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都去埋啲爛鬼商場倒數,你唔覺得好悶嘅咩?」我一邊夾起浸淫左係沙嗲湯底裡不足十秒嘅肥牛,一邊對著身邊嘅嘉明同阿朗說。 

「咁新年係咁架啦,唔係有乜做姐。」嘉明擺左粒熱騰騰的牛丸入口中,邊說話邊噴出白煙。 

唔係呀話?你地除夕都一齊? 

係咁架啦。單身寡佬幾個,唔係聚埋一齊仲可以點。 





適逄每年一次的除夕夜,我又冇女朋友陪我一齊喺time square同一大班人數到「三,二,一,零!」個『零』之際擁吻一番,再喺普天同慶嘅新年同身邊素未謀面嘅人開開心心講句「新年快樂」。 

喺喱一刻,外面又凍,我心更冷。幾個麻甩佬可以坐喺室內圍住個暖烘烘的火爐,烚下烚下,已經係上天最好的恩賜。 

「咁唔去啲濕鳩商場倒數仲有乜做呀?」阿翰問我。 

「陣間先諗啦。」嗯,其實時間尚早,慢慢諗都未遲啊。不過我個心的確有一絲悸動,想喺除夕夜去糖水店走一趟,不過會唔會有啲自私呢 ...

烚下烚下,都烚到差唔多倒數嘅時候 ... 






「喂,點啊?」嘉明問完這句,就咕嚕咕嚕的把啤酒灌進肚子裡。 

「呃 ... 」好像有點自私啊。 

「講啦。」飲飽食醉,阿翰打了個呵欠。 

「不如 ... 」 
「呃 ... 」 

我欲言又止。 





「不如 ... 食個 ... 糖水呀?」 

我還是厚著面皮的說了出來。 

我的耳朵好像已經準備接收『又』『食』『呀』這三個字 ... 

「食糖水?是但囉。」 

今晚的嘉明和阿翰比起平時簡直是判若兩人,比平時順攤得多了,這天我是走運了吧。 

「真架?講真喎。」真的難以置信。 

「你再問就唔去架啦。」 





「唔好呀!」 


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吃糖水也不是為了「椰皇」「西米露」「班戟」。 
司馬昭之心,路人知唔知我就不曉得; 
但我的心,嘉明和阿翰就肯定皆知。 

這個除夕夜,我也只不過是想碰碰運氣,看一看糖水姐姐會否上班而已。 





「你地要等等先喎,比張飛仔你地先呀。」我由一位男性的樓面接過他遞給我的飛仔。 





啊,難道幸福女神今晚就不能眷顧一下我嗎? 

我低著頭拿著那張寫著「3人」及「32號」的飛仔走出去鋪頭外面 ... 

「喂,估唔到佢今晚真係有返喎。」 

「吓?係咩?」 

我在糖水鋪外面透過透明的玻璃窗看見在廚房那邊的糖水姐姐,原來剛剛在門口是看不到廚房那邊的情況,難怪我會看不見她。 

「如願以償啦你。」 

看來我真的行了好運,也許是平日積善積德種下的果。






但我真係甘心只係去食個糖水望下佢嗎?我心底裡明明就係好想認識佢 ... 


所以這一晚,我更加想同糖水姐姐打開話匣子,不是那種 ... 

「幾錢?」 

「五十四蚊。」 

「拿。」 

「找返你一蚊。多謝哂。」 

我想和她說些更特別的話,或者,就是簡簡單單一句「新年快樂」也足夠了。 





而要說句「新年快樂」,就一定要待到零時零分的來臨。可是,我們好像太早入座了。 

「就快食哂啦啵,你點頂到十二點呀?」嘉明對我說。 

「呃 ... 你又知 ... 」 

「咁唔通黎到唔等埋倒數咩?起碼坐喺度都可以一齊對住個電視倒數嘛。」 

還以為嘉明知道我想跟糖水姐姐說句「新年快樂」 ... 

「仲有呀,你唔想同佢講句新年快樂咩?」他一邊睄了睄在執枱的糖水姐姐,邊對著我說。 

「咁嗌多樣野食先。」我笑著對他們說。 


「唔該,加多個糖不甩呀。」我對著其中一個樓面說。 

然後我看著坐在收銀櫃檯那邊的糖水姐姐,她眼也不眨的看著電視機裡面的節目,電視機裡的小男孩深情的奏著小提琴卻拉到走哂音,她不禁對著電視笑了笑。 

真想不到她在除夕夜也不用陪朋友出去外面倒數。 


只要她繼續留在收銀機那兒,我就可以在埋單的時候跟她說聲新年快樂了。

我把糖一粒粘滿了花生和椰絲的糖不甩放入口中,然後問嘉明: 


「一陣間去邊玩啊?」 

「乜你仲會理我地嘅感受架?」他諷刺地回答我。 

我當然會理會他們的感受啦,但也要讓我實踐今晚的計劃才可以 ... 

「咦?」我打從心底的咦了出來。 

原來坐在收銀機那邊的糖水姐姐,竟然被那個似乎是老闆的男人叫了出來落單、傳甜品、派飛仔,那個男人就坐了在收銀機那邊悠然自得的看著電視。 

「大佬呀,你過埋十二點先叫走糖水姐姐得唔得呀。好玩唔玩,搵啲咁嘅野黎玩。」我心裡默默的咒罵著那男人。 


在我一邊咒罵那男人的同時,不消一會,真的接近新一年了 ... 

「十」,「九」,「八」, 

原本細小的糖水店裡的食客也是各自各談天說地,這刻卻一致地喊著數字,令這裡變得更熱鬧。 

「七」,「六」,「五」, 

我睄了睄糖水姐姐,她也稍稍放慢了腳步,凝視著那部貼著牆壁的電視機。 

「四」, 

新一年,會否有一個好的新開始? 

「三」, 

人們喊出的聲線越來越大。 

「二」,「一」, 

「HAPPY NEW YEAR!」 
「新年快樂!」 

此刻整間鋪頭的人都異口同聲的喊著歡呼著。 

當然我也有喊出那句「新年快樂」,但是我看見收銀機那邊仍然是那個男人坐著;看來,新一年,好像不會太快樂。


我右手拿著叉,漫無目的地在碟上亂撥餘下的花生碎和椰絲。 

「不如走咯。」數又倒完,唔走仲可以點,坐到聽朝咩。 

「行囉。」嘉明和阿翰和應。 

正當我沒精打采,屁股離開座位,打算拖著一個沒有靈魂的身軀埋單之際,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我唔知道係因為咩原因,但事實就擺在眼前。 

糖水姐姐竟然喺倒完數之後坐回收銀的位置,而那個讓我沒了心情的男人就不知往哪裡去了。 

我沒打算去弄清楚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無論是有心抑或是無意,還是世事真的可以很巧合,甚至今晚的我真的很有運, 

我只知道機會放在眼前,我應該好好的把握,去打開話匣子。 


而一切照計劃行事,嘉明和阿翰當然沒有跟我搶著埋單,而是讓我扛上擺單的責任,走過收銀機前。 

腳步開始有點兒沉重,室內的氣溫好像忽然間飆升了幾倍。 

「呼。」 

「擺單呀可?」她跟我說。 
「九十七蚊呀。」她按了幾按收銀機。 

「拿。」我把一張紅衫魚遞給她。 

「找返你三蚊。」 

拜託,原來擺畢的過程真的可以那麼快。我在發什麼呆呀,開口吧! 

「呃 ... 新年快樂呀。」我戰戰兢兢的吐出這句話。 

「下?」她抬起頭凝視著我,好像聽不清楚我剛才說些什麼。 


也難怪她。也許是有點緊張,聲帶突然出現異變,那句新年快樂變了重低音。 


我決定清楚的說多一次:「新年快樂呀。」 

還帶著一個靦腆的笑容。 


「你都係呀,新年快樂。」 

她 ... 終於聽到了。 

縱然糖水店裡有很多人在細聲講大聲笑,但這刻我真的聽得很清楚,她是對著我說的。 


我背向了她走出糖水店,而臉部的肌肉就開始不受控制,不由自主的笑得合不嚨嘴。一踏出鋪頭,我看見嘉明和阿翰,我就一邊笑一邊跳,跑向他們身邊 

「佢同我講新年快樂呀,哈哈哈。」 


冷清清的街上,多了一個瘋子在笑在叫。 

那個傻子就是我。 


「你都係呀,新年快樂。」 

這個新年,已經很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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