記得紫鈴曾經說過,人會感到痛苦是正常的。
 




也許是因為失戀,也許是因為掉了工作,也許是因為親人離世。
 
但無論如何,我們的痛苦千萬不能是因為「後悔」。
 
後悔沒有好好和愛人表白,後悔沒有用心工作,後悔......
 
後悔沒有趕上星瑤離開的一刻。
 
因為後悔,是一個永遠不能補償的傷口。
 




那個傷口只會一直在你身上殘留,縱使經過歲月的洗禮沉澱,它仍然會深深植根在你心裡某一處,使你一直痛苦,一直痛苦......
 
所以千萬,千萬不要讓自己有後悔的機會。
 
錯過了,就沒可能調回頭。
 
然而......
 
我後悔了。
 




 我後悔自己沒能在最後一刻陪伴著星瑤。
 
如果我早少許去到,或者就能夠見她最後一面 ;
 
如果我早少許去到,或者就能親手送她星空瓶 ;
 
如果我早少許去到,或者就能夠跟她說句最後的......
 
「我愛你」。
 
可惜......
 
可惜沒如果。
 
***




 
星瑤最後也是沒能夠撐到前往英國做手術。
 
據醫生所說,星瑤是因為腦部再次積水而使大量腦脊液穿越枕骨大孔的延髓受損,導致死亡。
 
那即是什麼?
 
老實說,當時的我實在無心傾聽,亦都聽不明白。
 
強行理解的話,就是一個急性症狀,甚至急得連手術也來不及動刀。
 
雖然醫生極其懷疑,星瑤有定時服食類固醇的話沒可能會誘發這個症狀,但我對此猜測早已不作理會。
 
為什麼?
 




因為我知道,星瑤一定不會做出任何傷害自己的事。
 
她是一個很堅強,很樂觀,很有個性,很溫柔的女孩。
 
所以為了家人,為了我,為了她自己,星瑤一定不會自尋短見。
       
那麼你問我,我現在能夠接受到這個事實嗎?
 
坦白說,我不想接受。
 
我多麼希望一覺醒來以後,星瑤能夠像最初般睡在我身旁。
 
這樣我就可以撫摸她的頭髮,嗅著她的白蘭花香,緊緊的擁著她,輕輕的吻著她......
 
有時候我仍會在想,若果星瑤能夠早點被送到醫院,她的命運會不會因此而改寫?




 
我好後悔......好後悔。
 
***
 
數天後,我回到醫院替星瑤收拾好遺物。
 
我攜著那些物件,重新來到長洲的白色大屋。
 
「咔嚓------」門給打開了,是星瑤的母親。
 
「真係唔好意思呀家樹,因為阿彥佢地要處理英國個邊既野,所以搞到要你做埋晒d咁既野添......」星瑤母親痛心笑說。
 
「舉手之勞姐。」我報以微笑。「始終你地要忙星瑤的身後事,呢d瑣碎野交俾我就得架喇。」
 




「真係唔該晒你……」星瑤母親一臉安慰。「星瑤呢個傻女,最好彩既就係遇到阿彥同埋你。」
 
「如果無左你地,我地一早就已經唔知點算。」
 
「唔好咁講啦auntie,你同uncle其實都付出左好多。」我說。「我記得星瑤以前同過我講,佢好感激你地對佢的愛,仲好慶幸自己係你地既女兒架。」
 
「真係架?......」auntie聽後淚水一湧而下。「佢正一傻女黎......」
 
進到屋後,每一寸地方,每一樣東西,都仿似仍留下著星瑤的身影。
 
「遲下我地就會搬架喇。」auntie說道。
 
「搬?!」我頓了一下。
 
「係呀。」auntie繼續說。「始終星瑤又走左......我地都再無咩理由繼續留係呢到痴住阿彥一家人。」
 
時我想起了星瑤的一此句說話。
 
「你要應承我,如果我真係走左既話,要代埋我個份好好對待身邊既人。」
 
「Auntie,」我堅定道。「不如唔好咁快下決定?」
 
「始終我覺得......你同高姨姨之間再唔係只有星瑤呢個聯繫。」
 
「你地一齊生活既片段,一齊經歷既野,係屬於你地架。」
 
「或者高姨姨好唔想你地走呢!」
 
「因為我覺得......你地已經係一家人。」
 
「一家人嗎......」Auntie聽完之後,露出了一個久違的真摰笑容。「好呀,我會再諗諗先。」
 
「咁就好,」我微笑著。「咁就好。」
 
於是乎我就來到了星瑤的房門。
 
看著這個被關上了的門,我多麼希望一打開就可以看見星瑤。
 
「咔嚓------」門打開的一瞬間,突然有個身影向我衝過來!
 
「家樹~~~ <3」星瑤整個人撲過來我的懷中。
 
「傻妹。」我輕撫著她的頭髮。
 
想到這裡,我的淚水又不自覺流了下來。
 
「咔嚓------」我緩緩打開門。
 
熟悉的白蘭花香從房內湧過來,令我頓時哭不成聲。
 
我哽咽的走到裡面,觀看著房間的一切。
 
我與星瑤在這裡談天,在這裡擁吻,在這裡的回憶......
 
一切一切,都彷似是昨天的事。
 
我拭去眼上的淚水,開始為星瑤執拾物品。
 
由於星瑤本來是打算移民到英國,所以她的物品早就已經接近全部扔掉了,剩下的就是十數件衣服及一些隨身物品。
 
我大概把遺物分成棄掉,火化,留念三類,然而總有些東西是不能夠分類的。
 
比方說是電話。
 
我拿起手機打開熒幕,然後淚又忍不住流下來。
 
熒幕中的壁紙,正是我和星瑤在譚仔拍的合照。
 
於是乎我立即從銀包裡抽出相同的照片,然後心裡的悸動即時令我痛得在顫抖。
 
「星瑤……星瑤……」我把頭壓了在地上痛哭。「我好掛住你呀……」
 
不知哭了多久,我才慢慢平復心情。
 
「我記得......」我在密碼畫面按下了自己的生日數字。
 
果然,手機被解瑣了。
 
我徐徐按進相簿中,細看著星瑤的照片。
 
當中除了有我和星瑤生活的回憶片段之外,還有著許多我不曾見過,甚至不曾踏足,只屬於星瑤和其他人的時光。
 
比如是星瑤和阿彥在IKEA吃熱狗時自拍的合照,星瑤考獲演奏級鋼琴時與Mandy拍合照,又或是星瑤一家人在聖誕節時拍的合照。
 
雖然每張相的時間人物地點也不同,但卻存在著一個共通點。
 
那就是每張照片裡面的星瑤,也總是笑得如此燦爛,如此美麗。
 
也許星瑤的病曾經為身邊的人帶來悲傷,痛苦。
 
但星瑤這個傻女孩,卻成為了大家歡樂的原因。
 
她不斷為身邊的人帶來活力,並且用自己的笑容感染親人,感染朋友,感染我。
 
倘若我從沒認識過星瑤,也許現在我可能只會仍是個只懂每天回家打機睡覺,一無是處,沒有目標,沒有動力生活的廢人。
 
但自從遇到星瑤以後,一切也變得特別,變得有意思起來。
 
她的容貌,她的行為,她的天真,她的細心,她的溫柔……
 
她的一切一切,令我開始懂得努力做人,懂得活在當下,懂得愛與被愛。
 
我很想很想……再次親口跟妳說聲多謝……
 
我退出了相簿,打算把手機關掉放進紀念盒裡。
 
然而我的手卻在一個app icon面前停住了。
 
instagram……
 
說起來在我搬到長洲居住的時候,我也曾經問過星瑤。
 
我用自己的帳戶按進meteorlassIG page,發現自己仍然是waiting for accept
 
但比較出奇的是,星瑤followers那個位置居然變了0,而following就是1
 
「星瑤,」我好把手機遞上。「你個ig係俾邊個睇架,都無followers既?!」
 
「俾自己睇囉!」星瑤笑了一下。
 
「咁奇怪既,」我不解道。「咁個個following係邊個?」
 
「咪你囉死蠢!」星瑤鼓起腮子道。「乜我follow左你你都唔知架咩!」
 
「我好少用ig架麻……」我說。「btw既然你都follow得我,點解又唔accept我個request呢?好唔公平!!!」
 
「我講左啦,個ig係俾我自己睇架麻!」星瑤彈了我額頭一下。「乜你想睇咩?」
 
「梗係想啦!」我立即道。
 
「嗯……」星瑤裝作思考道。「好啦,我決定左!」
 
「嗯嗯!」我期待說。
 
「都係無得傾,嘻嘻!」星瑤奸笑了一下。
 
「車!」我不滿地坐在sofa上。
 
「唔好嬲啦~~~」星瑤擁著了我。「你總會有機會睇到既。」
 
「總會有機會?」我不解道。「即係幾時?」
 
「遲下啦!」星瑤微笑了一下。「總有機會既。」
 
在好奇心驅使下,我按進了IG。
 
終於可以知道星瑤在IG裡面記錄了什麼東西嗎……
 
然而眼前的畫面,卻令我不能置信。
 
「請登入 : 帳戶 : 密碼 : ……」
 
「居然登出左……」我嘆了一口氣。「星瑤……你講既機會去左邊……」
 
我失望地把手機關掉,然後把它放進盒子。
 
看來……我這輩子也是沒法得知裡面的東西了。
 
執拾過後,我就別過星瑤父母回到自己的家中。
 
「哥,」嘉琪憔悴的樣子明顯也是心情未穩。「星瑤D野搞成點?」
 
「星瑤父母幫佢搞緊死亡登記,之後大部分既程序都會交俾長生店處理。」我回答道。「遲下我知道左個憑弔時間之後就同你地講啦。」
 
「嗯。」嘉琪點了一下頭。「哥……」
 
「做咩?」我淡然道。
 
「你……無事啊可?」嘉琪帶著擔憂的語氣道。
 
「傻既。」我按著嘉琪的頭。「你呀哥唔會有事架。」
 
「記住以後有咩事都好……」嘉琪誠懇地望著我。「都一定要同我講,俾我同你分擔啊!」
 
「家樹......」紫鈴與我對望著。「我講真架,如果有d咩事,記得同我講。」
 
「知道喇。」我忐忑道。
 
「我呢......」紫鈴深吸了一口空氣。「我一定會支持你,為你分擔架。」
 
紫鈴……
 
「嗯,我知架喇!」我望著嘉琪微笑道。「我等錢洗個陣就會問你攞!」
 
「妖!」嘉琪裝勢打了我一下。
 
我走到房間裡躺在床上,思考著星瑤的說話。
 
「最後,亦都係最重要。」星瑤把手指尾遞起「好好對紫鈴,可以嗎?」
 
我沒有思考太多,直接把手與星瑤緊扣著。
 
「可以,我應承你。」
 
「咁就好......咁就好......」星瑤破涕為笑。
 
我緊握著星瑤送給我的星形鍊咀,把自己瑟縮於一角。
 
好好對待紫鈴嗎……
 
但是現在的我,實在沒法容納多一份愛。
 
無論是我對紫鈴的愛,抑或是紫鈴對我的愛,我都沒法好好面對。
 
只怕我強行順著星瑤的遺願來做的話,紫鈴只會淪為了我向星瑤守承諾的一樣物品吧……
 
這樣對紫鈴太不公平了。
 
所以……還是先暫時擱置著吧。
 
        在這段時間裡……就讓我靜靜在遠處守護著紫鈴吧。
 
        ***
 
        翌日週日的早上,阿溢約了我到九龍灣IKEA吃早餐。
 
「如果有D咩需要我幫手就出聲啦。」阿溢咬著一口香腸。「我一定會幫你。」
 
「得啦,我OKAY喎。」我回答。
 
「家樹……」阿溢放下了刀叉,認真的望著我。「你仲覺得係自己既錯?」
 
「嗯?」我說。「我唔明你講咩。」
 
「你知我講咩架。」阿溢繼續道。「星瑤既事。」
 
這句說話猶如一把長刀刺在我身上。
 
「唔講呢樣野得唔得?」我抬起頭來望著前方的阿溢。
 
「家樹呀……」阿溢著緊道。「你可以做既野一早做晒架喇,星瑤既死無人想架,你又何必咁自責呢?」
 
「而且個一晚你都已經盡晒力跑去醫院啦,所以見唔到星瑤最後一面都唔係你問題黎架------」
 
「夠喇!」
 
        我大叫的聲音,震撼得整個餐廳的人都看過來。
 
        「夠喇……」我抱著頭。「我唔知呀……唔好迫我去諗呀……」
 
我的頭頂痛得在抖震。
 
「家樹……」阿溢整個人愣住了。「對唔住,我唔係有心……」
 
吃完早餐以後,我告別了阿溢,自己一個人回到了德福廣場遊蕩。
 
一路上我回想起阿溢的說話。
 
也許真的是我太自責嗎……
 
但是我始終不能夠說服自己,叫自己放下後悔,放下痛苦。
 
漫無目的地走著走著,居然又來到了琴行。
 
我重新找到了當日的白色鋼琴。
 
「hello……」我竟自言自語地對鋼琴說起話來。
 
「hello!」一把清澈的女聲從我身邊傳來。
 
於是乎我轉過頭來一望,原來是那位服務員女生。
 
「都成兩個月喇喎,仲未買到琴呀?」女生笑說。
 
「嗯,仲未呀。」我說。「有d困惑咁姐。」
 
「困惑?」女生說。「不如講俾我聽,睇下我幫唔幫到你?」
 
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很放心想和這個女生傾談。
 
「本來我屋企有一個琴,我好愛佢,希望呢一世都可以用佢黎彈自己中意既歌。」我說。「直到有一日……我彈彈下琴既時候佢竟然爛左。」
 
「我好自責,因為我覺得呢個琴係俾我整爛既。」
 
「如果唔係我咁唔小心,或者佢就可以長命d……」
 
「我好後悔好內疚,所以一直都唔敢買新琴。」我輕輕摸著白色鋼琴。「因為我已經唔知道自己再適唔適合彈琴喇。」
 
「哈哈!!!」女生大笑起上來。
 
她的笑聲令我感到非常驚訝。
 
「好好笑咩?」我不解道。
 
「sorry啊!」女生拭去笑淚。「因為我第一次聽人形容到鋼琴係女朋友咁!」
 
「哈哈……」我不禁苦笑了一下。「又係啊可。」
 
「哈好咁傷心啦!」女生拍了我的膊頭一下。「舊既唔去,新既唔黎!」
 
「但係我仲未放得低舊既琴……」我說。
 
「未放得低,咪去放低佢囉!」女生說。「老實講呀,比著我,我唔去咁睇呢件事。」
 
「即係點?」我疑惑道。
 
「我會覺得……」女生思考了一會兒。「你同舊個部鋼琴已經擁有左最美麗既回憶,咁就已經夠!你要知道既係,所有野都會有走到盡頭既一日!」
 
「而且……我覺得過左成兩個月你都仲係咁後悔整爛以前部琴,咁就已經證明左你好愛佢啦!」
 
「部琴知道你咁愛佢呀,都唔會怪你整爛佢啦係咪先!」女生純真的表情令我為之動容。「所以最緊要既就係,你有無學識去原諒自己,然後重新買過一部琴!」
 
「原諒自己……」我捏著拳頭。
 
「月桂!」此時店內另一個店員在大叫。「入去店貨呀!」
 
「知道!」女生笑說罷望著我。「做人輕鬆d啦!」
 
然後她就跳下彈下走了進貨倉。
 
她叫做月桂嗎……這名字也蠻好聽的。
       
來到這裡總不能就這樣走吧,於是乎我緩緩坐在白色鋼琴上閉上雙眼,重新彈奏起當日的《人來人往》。
 
        愛若難以放進手裡,何不將這雙手放進心裡……
 
        當日彈這句,和今日彈這句,意思真不夠一樣的。
 
彈完以後我徐徐張開眼,就發現身旁多了一個身影……
 
有一個男生正色迷迷的望著我!!!
 
「嗯?!」我望著那個男生驚訝道。
 
        或者是因為他知道了自己失態的關係,於是乎慌亂解釋道。
 
「I am not gay!」他揮動著雙手。
 
怎麼覺得他有點面善的……
 
「Er……我無咁諗……」我說。
 
其實我真的以為他是gay。
 
「哈哈……」男孩苦笑道。
 
然後又是死寂的空氣。
 
「想問下你學左幾耐琴?」男生打破了僵局。「我覺得你彈得好好聽!」
 
「係咩?多謝你讚賞。」我禮貌地回應道。「其實我都係學左一排架咋。」
 
「咁犀利?!」男生瞪大雙眼。「睇黎你都幾有天份架喎!」
 
天份?總不及星瑤多吧……
 
「其實我一開始好廢架咋,連樂理都唔識。」我感慨道。「不過……因為當初我有一個目標好想去達成,所以我先咁努力去學琴。」
 
「自學?」
 
「嗯。」
 
男生思考了一會兒,然後雙眼發光望著我大叫 : 「多謝你!」
 
「下?!」我不解道。
 
這個人真奇怪……還是早走早著吧。
 
「嗯……幫到你就好……」我緩緩起了身,然後一支箭往門口跑去。「我有d事走先!」
 
跑到地鐵站的位置,我才敢減慢步伐。
 
「依家d香港人真係大壓力……」我煩悶道。
 
女生望著我笑道 : 「做人輕鬆d啦!」
 
「輕鬆d……」我思考道。
 
我想還是要找個人傾訴一下吧。
 
最好就是找一個認識星瑤,又有人生閱歷的人……
 
對了!不就是有一個這樣的人在嗎?!
 
她甚至經歷過相似的事!
 
「無錯喇!」我高興道。「一於去搵佢啦!」
 
於是乎我立即乘車到觀塘,穿過一個又一個大街小巷,來到了一幢唐樓面前。
 
「呼……」我望著眼前的樓梯,頓時想起了當日的情景。
 
10......」我望住張地址,真係標晒冷汗。
 
「黎啦!我地要行快d!」星瑤從後推住我。「唔可以要婆婆等架!」
 
唉屌......死就死啦!
 
於是乎我地一鼓作氣就踩左上去。
 
不知道葉婆婆知道了星瑤的事以後會是什麼反應呢……
 
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一鼓作氣走到了葉婆婆的家門前。
 
「叮噹------」我按下了門鈴。
 
沒有人應門。
 
「叮噹------」我再次按下門鈴。
 
還是沒有人回應。
 
「去左邊呢……」我疑惑道。
 
我記得了!葉婆婆曾說過她偶爾會下街買菜的!
 
一於就讓我等她回來吧!
 
我隨便找了個牆邊坐在地上,等待著婆婆回來。
 
        一小時……二小時……三小時……
       
        葉婆婆還是沒有回來。
 
        這時候一個住在隔壁的姨姨出來扔垃圾,剛好看見了我。
 
「喂你邊到黎架!」姨姨說。「呢到私人地方黎架喎,邊個俾你坐係到!」
 
「唔係呀姨姨,」我解釋道。「我係黎搵葉婆婆架!」
 
「葉婆婆?」姨姨思考了一會兒。「你係佢邊個?」
 
「我係以前探過佢既義工。」我微笑回應道。
 
「原來係咁……」姨姨一臉苦味。「婆婆佢行左喇。」
 
「行?」我不明白。「佢去左邊到行呀?」
 
「佢……」
 「佢死左喇。」

***
 
我獨自來到觀塘海濱,在海旁邊抱膝而坐,看著眼前的夕陽。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就在數個月之前,葉婆婆離世了。
 
她既沒有遺言,亦沒有遺產,就這樣消失於世界之中。
 
但值得慶幸的是,她是安詳地在家中睡著老死的。
 
聽剛才的姨姨說,她被發現的時候還是微笑著的。
 
        也許……葉婆婆這一生也在等待這個時候吧。
 
等待與老公在天家團聚的時候。
 
那麼我呢?
 
我也是在等待著與星瑤的團聚嗎……
 
星瑤……
 
哭著想著,我竟不知不覺睡著了。
 
我來到了一個白色的世界。
 
「又係呢到……」我觀望著四周。「即係我又發夢啦……」
 
慢著。
 
會有人知道自己發夢的嗎?!
 
「!!!」我千萬個不解地看著眼前白茫茫一片的景物。
 
那我是要如何回到現實喇!
 
於是乎我不斷在這個世界奔跑大叫,但我發現根本認不清方向,亦看不到盡頭。
 
「呼赤……呼赤……」我累得整個人躺了在地上。
 
難道我要死了?
 
還是我已經死了?
 
如果是的話,那就好了。
 
「咁快就想死?」
 
嗯。
       
        只要我死了,大概就可以再次看見星瑤吧。
 
        不,不對。
 
        「星瑤!!!!!!!」我立即彈了起來,發了瘋般四處張望。
 
        剛才那把聲音……沒錯的!!!
 
「星瑤啊!!!」我聲嘶力竭地哭叫著。「係咪你呀星瑤!你係邊呀星瑤!」
 
「我咪係到囉。」
 
一把甜美的聲音,在我背後傳來。
 
不……不是吧……
 
我立即轉過頭來。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個身穿白色連身裙,棕啡及肩短髮,星眸皓齒的少女。
 
我的心臟仿似停頓了一般。
 
「搵我啊?」少女莞爾一笑。
 
沒……沒可能的……
 
「星……瑤……」我抖震地伸出手,輕輕摸著星瑤的臉。
 
還是那麼雪白,那麼彈性。
 
這……這真的是星瑤……
 
星瑤!!!
 
        「星瑤啊呀!!!!」我崩潰哭泣地把星瑤擁在懷中。「我好掛住你我好掛住你我好掛住你啊……嗚……」
 
        熟悉的白蘭花香……
 
        「家樹……」星瑤把我緊緊擁著。「我都好掛住你……」
 
        星瑤的體溫不斷傳過來,使我感到了久違的溫暖。
 
        這種溫暖溶化了我的遺憾,使我更放聲哭泣。
 
        我把她擁得非常緊,生怕一個不留神她又會偷偷離開了我。
 
        此刻的我,只想好好珍惜眼前的星瑤。
 
        不知過了多久,我倆都真的哭累了,於是乎就躺了在地上繼續相擁著。
 
        「我唔明……我唔明白……」我注視著星瑤。「點解我仲可以見番你……」
 
「乜你唔想見到我咩?!」星瑤裝作憤怒道。
 
「梗你唔係啦!」我急忙道。
 
「嘻嘻!」星瑤笑著。「睇下你緊張到個樣都變埋!」
 
星瑤的笑容……我竟然能夠再次看見……
 
「見得番你,我真係好開心。」我哭笑道。「見唔到你最後一面,係我呢輩子最後悔既事。」
 
「咁依家咪俾你見番囉!」星瑤彈了我的額頭一下。「無悔啦!」
 
「嗯!」我吻了星瑤額頭一下。「但我都仲係唔明,點解你會係到既?」
 
「啊唔係,應該係話,點解我地會係到既?!」
 
「嗯……」星瑤思考道。「有D難同你解釋……」
 
「講啦講啦!」我焦急道。
 
「好啦好啦!」星瑤組織道。「其實呢到係你既心。」
 
「下?」我坐了起來。「我的心?」
 
「嗯。」星瑤坐了起來繼續道。「不過再正確D黎講呢到其實係我個心,哈哈!」
 
「即係點……」我完全摸不著頭腦。
 
「好蠢呀你!」星瑤取笑我掠過一臉苦澀。「不過我諗……」
 
「今次會係我地最後一次見面喇。」
 
我呆望著星瑤,半晌不能說話。
 
「做咩咁既樣呀!」星瑤笑說。「依家有得俾你extra見多我一次喇喎,仲有d咩唔開心!」
 
「有……我好唔開心……」我流著淚。「我最唔開心既係,我只係可以見埋你呢一次……」
 
「我好唔捨得你呀……星瑤……」
 
「家樹……」星瑤的淚又再次落下。「我都好唔捨得你……」
 
「話你知呀,我整左個星空瓶俾你喇!」我輕撫著星瑤的頭。「我仲儲夠錢同你去墾丁睇星空喇!」
 
「只係……你再無機會睇到喇……」
 
「點會呢。」星瑤笑了一下。「所有野我都知得一清二楚。」
 
「你整俾我既星空瓶,你幫我執房,你內心既糾結,你有幾掛住我……」星瑤哭著。「我全部都睇得到,聽得到,感受得到。」
 
「所以家樹,」星瑤輕撫著我的臉。「唔好再咁自責喇。」
 
「但係我……」我擁著星瑤痛哭。「如果我早d送到你去醫院既話……」
 
「邊關你事呢。」星瑤微笑說。「我諗有d畫面你自己已經唔記得左。」
 
「嗯?」我哽咽道。
 
「直到我死左之後,我先得知番呢一段回憶。」星瑤說。「一段令我無言感激既回憶。」
 
「個一日我暈左之後,你雖然好驚慌,但好快就打左電話去報警。」
 
「當佢地話要用直升機接你既時候,你立即將我抱左起身。」
 
「你一路抱住我跑去直升機坪,一路大叫住『無事架星瑤,撐落去呀星瑤』。」
 
「你溫暖的眼淚不斷滴在我臉上,令我感到很窩心。」
 
「試問一個曾經咁盡力救我,而且由頭到尾都咁愛我既男仔,佢又會有咩錯呢?」星瑤輕輕拍著我的背。「所以夠架喇,呢個包袱係時候放低架喇。」
 
「你做得好好呀,家樹。」
 
這句說話就猶如開關制,直接把我內心最黑暗的地方給解放了。
 
我擁著星瑤嚎啕大哭,直到她肩上的衣服都變得濕透。
 
「你有無咁誇張!」星瑤望著自己的肩膊。
 
「對唔住,嘻嘻……」我拭去眼淚。
 
「睇你個樣,即係好番晒啦?」星瑤笑了一下。
 
「嗯嗯。」我滿足地點點頭。
 
「既然係咁……」星瑤站了起來,眼眶裡充斥著淚水。「我都差唔多走喇。」
 
我的心即時抽搐了一下。
 
「點解呀!」我站了起來苦叫道。「唔好走住得唔得呀!」
 
星瑤搖了一下頭。
 
「唔得架,我一定要走。」星瑤泛著淚道。「再唔走既話,你會好大件事。」
 
「我唔明呀我唔知呀!」我緊緊擁著星瑤。「我淨係知道,我唔想你走呀!」
 
我的心又再抽搐了一下,而且還感到非常劇烈的痛楚。
 
「嗚……」我用手緊抓著胸口。
 
「我真係要走喇。」星瑤與我對望著。「好多謝你一直以黎既照顧呀,家樹。」
 
「唔好呀!」我忍著痛說。「我仲頂得順架!」
 
突然我的心就好像裂開了一樣,令我痛得跪了在地上。
 
「接受佢啦家樹,我已經死左架喇。」星瑤哭著說。「希望下輩子我地可以再相愛啦。」
 
「星瑤!!!」我強行站了起來擁著星瑤。「好多謝你,好多謝你……」
 
「我知呀,我收到呀,多謝你。」星瑤擁著我。「我走左之後,唔好再留係回憶之中喇,更加美好既事係前面等緊你!」
 
「知道喇,我知道喇……」我回答。「我識點做架喇……」
 
「咁就好……咁就好……」星瑤笑說。「我會代你問候葉婆婆架喇!至於IG個邊……放心啦,答案就係你身上,哈哈!」
 
此時星瑤的身體逐漸變得透明。
 
「星瑤……星瑤呀……」我已經不能自拔地哭著。
 
        「唔好咁啦家樹,我地應該開開心心先係架麻!」星瑤望著我,雙眼中散發出無限的愛意。「笑下啦,好無?」
 
「嗯!」我奮力笑著。「開開心心!」
 
「咁就岩喇……」星瑤說。「有無d咩想同我講?」
 
「有……有呀……」我撫摸著星瑤的臉蛋。「我想同你講,我愛你呀!」
 
「嗯!」星瑤笑著回應。「我都愛你呀!」
 
「我愛你馬家樹!」
 
「我愛你劉星瑤!」
 
「愛你愛你愛死你!」
 
「對你愛愛愛不完!」
 
「哈哈,白痴……」星瑤替我拭去眼淚。「遊玩時開心一點不必掛念我,來好好給我活著就似最初,好嗎?」
 
「嗯。」我堅定說。「我應承你。」
 
「咁就好……咁就好……」星瑤說。
 
我們互望著,彼此的眼眸中只剩下對方。
 
我緩緩把頭哄前,星瑤則閉上了雙眼。
 
於是乎我們的嘴唇,就緊緊地貼了在一起。
 
「謝謝你。」
 
「再見了。」
《活著多好》

 當我還在 花園散步
當我還在 浴室洗澡
十步以內 可擁抱

遇著什麼 煩惱
想跟我說 都可聽到
翻到有趣 圖畫
何妨大笑 讓妙事亦被我看到

遊玩時 開心一點 不必掛念我
來好好給我活著 就似最初
仍然在呼吸都應該 要慶賀
如果想哭 可試試對嘉賓滿座
說個笑話 紀念我

***
 
「星瑤!」
 
我大叫著,卻發現在我面前的是平靜的海旁。
 
「星瑤……」我拿出胸口的星形鍊咀痛哭著。「再見喇……」
 
「家樹。」
 
就在這個時候,一把溫暖的聲音從我側旁傳來。
 
我立即把頭一轉,眼睛頓時瞪大。
 
「紫……紫鈴?!」
 
「家樹……」紫鈴衝了過來我把我擁著,眼淚不斷在湧出,滴在我的鍊咀上。「你要振作呀……」
 
紫鈴的關心令我感到很溫暖。
 
「我無事呀,放心啦。」我哭笑說。「點解你會知我係到既?」
 
「我本來就係到囉好無!」紫鈴裝作沒好氣說。「我因為有d野諗唔通,所就自己黎左呢到吹風,點知吹吹下就聽到有個人係到喪喊!」
 
「哈哈……」我不好意思道。
 
這樣也會給我們遇上……
 
是天意嗎?
 
「你就真係笑得出喇!」紫鈴一拳拳打在我胸前。「難為我就係到日日夜夜咁擔心你!」
 
        「哎?!」紫鈴突然驚嚇地縮開手。
 
        「搞咩?!」我問。
 
        「乜粒星星有字架咩……」紫鈴指著我胸口。
 
「有字?!」說罷我便拿起了頸鍊看看,然後非常詫異地大叫了一聲。
 
本來啞黑色的星星上面,居然因沾了水而浮現出一串數字。
  1221
 0217 
難道?!
 
我立即拿出手機,按進IG並登出。
       
我在帳號位置上輸入了meteorlass,密碼的位置則輸入了上面的數字。
       
        紫鈴靠過來與我一起注視著屏幕。
 
「拜託,一定要入到……」我手中祈求著,然後按下了登入。
 
出現在我面前的,是星瑤IG的版面。
 
成功了……
 
我按進了星瑤的pofile,就看到了許多以往不曾見過的post。
 
於是乎我直接拉到了最底,開始逐張相觀看起來。
 
「出售diy飾物,$100@1175@2......
 
「讓我有個美滿旅程!」
 
「鳳爪排骨好好味呀~~~(伸脷)
 
「出售流星少女一名......
 
一路看下去,我終於拉到自己被block以後的照片。
 
當中除了有許多星瑤把內心的糾結打出來的文章以外,更多的就是我和星瑤相處的相片。
 
看著這些點點滴滴,我內心的悸動又再次使我流淚。
 
然後……我翻看到這張照片。
 
照片是在台灣平溪拍的,而相中的東西就是那個天燈。
 
那個,我不曾看見過,屬於星瑤的心願。
 
「我希望上天可以把原本屬於我的人生分享給我身邊的人,令他們能夠長命百歲,做個開心快活人。」
 
「傻妹……」我哽咽道。
 
當我再翻下去的時候,雙眼已被水珠淹沒。
 
813 : 「對唔住家樹,我要離開你了。我今晚送俾你既頸鍊,希望有朝一日你能發現到當中既特別吧。我在此宣佈,從今日起呢個ig將會成為我向家樹說心底話既記事簿!」
 
814 : 「家樹……我今日同左阿彥結婚喇。你唔會嬲我架可?我其實真係好掛住你,只係……我無得選擇。我欠阿彥太多了。」
 
823 : 「我去飛去英國喇家樹。雖然我會飛番黎,但我相信唔會再見到你架喇。保重喇。」
 
1217 : 「家樹,對唔住。我實在唔可以要你陪住一個就死既人,咁樣對你好唔公平。之不過我真係好愛你,好愛你架。」
 
1224 : 「平安夜快樂。你還好嗎?你今日係咪同紫鈴過?如果係既話,我會衷心祝福你地……講笑咋,我會好唔開心。我好想見你,好想俾你攬,好想俾你錫啊……點解……點解係你身邊既唔係我……
 
1226 : 「今日紫鈴同我講左好多好多野。佢講得好岩,我一定要努力d追番你,唔可以俾自己後悔!講樣開心野你知呀,阿彥佢諗通左喇!所以我更加有信心去搵你!等我呀,傻瓜!」
 
接著……就是星瑤在醫院裡拍的短片。
 
13 : 「我就黎變植物人喇…...」星瑤坐在床上哭泣著。「好對唔住啊家樹,無得再陪你去旅行喇……
 
116 : 「家樹,辛苦晒你喇!」星瑤吻了鏡頭一下。「見到你日日為我咁奔波,我個心真係好痛……所以,希望我下世可以還番俾你啦。」
 
128 : 「我的胸口對下已經郁唔到……」星瑤哭著笑說。「等我以前仲會諗,我地第時可唔可以生bb……
 
終於……我來了最後一段片。
 
是星瑤去世那天拍下的。
 
「家樹……」星瑤微笑著。「琴晚可以同到你講心底裡面既說話,我真係好開心。」
 
「唔知點解……我真係覺得夠鐘喇。」
 
「我希望你真係有機會睇到呢段片啦。」星瑤的淚水漸漸流下。「我知道一定有機會既。」
 
「好多謝你曾為我呢粒流星劃下過美麗的光彩。」
 
「嗯,多謝你,家樹。」
 
「嗚哇……」我緊緊握著手機,跪到在地上痛哭。
 
在我身旁的紫鈴一直也有觀看著,因此亦隨即流下淚來。
 
紫鈴從後抱著我,而我倆就在海旁邊哭到夜幕的來臨。
 
直到我和紫鈴的心情慢慢平伏以後,我們就躺臥在地上看著星空。
 
今天的星空,很美很美。
 
星瑤,你是在天上面看著我嗎?
 
如果是的話,想必你現在看到我和紫鈴靠在一起,一定很高興吧。
 
「一切都好巧合啊可?」紫鈴注視著夜空。「如果我無黎到,就唔會遇到你。」
       
「如果無遇到你,我就唔會喊落你到。」
       
「如果無喊落你到,d數字就唔會出現。」
 
「一切一切就好似係上天整定咁。」
 
「上天?」我微笑了一下。「唔係。」
 
「咁係咩?」紫鈴望著我。
 
我轉過頭來與紫鈴對望著。
 
「係流星。」
 
這一晚,我就像從前一樣送了紫鈴回家。
 
你問我會不會打算重新與紫鈴在一起……
 
我想不會了。
 
暫時。
 
為何?
 
因為我想好好的,慢慢的,重新認識,重新珍惜身邊的人。
 
到時候,我一定會全心全意愛著你,何紫鈴。
 
回到家中,嘉琪早就已經睡了。
 
於是乎我打開了她的房門,輕輕吻了嘉琪額頭一下。
 
「辛苦晒喇,」我微笑道。「晚安,阿妹。」
 
我打開了電腦,發現阿溢仍在on skype。
 
於是乎我就打通了電話。
 
「喂?」阿溢道。
 
「溢。」我說。「多謝你。」
 
「你……」阿溢頓了一下。「你發燒?」
 
「妖。」我串道。「同你講都晒氣!」
 
「講笑姐!」阿溢笑了一下。「我多謝你就真啦,兄弟。」
 
掛斷線以後,我就躺了在床上。
 
我鬆開了頸上的鍊,然後把星形鍊咀遞高。
 
「傻妹……」我眼角流下一串串淚水。
 
不過,這是微笑的淚水。
 
從今天起,就讓我好好把以前與星瑤的曾經,放進「回憶」的寶箱吧。
 
但在這之前。
 
我重新打開電腦,創建了一個文件檔。
 
但在這之前……
 
先讓我把回憶紀錄起來吧。
 
我緊握著手中的星星,在回憶的第一頁寫上屬於我和星瑤的第一筆 :
 
「我在IG Shop買了一個流星少女。」
-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