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話:《Go Downstairs》
 

我又再看到她了。

面如土色的我直後退到牆前,心屏屏亂跳,喘著氣。我的手依舊指著她,聲音顫抖:「又係你……」

女孩本來淡然的笑容漸漸褪去:「冇錯,我地又見面喇。」

她的聲線如天然蜜糖的甜,我卻體會到無可比喻的動魄驚心。

她承認了。她必定就是凌晨出現的……人頭。血淋淋的人頭。



我們又見面了。

我貼緊石屎牆,手往牆上抹,遺下大量的冷汗,失聲的嚷著:「妖怪!」

「阿騰你做咩呀?你唔認得佢?」Kenneth跟那少女以相同的目光注視著我,場面詭異到了極點。

我以高頻率的聲量叫了出來,聲音響徹走廊:「我當然記得!個人頭就係佢!」

眾人除了少女外無不感到訝異,少女歪著頭,皺起了眉:「人頭?」



「你唔好扮喇,我唔會記錯!」我的雙眸以誇張的幅度張開。

Mktor連忙走了過來,扶著我:「你唔記得咗?我地係大堂見過佢!當時Jerry仲撞到佢嘛!」

阿毛與Kenneth同時點頭和應。我一臉惶恐的盯著面前的少女。 不會有錯,正是她。

如Mktor所說,她是我們在大堂時碰到的那個與我們年紀相若的女學生。她留了一頭烏黑的長髮,皮膚白晢,瓜子臉配上脹鼓鼓的臉蛋,具幾分稚氣卻有著獨特的氣質。她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充滿著朝氣。她的額頭和臉蛋亦貼了膠布,看來是不大的傷口。她穿著緊身的黃色連身睡衣,這使她的身材完全地顯露出來。

若果我純評價她的外表,那她絕對是我看過最漂亮的女生了。



但是,她卻是那個人頭,血腥的人頭。

「妖怪!你唔再扮喇!你唔好再扮喇!」我躺了在地上,張皇失措,「你係個妖怪!個頭會飛出黎既妖怪……」

「我諗你有D誤會啦!我都唔知你講乜!」少女以其微弱的聲線道,雙眼通紅。

「你唔好再屈鳩人啦,人地好好地一個女仔,點會係乜柒妖怪呀。」阿毛竟然跟少女站在了同一陣線。若非他是Gay友,此時此刻的我必定會斷定他在發揮狗公的本性。

我打量著眼前的「妖怪」。即使她的臉沒有沾染鮮血,眼神一點也不絕望,臉色也不算倉白,但我必定沒有認錯,她就是我昨晚看到的人頭。 「我諗你係眼花姐,呢位小姐明明係一個人,又點會係咩人頭呢?」Mktor輕描淡寫的看著我,又轉過身來面向著那女生,似是在等待著她開口。

她突然變臉,溫柔的輕笑著,挨著背後的鐵門:「我叫ASHLEY阿,多多指教。」

「Ashley?Ashley Cole定Ashley Young啊?」足球上癮的阿毛喃喃自語著。



「我係堅系Tor Jai,你叫我小Tor B或者Tor Jai得架喇。」Mktor又指著其他同伴逐一介紹,「呢位係阿毛,跟住係Kenneth,而呢位係阿騰。」

「你地好啊!」Ashley報以一個禮貌的微笑,「如果我冇估錯,你地應該都係發覺到呢度有D奇怪事發生,先至會出黎走廊架啦?」

Mktor點了點頭:「係有D奇怪野,我地有三個同伴落咗去,我地就留係度,你琴晚有冇遇到D咩事?」

Ashley低頭思考著:「琴晚未停水停電囉,然後窗外面又唔知點解好大霧,唔知發生緊咩事……」

 「原來唔止我地遇到呢D事……」Mktor把我們的遭遇約略的告訴了Ashley,當說到了我看到人頭的時候,她的表情沒有很大的變化,這使我更加確定眼前詭異的危機……

她裝得挺像阿。

「件事實在係好怪阿。」Ashley的語氣淡定,一點也不像平凡的女孩,「我係屋企又見唔到咩人頭wo。」

我倒抽一口涼氣。她是一頭難以對付的妖怪。



「鈴鈴鈴……」突然,走廊中迴盪著鐘聲,我們同時抬頭。

鐘聲響了三下後便停止。

「係火警鐘!」阿毛慌張的欲跑向後樓梯的門,卻被Mktor一把拉住了。

Ashley冷靜的走近走廊內掛在牆上的火警鐘:「正常既火警鐘唔會咁快響完。」

Mktor「嗯」了一聲:「我個人認為,係火警誤響既機會大D。」 我很想發表意見,但面對眼前這戴著天使面具的妖怪,我實在不敢吐出真話。

「會唔會係真係發生火燭呀?」Kenneth擔憂著,站立不安。 「我之前未講過,呢個可能性唔大,如果真係火警,點解個鐘咁遲先響?」

Mktor滿懷信心的屈曲左手無名指:「同埋如果真係有火災,消防員果D一早就已經黎到現場啦。捕捉理性既軌道。」



Mktor說的話不無道理。

我們陷入了尷尬的沉默中,直到幾秒後,Kenneth又開了口:「咁我地應該點?」

「係呢個情況,我地唔可以再用常理黎行事……」Mktor忖度著。

我一直在注視著所謂的Ashley。她的眼神仿佛在告訴我她的心事重重,難道她也對現狀感到一籌莫展?但她不是妖怪嗎?

突然,她向我望了過來,我連忙別過臉去,就如看到什麼可怕的畫面一樣。

她尷尬的輕笑了起來,而我卻擠不出笑容。

我必須遠離這神秘的不祥女孩。

突然,又有什麼聲音傳進了我的耳中。



熟悉的聲音,不過日常生活裏並不會在意。

此刻卻帶來了救贖的味道。

那聲音很微弱,但我卻立時知道那是從哪一個方向傳出的。

眾人皆看著那電梯口,心情極度複雜。

「係電梯行緊既齒輪聲。」Mktor作出了這樣的結論,嘴角揚起。

其他人失聲的呼叫了起來,除了冷靜如水的Ashley,默默的注視著電梯口。

我們一直推測,電梯是壞了的。我瞄瞄顯示燈,燈還是沒有亮起,猶如一直以來都是這個狀態似的。我沉默了起來,靜心聆聽著那齒輪發出的「吱吱」聲──那是老舊的電梯齒輪才會發出的聲音。 興奮在我的心中泛濫著。如果電梯在運作,那我們只要按上「往下」的按鈕,電梯便會到達我們的樓層,然後我們只要乘電梯到大堂,我們便能逃出生天了!

我激動的感激著神的恩賜,不論電梯突然恢復運作的原因是什麼,電梯還是回復正常了,這個荒謬的噩夢能夠得到圓滿的終結了! Mktor按了「往下」的按鈕,我們
靜心等待著。阿毛甚至在呼喊著粗話,語帶亢奮。

齒輪聲逐漸減緩,顯示電梯慢慢地停下來了。

然後,我們最期待的畫面出現了。

電梯門打開了。


它就像是天堂之門一樣,我感覺到一切詭異終將終結了。

數十秒後,我才發覺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

電梯門在我們的面前緩緩打開,迎面而來的是白色的燈光──跟昨晚我們乘搭時一樣。

電梯裏空無一人,當我正在猶豫該不該毫無顧忌的走進去的時候,Mktor已經迅速進入了電梯,我們則尾隨。

進入了電梯時,我並沒有發覺任何異狀。Kenneth按下了「G」的按鈕,然後按了按「關門」的按鈕。

不過,電梯的門並沒有如常關閉。

當我們感到百思不解之時,Mktor以奇小的聲量說:「呢D係咩黎?」

我們順著他視線的方向望去。那是電梯的牆,銀白色的牆上空無一物,除了……那紅色的液體……那是什麼?

我瞪大眼睛,看著牆上的液體。那是鮮血,正在往下流。

眾人在電梯裏緊張的四周望著,突然,我的臉被什麼液體打中了。

我連忙用手抹了抹臉上的水,我面前的阿毛恍然若失的盯著我的手:「你……隻手做乜鳩?」

「做咩?」我大惑不解的看看自己的手,仿佛周遭的溫度下降了數十度。

那是滿手的鮮血。

我瘋狂似的把手上的血抹走。這太令人毛骨悚然了。

等等,那些血是從哪裏來的?

根據物理定律,當然是從上而下滴下來的。我膽戰心驚的抬起頭來,跟其他人一樣,注視到了電梯的天花的東西。

我立時明白了血是從哪裏來的。

看到了那畫面後,Kenneth和阿毛同時以高頻率叫喊。

我吞了一口口水,臉色變得非常難看,剛才自己的確是太天真了。

天花上沾滿了鮮血,而鮮血砌成了一句話:「Go downstairs」

這時,Mktor也不禁瞪大雙眸。

Ashley則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仰望著血腥的天花版。

我們沉默了數秒,Kenneth才膽戰心驚的開口:「走……落……樓梯?」

「係邊個寫架屌。」阿毛裝著鎮定,事實上他的臉色比A4紙還要蒼白。

忽爾,Mktor道:「我覺得我地應該離開呢部LIP……」

Mktor還沒有把話說完,電梯就好像聽得懂他的話似的,迅速的關起了金屬門,速度快得連站在按鈕旁的Kenneth也來不及按「開門」的按鈕。

「哇……」Kenneth的臉淌著汗,快手的猛按「開門」按鈕,電梯門卻始終沒有打開。

「妖!我地中伏啦!」阿毛叫嚷著,目瞪口呆的盯著臉色一沉的Mktor。

門還是沒有打開。

在電梯裏最激動的是阿毛,他在失控的嘗試著用手拉開電梯門,卻徒勞無功。

我們就像被關在一個密室裏一樣。關於電梯的恐佈故事時有所聞,但是我卻沒有預料過有一天會遇到如此的詭異事件。

門還是沒有打開。

我們被一部電梯吞噬了。
我們逃不出去。

我感覺不到電梯有移動的跡象──它只是不動的留在了22樓的位置。

我們被關在這裏了,鮮血還不時從天花掉落,沾污我們的衣服,包括Ashley的睡衣,因為我聽見她的驚叫聲。 「屌那媽,點算呀!」阿毛崩潰似的亂敲著電梯的牆。
熱鍋上的Kenneth焦急的按著按鈕,但電梯還是沒有反應。

我,這個毒男,於這個時候什麼也做不到。事實上我又能夠做什麼?

突然,我什麼也看不到了。周遭的環境變得一片漆黑。

電梯的燈光關掉了。

接著是一連串的尖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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