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唐穆儒被旗桿打中,受了內傷,在房休養。牛冠齊既是最疼愛他,幾乎天天守在房前,抓著大夫問這問那,生怕唐穆儒哪裡照顧不好。
而程鐵鷹自此以後也不敢再去勾搭下人,老老實實的管帳目,看糧草。
唐穆儒的背上遭打,腫一大塊。
牛管齊見了,自然心痛,那模樣看來,像人家的爹娘一般。
「今天,你手動得了麼?」
牛冠齊坐在唐穆儒旁邊。
「再過幾天會好起來吧?」唐穆儒點點頭道。
牛冠齊又連續問了一堆問題,使唐穆儒臉有難色,後來他也知道自己囉唆,就不打擾唐穆儒了。
而程鐵鷹在帳房內可是忙得生了煙,他本來是個吃飽就睡的痞子,不如二師兄慎密,也不如五師弟老實,更不像六師弟的專注痴迷。他本就兩袖清風,今朝有酒今朝醉,如今頂著總管的工作,才知道二師兄辛苦。
「代總管,廚子送午飯來了,趁熱吃了吧。」




「好好好,看完這筆帳我就吃──哪有吃飯的工夫啊……」他有氣無力的道。
帳總算是看了一半,接下來是工人出入表。他翻著翻著,心想不妙。
師父有一情婦,郁紫衣,山莊規定她出門時必須有人隨著作護衛,每個師兄弟輪流當值。這個月輪到了唐穆儒,卻受傷了。
這可讓程鐵鷹抓破頭皮,開始責怪自己沒好好管理山莊。
若是讓大師兄當值,最是安全,但是大師兄估計處理其他事也不可開交,若是我自己來的話,也恐做不來,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這時他腦海劃過一個人名──袁志清。
「但是……成為那女人的護衛以前一定要給二師兄審閱才行……對吧?」
他又苦惱起來。
「罷了罷了!這事由我來說吧!」程鐵鷹一拍桌子,就去找袁志清了。
半時辰後,可見程鐵鷹帶著袁志清在練武的院子裡走出來,程鐵鷹滿嘴叨嘮,而袁志清依舊氣定神閒。




程鐵鷹先是說著郁紫衣是個不可觸碰的女人,因是師父規定。然後就講述師兄弟各人都要先在山莊裡住久,才可以知道郁紫衣的事。
他比劃著手腳,說著這女人是不祥人,說這女人會害周圍的人,然後再三叮囑道:「記住,記住,別跟她有任何接觸。」
說罷,程鐵鷹開了郁紫衣的房門。
單單那麼一步,也足以顯得她的優雅、秀氣與大方。雞蛋白一樣的肌膚,能夠看穿人心的兩眼,一把秀髮,那憂鬱帶病更是幾分楚楚可憐,哪裡能讓人移開視線呢?
袁志清也是被她打動,呆了呆。想不到,這無趣的山莊中竟藏著一塊活寶,那外貌、體態,人間不得所聞。這姓萬的老頭也真是狡猾,竟然金屋藏嬌,連入門的徒弟也得先瞞個一兩年。
程鐵鷹見袁志清有些動搖,遂拍了拍他肩膀:
「小子!別盯這女人!你想被挖眼還是剁手呀?」
袁志清點點頭,把目光移到下方。
「今天就由七師弟你帶這姑娘走走吧。」
「領命。」




「那,我就先回帳房了。」程鐵鷹見袁志清同意,轉身就走,如釋重負。
紫衣見了袁志清,不但有種陌生感,更從這男人的眉間滲透出各種神氣,令人心寒,但她不能推卻,只能跟著袁志清下山。
紫衣以前常常隨著唐穆儒上街,稍微找回一點常人的溫暖,這次換了袁志清,那種區隔感又再包圍自己。她在心理上抗拒著袁志清,她也說不出為甚麼。
就這樣默言無語的走了半里,紫衣就停下腳步,並冷冷的問了一句:「你甚麼人?穆儒呢?」
袁志清也停下,他以一種魅惑的眼神回看郁紫衣,問:「為甚麼是唐穆儒?」
「我沒必要回答你。」
「真是看不出,那姓唐的居然跟這麼多人有關係,算我小看他了,不過,他也越來越有資格當我的宿敵。」
「到底你是甚麼人!」
「我?我不重要。重要的是,姑娘你是?」
「甚麼意思!」
「我自小在女人堆中長大,她們的喜怒哀樂,豈會不知?姑娘,單看你氣質,修養,怎麼可能會給那種禽獸一樣的老頭佔有呢?你該是一棵在神仙庭園中的花,而非凡俗之物,袁某恨男人,只疼女人,將姑娘你還回天上,那才是大功德,告訴我,你是哪一路的神仙?」
「閉嘴!」
袁志清嘴角露出旁人難察的冷笑。
「你不願說是沒問題的。待你想講的時候再說。」袁志清轉而用溫柔暖笑掩蓋自己,好讓對方放下戒心。「每個人都有不願講的事,且講了出來還得看對方的反應,有誰願意講呢?我只想跟姑娘你說,我會用行動證明,我會用心聽。」說罷,袁志清轉身,逕自走前。
這男人有點危險,但也確實說得沒錯……紫衣開始打量袁志清。




與此同時在山莊中──
唐穆儒也剛好恢復精神,馬上就想到自己是時候帶紫衣散步,竟下了床扶著手走往郁紫衣的房間。
程鐵鷹則在工人間聞訊得知唐穆儒起床,他馬上衝過去,勸唐穆儒回去休息。
這時在山下,袁郁二人這時來到河徬,一人看河,一人藏在林中。
袁志清知道對方心思,故不作打擾,只作遠觀。
紫衣看著河流,受日光映照,鱗光閃現。
沒了唐穆儒,就如風箏線少了一根,也不知心裡飛到何處。結果,也許只能像以前一樣,任由自己被過去的漩渦所包圍。
「那是不能解的傷痕吧?就算離開了這姓萬的老頭。」
突然之間,一把聲音從貫穿了紫衣的思想漩渦,像大錘一樣直敲著她的腦袋。
「你在說甚麼。」郁紫衣回頭,只見到袁志清手放背後,帶著點期待瞧看自己。
「如果離開老頭就能使你恢復笑容,你一定會想盡辦法。就是因為辦法窮盡──不,就算能離開老頭,誰知以後還會不會碰上比老頭更可恨的男人呢?」
郁紫衣全身發抖,抑止對方的鑰匙往自己心鎖上碰去。
「你或者會想,為甚麼我能那麼清楚?」袁志清行前了一步。「我是自小在女人中長大,嗅胭脂,喝眼淚,女人的事,我再清楚不過。」
郁紫衣的心遭到步步進逼,但她依然頑強抵抗。「閉嘴!」
「男人只是一群愚蠢,貪戀聲色的禽獸,這我也知道。」他又走前一步。




「你不要再過來了!」
「屢逃屢敗,順從則違心,抵抗又無力,故永遭束縛。我知道。」袁志清已經走到郁紫衣面前。
郁紫衣無聲怒吼過後,忽然感到自己被一條溫暖的手臂從下而上包圍,然後她被緩緩推下,頭靠在了袁志清的脖子上。
「我知道你需要甚麼。」袁志清輕輕的道。「誰說你不可觸碰?根本只是老頭的恐嚇。你根本不需要害怕,就算是這樣觸碰你,也不會──不,沒有人敢這樣奪走你。」袁志清又將臉頰靠著郁紫衣額頭上。
郁紫衣嘴上仍然在碎碎的抗拒,但是她的心鎖似乎在一點一點被袁志清打開。那點點的抵抗也將消磨至盡。
「來,告訴我。」袁志清緊抱著郁紫衣,他用妖魔心匙將對方的鎖打開了。



大師兄牛冠齊拉著自己的五師弟,到了第二條村子包辦木材。原本是程鐵鷹工作範圍內的事,牛冠齊卻自扛起來。
牛冠齊嘴上雖把程鐵鷹罵個狗血淋頭,但終究是把他兄弟看,知道他平常不習慣當總管,前幾天又抽過他一頓,心中過意不去,於是拉著五師弟張紆去了包辦山莊木材。
兩人各騎一匹瘦馬,緩緩的在路上踱著,然而兩人都不多說話,只得張紆欲言又止的看著大師兄。
「在擔心穆儒吧?大師兄。」
張紆國字臉口扁鼻子,眉毛有點八字,講起話來雖不是侃侃而談,但卻予人親近之感,或許是天生有此能力,故能當稱職的師範。
「當然是擔心他啊,難道是那三白眼嗎!」




張紆偷偷的笑了一下。
「不過老五啊,這回真的麻煩你了,你討了老婆,成家立室,本來就該顧自己家,現在竟連你也拉過來了。」
「嘿,大師兄,我這是偶爾陪陪兄弟,也有樂趣。況且來日方長,以後你要邀我,我以後也無暇見你呢!哈哈!」
「不見才好,不珍重家人,何以成家?以後啊,別管山莊裡的事,師父他使人常常不顧別人感受,你就學學老四,離山莊遠點吧。」
張紆也是回以微笑。大師兄確是個重情重義的大個子,師兄弟裡無不敬愛他。是故,論功行賞牛大師兄的確是居功至偉,與二師兄一文一武,也是撐起山莊半邊天。
經過幾里路程,兩人來到木行,遂下了馬。這時一個店員見兩人走來,拱手問道:「兩位可是來買木?」
「當然!不然是來侃大山?」
店員臉有難色,先微微鞠躬,道:「因現在店家沒木頭可賣,家裡幾位老師傅,都上山幫客人挑木頭去了,恐怕也得等個十來八天……還望兩位客倌先回去,待過些時日再回來。」
張紆先是不知所措的呆了呆,這時牛冠齊打住對方,正色道:「這位店家,照理來說,不會這樣啊。我們山莊該是正月時早寫過賬單,逢是每季季初,一四七十二月,十二日以前,以飛鴿通知何時要貨。據我家總管所說,倘是中途用料有增,親臨下單,必有備貨可用,貴店也是知道吧?,現在發生甚麼事嗎?」
「客倌,不瞞你說,您的要求我是知道,只是……只是本來備用的木材也被買走……而且……」
「店家,你說說是怎麼回事,我們山莊是您家老顧客,若有困難,但說無妨。」
「最近眉山派派了人來,把本店的木頭全包了,說要甚麼……找最硬的木材練劍法,還重金顧了店裡幾個師傅陪他們上山買木材,所以……」
「哈!居然是比錢多了!店家,他們出多少錢,能不能──」
「你出多少我們也不賣。」
這時,附近走來了一個打扮端莊的男人,他濃眉粗鬍,雙臂也壯,料想也是個練武之人。




牛冠齊聽到男聲中的輕蔑,不由得抖了抖大鼻子,對男人很有意見,但他卻想繼續觀察,於是回以微笑。
「這位兄台,不知道你的意思是?」
那男人打量著牛冠齊:一身粗衣麻布,牛鼻子大臉,看起來想塊大牆,料想這是個大老粗,故依樣地打發他。
「我們掌門興之所至要練武,所以買下這裡所有的東西,你們請回吧。」
牛冠齊冷冷的點頭。「是呢,大老爺要貨是吧?那我們老遠來到,買木頭,造器具,為了餬口,大爺你這樣打發我們,我們回去只能喝西北風啊。」
「缺錢是吧?我賠就是。」
張紆跟牛冠齊互相看了看,大聲失儀地笑。
「怎麼現在的江湖,都只有些人蠢人,以為凡事丟幾個臭錢出來就解決了?天下的人都貪,我承認。俺也是個俗人,我也認了。不過,你以為現在丟幾個錢就能解決?」牛冠齊嘲諷道。
「這位兄台,我們要的是木頭,不是錢,付錢就能解決的話,我們就不會站在這。」張紆也插了句話。
「店家!」
看店的也應聲過來。
「我這兒有木材的表列,你別管這傢伙,庫存有的就撿出來給我,兩三倍的價錢我依價出了就是。」
牛冠齊若無其事的找店家商量,不把那眉山派的人放在眼裡。
看店的聽了又驚又恐,就在這時,那眉山派壯漢也忍不住,怒吼打斷道:
「你這樣是要得罪我們眉山派吧!」
「兄台,我們大師兄說了,這非錢的問題,而是我們真的沒木頭可用,若是講講江湖道義,互敬互重,何不互退一步?」張紆說。
「你那牛鼻子的傢伙在尊重?」
「嘿!你也不曾尊重我們,不是麼?」牛冠齊道。
那眉山派的男人抽出一把闊刀,扎在地上。
這種挑釁明顯不過,是動武的先兆。
五師兄張紆定了定神,準備拔劍,哪知道這時一陣氣流從後面爆發,直接把眉山派的男人撞了出去。
「老五我來!」牛冠齊大喊之下,一場武林人士的決鬥又隨即展開:
「大師兄!刀!」張紆跑到兩匹瘦馬旁邊,抽出了大師兄的刀,丟了出去。
牛冠齊接過大刀,順勢往地面一劈,風沙橫飛。
這邊廂,對面的眉山派也提刀應戰。
眉山派的「斷岷銀刀」,即「一刀斬斷岷江水」,其刀法自以力量為主。牛冠齊的仙劍劍法恰好也是爆炸力為主,故兩刀相交,就似風暴對撞,周圍的落葉都吹到半空,地面自是飛沙走石之貌。
兩個壯漢大刀互斬,自然是兩道內力的較勁,比了五回合,雙方退開,牛冠齊此時冷笑並改了呼吸,吸更多的氣,令自己全身變得更硬。
然後又是幾回合的刀劈較量,牛冠齊故意想起少年時各種受辱受侮的畫面,大大的吼了一聲,將手中大刀撥弄得像個風車,把飛來的樹葉切成碎片,然後用力劈往眉山派男人身上。
當然,對方豈是坐以待斃,那幾刀風車一樣的氣流劈來,自得架住,然後他也貫了力,一下橫劈,逼使對方飛開。
……不對,這力度根本不大,對方也飛不開……
眉山派的男人發現自己的貫力橫劈使不來。他側眼一看,右手在發抖。
這種短暫的顫抖,多因用力過度。每一個學武的都知道,哪怕只是抬一塊大石抬太久,都會這樣。
就當他在猶豫的時候,牛鼻子的壯漢又一聲怒吼,銀光由下而上侵佔眼睛,下一瞬間,一隻胳膊飛上半空。
眉山派男人痛得裂肺,血不住流,悲鳴的聲音在樹林響起。
牛冠齊則還未消氣,丟下大刀並將對方抽起,一巴巴的抽打他臉。
「有錢了不起是吧!甚麼名門正派是吧!得理不饒人是吧!讓了你三分你不依!」
對方只得哭著求饒。
「店家!」牛冠齊怒吼。
「是……是的客倌……」
「把你現在的存貨照單給我!有人找你麻煩,你報我名字──仙劍山莊第二交椅牛冠齊,飛鴿過來,我定趕來,把這群窩囊廢的稀巴爛祖宗十八代由上而下殺個精光!」
「是!……是。」
說罷,他丟下那斷手的男人,和自己的五師弟進了店家,繼續下單。
完了一場江湖仇殺,店家外頭雖曾有打鬥痕跡。而經掃帚幾下撥弄,買木的、找碴的都走開以後,此地又恢復往常的平靜。
幾個時辰後,在回山莊的路程上,張紆若有所思的低下頭。
「怎麼了,老五。」
「……也許是要成家立室了吧,不知道怎的,木材店的傢伙我竟有點同情他了。」
「但是你也知道,這種蠢人不見棺材不流眼淚,聰明的老早互讓了幾分了吧?」
「說的也是。」
「師父跟我,可以不成家,但你們不行……懂嗎。過些時日,阿穆、老七也要成家了吧。」
「欸!是哪家的姑娘啊?」
「咱家的──師父的女兒啊。不過,人家妙玉好像心在老七身上啊。」
大師兄有點感慨的望天而嘆。
「老七啊!啊……他的確天份高,樣貌也好,想法也好。」
張紆點頭道。
「雖說我想阿穆可以得償所願,然而感情甚麼可不是你說了算,人家姑娘是怎麼想啊。」
「我看老七也對妙玉很是喜愛……等等,這不就是……?」
張紆怔了怔。
「……對啊,阿穆這不是沒轍了嗎?不過依阿穆的性格,估計也是不知就裡的恭喜他們吧。」
牛冠齊越說越是失意,突然一種心碎感油然而生。自己的感情一塌糊塗也就算了,這回連他疼愛的六師弟也得遭遇這種愛人不由自己所擇的命運,還真是報應?
在這兩師兄想著袁志清也許會怎麼善待萬妙玉時,袁志清本人可作出了大相逕庭的舉動。
今日本他是郁紫衣的護衛,卻被郁紫衣吸引,如今他們已在山下某座房間中,依偎在一起。
袁志清深知女兒之事,也懂得捉女兒之心。碰上心靈破爛不堪早的郁紫衣,不過一天的時間,已經使郁紫衣貼貼服服的信任他。
郁紫衣似乎好久沒心躺過,此時她捲縮在袁志清懷裡,眉頭的深鎖似乎鬆開了。
至於袁志清,他從郁紫衣口中聽到她與萬虎嘯的過去,使他繼續盤算在山莊的行動,以達到自己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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