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風嘯曲: 六、虎嘯郎獨得保鑣金 殺刺客雙傑鎮江湖
大理梁國王爺與京城的狄千秋本是世交,乘著賞花石的風潮,本想將花石贈予對方,以作賀禮,卻在途中遭劫。
這事情在江湖中很快就傳開了,自川城派退出後,陸續有幾個門派接差事,然而這些接手的,保鑣的都在途中被殺。也許是無巧不成書,也許是有人意為之,花石每次都安然無恙,保鑣隊伍每次都能慘勝,然後等待下一個願意接鑣的人。
王爺知道後自是又驚又恐,驚的自然是屢次遭劫,恐的是花石尚還完整,只是再也無人幫忙了。
這日,大理梁國又貼了皇榜,皇榜上的保鑣酬金是每位勇士兩錠金。最多十人。
能出到這個價錢,就知道王爺心有多急,也有多害怕。雖然這兩錠金確不是一筆小數目,然則又有多少人拿得走起呢。居民這樣想著,也等著下一個勇夫來領隊。
卻在此時,一把響亮的笑聲自附近酒家內傳來,越過兩街,途人皆可聽見。一個花甲歲數的老人闊步離開,途徑貼皇榜處,隨意一扯,戴上蓑笠,也不看旁人的反應就離開。
該說是粗暴還是瀟灑呢?這傢伙好像對此不在乎,也好像是吃飽撐的。途人開始如此這般的討論起來。
「這個老家伙何許人呢?真是有夠囂張的。」
「這人可是仙劍山莊的萬虎嘯萬掌門,他啊,可是被人稱為奸雄的武林中人呢。」
「他也來保鑣?是貪錢吧?他有這種能耐麼!」
「他說明是為錢來吧?我看他會不會夾著尾巴逃跑!」
果不其然,萬虎嘯不過走過一條街,兩個人就從攔住他去路,說是王爺的人,帶他進了王府。
萬虎嘯剛進王府,就已經見到一個個丫鬟端著酒菜到了花園,而王爺本人已經在花園坐好,待萬虎嘯過來。
萬虎嘯發出那為人熟知的響亮笑聲,走到王爺面前。
「萬虎嘯參見王爺。」萬虎嘯拱了拱手。
「免禮了,請先用餐。」
萬虎嘯一屁股坐在位上,然後就毫無儀態的吃喝,抽起鴿子往嘴巴咬,也不看對方臉色。
萬虎嘯總說道:「滿嘴鳥話者真性情,恭敬儀態乃虛偽」,現在他倒讓別人留下個壞印象,貫徹自己「真誠的醜陋」。
王爺倒是穩重,也沒生氣,只使目光繼續在打量這粗魯之人:「我聽下人說,閣下方才揭了皇榜,似乎是有意幫忙呢。」
萬虎嘯將水酒一飲而盡,直到傳出呼氣聲。「萬某一介武夫,只是個粗人,實不相瞞,王爺出手高,我派徒兒也能勝任,故接下此託。」
這時隨從對這王爺耳邊說了幾句話。
「原來是仙劍山莊的萬掌門,失敬了。」
「王爺言重了。」
「本王有點好奇,不知道萬掌門是否知道,在閣下之前,已有數派俠士遇難,現在根本無人敢接下工作,萬掌門有甚麼特別的原因嗎?」
「在此之前,萬某想需要王爺回答一個問題。」
「請說。」
「王爺說,護鑣者每人可得兩金,最多可帶十人,即王爺願出二十金。」
「正是。」
「是故,我僅帶弟子及隨從共六人保鑣,若我請王爺出這二十金全歸我徒兒,何如?」
王爺又驚又喜:「本王尚且記得川城派等人派了十人,只兩三人回來,萬掌門竟只帶六人?若你真只以六人押鏢得成,這二十金當然全數支付。」
「有王爺這一句,萬某安心了,而既然王爺答應了萬某,萬某也告訴王爺我的原由──回稟王爺,萬某只是個粗人,只道是養活莊上徒兒,絕不多加奢望,只是這次我見王爺懸賞夠大,我完成算是盡己之義而得利,何不為也?這江湖上的所謂名門正派,好人壞人,皆是爭名逐財而活,天下烏鴉一樣黑,我這是別無所求。」
「明白了,既是這樣,事成以後,我會如數全付。」王爺氣定神閒道。
「多謝王爺。」萬虎嘯行了禮,轉身戴好蓑笠,逕自出了王府。
而待到萬虎嘯走遠,王爺將目光移到身旁隨從的臉上。
「季昌,如你所說,萬虎嘯果是個無德暴戾之徒。竟仗著惡性而肆意妄為,將世人都以己相度,真是有辱武人。若他按要求完成工作,給錢就打發他走吧。但願他的無德沒影響周遭的徒兒就好。」
出發當日,袁志清、唐穆儒、程鐵鷹各帶一個隨從,就從城門離開。城內居民見狀,紛紛譁然。除了一部份是驚嘆袁志清的相貌外,更多事想著萬虎嘯打甚麼主意,有甚麼可能十人做不了的事,六人辦得到。當然大家自然不知道萬虎嘯背後的所作所為。
這三師徒從早上出發,順著太陽昇起的地方走去,見過幾次的日照日落,平安無事的走了幾天。
而大理梁國,與長安的居民,天天都在客棧聽包打聽的消息,他們既緊張又興奮,為的是那天聽到仙劍山莊的人被殺了,又再哀嘆花石的悲劇命運,不過幾天下來,都不曾盼到,實是無趣。
幾日後的子時,六人在馳道附近一家客棧中休息。
這時的天氣是炎熱的盛夏,大地似乎也變得焦躁,熱風往往停在草叢間,時是黏在身體上。三師兄弟在這樣的天氣下走了一整天,越發是不對勁。程鐵鷹對身體反應特別敏感,到了驛站就拼命灌水,吼著是苦差。而他兩個師弟反倒沒什麼反應,唐穆儒是一貫的呆,袁志清老是笑咪咪的。
這使程鐵鷹一臉的無趣,他本想是聽到唐穆儒也會怨幾聲天氣熱,沒想到兩個師弟倒是氣定神閒,於是他煞有介事的搬出地圖,說:「來,為了大家好走一點,我們改個行動時間吧。」
「……現在有甚麼問題嗎?是三師兄累了?」唐穆儒不明所以的問道,程鐵鷹聽到後往他頭上輕輕抽了一掌。「你這個笨蛋!現在的天氣悶死人,搞不好兩天後下個傾盆大雨,況且這種行走時間,也不利幾個運貨的大哥,所以我才要改啊!」
袁志清也點頭同意。
「確實,午時開始,烈日當空,消耗也大,確實不宜運送,三師兄此舉確是周詳。」
「對對對!季常說得對!」程鐵鷹聽到有人附和,自然高興。「你看看,人家老七雖年資小,可是腦袋比你好!」
「……是我問題嗎?我還是覺得中午還好呢。」
「三師兄,六師兄心如止水,靜則涼快,不懂也正常。」
程鐵鷹嘆了口氣。「真不知道大師兄喜歡老六你甚麼……」
袁志清與成鐵鷹趁著休息時候修改行程:寅時動身,午時休息,申時出發,以避炎暑。
三人依照了這種時間又走了兩天,離長安也越來越近。
這日,他們又早早找了家客棧暫住,然後盤算以這腳程,不出三天即可到長安。
程鐵鷹知道後,鬆了一大口氣。他吩咐各人打點好行李,然後自個兒跑到客房,大字的躺在床上。
從師父與二師兄計劃殺路過的保鑣開始,他就幾乎沒輕鬆過。師父是個動不動就殺的人,若不事先想好怎麼做,怪罪下來沒準挨揍,現在離長安越近,他的心就越輕鬆。「我要去最好的三家青樓,跟裡面的花姑娘風流快活……」他碎碎的唸著,不久後就把油燈吹熄,進入夢鄉。
時至子時。
程鐵鷹的三白眼突然瞪開了。
今夜是少有的難眠……呢。他隨即又閉上眼睛。
不──!
程鐵鷹吸了一口氣,再度起床。
這種氣氛……太不對勁。程鐵鷹往四處打量。我們戌時進房,小二打更,至到亥時,小二也打更,這回怎麼……?程鐵鷹料想這環境過於安靜,於是放輕手腳,不點油燈,探看師弟。
他先是來到袁志清房間前,本打算輕輕喚醒對方,哪知道剛剛站好,門縫間一冷鋒迸出,嚇得程鐵鷹退了幾步。
「欸!是三師兄嗎!」因住房者覺得門外有異,故拉開房門,此時見到是自己的師兄,大感詫異之餘也趕快道歉。
程鐵鷹搖搖頭,此時向袁志清的房裡看去,竟見唐穆儒也在場。
「老六也?」
「回三師兄,六師兄說覺得周圍環境有異,所以來找我。」
「平常夜裡蟋蟀會叫,今晚根本聽不到,所以……」
程鐵鷹點點頭,然後三人同坐房中,商量對策。
三個人都察覺到店外的氣氛的詭異,讓人窒息。
「這個時間店子周圍的氣似乎有點問題。」
「是我們遭埋伏嗎?我明明記得師父跟二師兄說,這行程是無驚無險呢……他們也沒有安排的人來劫……而我們之前不是也殺了很多人嗎?」
「穆儒你這個笨蛋,這明擺著就是有人要暗算我們啦!我們遇到真的劫鏢啦!」程鐵鷹道。
「來的時候,氣是動的,而現在周圍的氣流似乎被止住了。」袁志清道。
三白眼的程鐵鷹捏捏下巴道:「我們三師兄弟這個時候蹦出去大鬧一場,無人可擋,但總得有人送走花石吧?」
「三師兄,我年資淺,不懂人情世故,一路上都是由你打點的,我看你帶花石先走,我與六師兄解決了這邊的問題,再追上來,如何?」袁志清應道。
程鐵鷹搔搔頭。「這樣……不是不行,只是您家大師兄就疼穆儒這小子,老要我顧著他,雖然殺人比較痛快,但若穆儒有些甚麼三長兩短,我肯定被他扒皮呢……」
「三……三師兄,我跟師弟很快把工作做完就會趕上來。」唐穆儒也罕有的回話了。
「我知道你這小子沒問題……只是……」他搖搖頭。「罷了,我先走,大不了被大師兄揍一頓!」
程鐵鷹喚醒了樓下的隨從,穿好衣服然後離開,這時也不忙叫幾人加快腳步。
兵貴神速,程鐵鷹拉這幾個隨從,把吃奶的力用上,把貨車推上馳道,然後就狂奔起來。
當程鐵鷹走了幾里路後,原本客棧的位置就火光熊熊的燃燒起來。
「天啊,果然是來埋伏的!」程鐵鷹生出了想要回去救師兄弟的想法,但是想想那兩個師弟都是曾被師父讚賞的良才,他選擇相信師弟,繼續趕路。
火焰接著把客棧淹沒,在空曠的平地上,巨大的火光幾乎照亮了周圍的天空。
一、二、三、四………埋伏在客棧附近的刺客,此時緩緩現出了身影。
之前他們見客棧內並無燈光,料想人們都睡了覺,於是以火箭伺候,一道道火舌扎進客棧,沒多久就成了現在的樣子。
這四十人的刺客,老早就打算埋伏袁志清一行人了。
火勢在深夜中越燒越大,客棧也漸漸化為灰燼,當中聽不見一絲反抗與掙扎,自然也沒人說話。
刺客們也不是笨蛋,他們待到客棧化灰,馬上在燃燼中查看屍體。
然而,當他們在燃燼找尋之時,兩個蓑笠客又從草叢中走來他們的面前。
「找我們嗎?」其中一個蓑笠客道。
聽到了對方的詢問,刺客們都轉過頭來。
「敢問各位大爺,是誰派你們來?」
「沒有人派,是我們自願來殺的!」
「呵……那我該抓一兩個回去審……還是全都送去見閻王?」
「見閻王的是你們!兄弟!上!」刺客們大喝起來,往兩個蓑笠客奔去。
半夜戴蓑笠,哪裡是常人?那兩個人蓑笠客也不再講甚麼,只嗖的拔出一束銀光,響起短促尖嘯隨之,然後兩個劍客手中的劍轉動起來,像個銀色轉輪,冷不防在黑衣刺客身旁一劃,從左胸往下開了一道口子,鮮血四散。
兩個蓑笠客,一個柔如流水,輕如清煙,每一劍都像碰不到對方,然而卻是起落瞬間就使對方多一道口子,輕柔而惡毒,刀飄卻所索命。而另一個卻是巧似大拙、直似大屈、勁似大訥。完全沒個劍路套路,但是衝上去的刺客不過幾劍就變成一團肉塊。與另一人的劍路可謂徹底的倒錯。
一波攻來,刺客被斬了幾人。
刺客見幾人死了,遂不信邪,繼續攻去,然而對方又是不知怎麼的出劍,刺客防不勝防,又死了幾人。
果是仙劍山莊的劍法。領頭的刺客放出暗號,讓那二十人各自包圍兩個蓑笠客,分而攻之。
這一步棋果是湊效,各自孤立以後,對方既無暇接應對方,卻又在單打獨鬥,方才的優勢也不再了。
本來一鼓作氣,二對四十可以是不落下風,現在各自包圍,有了壓力,士氣大打折扣。袁志清意識到這一點,心跳也越來越急。縱是仙劍有三頭六臂,卻也不是千手觀音。攻者一點,守者萬里,是故袁志清只能且戰且走,偶而才揮出幾道劍花攔住敵人。
「不要再走了!七師弟!」
一把熟悉的聲音傳進袁志清的耳朵,他追住聲音,發現另一個蓑笠客沒命的向自己奔來,途中幾個攔來的刺客,都被他大開大闔的劍鋒刮走。
蓑笠一把抓住了袁志清,道:「七師弟!跟我背靠背迎敵!他們仗著無光,專挑背刺,此時我們互補長短,遠的我接,近的你斬,來多少殺多少!」
袁志清此時滿臉驚奇,他實在難以相信面前這人是人稱「蠢鈍愚魯」的唐穆儒,不過幾個字詞,就突破重圍,斷出對策,這讓他嘖嘖稱道。
「謝六師兄相救!」袁志清說完,兩人背靠背,跟包圍他們的二十餘人對峙起來。
與此同時,袁志清也感覺背上發涼,液體滲來,故又問道:「師兄,您受傷了嗎?」
「硬是來跟你會合,吃刀也難免,我倒沒什麼感覺,師父的鞭子跟巴掌比這還痛呢。」
袁志清在蓑笠中詭異大笑,好像尋得了稀世珍寶,又好像是知道甚麼重大秘密。
「來了!師弟!」唐穆儒大喊。
果不其然,包圍的刺客凌空飛劈、奔前突刺,希望不留空隙地捕殺兩人。
兩個蓑笠客深吸一口氣,吼出如龍似虎的叫聲,然後兩道銀色流星在黑夜中若隱若現,叮叮噹噹的擦出火花,呼嘯的聲音在黑色的包圍圈內往返,然後是悲鳴聲音在黑夜中響起,也因無光見不出那四濺血花。不知道有幾多次,迸出的血花穿過蓑笠,打在他倆的臉上,使他們一邊吸著血氣,一邊作戰。
杜鵑啼處血成花,劍刃鋒至人俱殘。不論是刺客,還是蓑笠客,都在鬼門關前搏鬥。
直到卯時,晨光乍露,客棧已也燒得七七八八,濃烈的味道使客棧店的小二醒了過來。
原來小二在未到子時就遭刺客噴了迷煙,被拖到一邊去。這時他蘇醒過來,見客棧化了灰,先是一陣悲鳴,然後遠望兩個劍客周圍躺了三十具屍體,便知是深夜的激鬥。這時他一邊唸著阿彌陀佛,然後一面慶幸自己刀口餘生。
店小二看這周圍死了四十人,首先是想到找人埋了他們,然後他突然生出一個想法:
若是告知其他江湖人士,這片林中剛經歷的戰鬥,又何如?然後他好像慢慢拋掉損失慘重的想法,想出半條財路,他先是湊上兩個劍客身旁,為他們繼續打點。
走了半日的程鐵鷹,開始擔心兩個師弟的安危,萬萬沒想到之前他們是假劫鏢嚇走同行,然而今回又真的遭劫,是怎樣的巧合?他嘆了口氣,繼續趕路,這時在他感到地上有一陣陣欲來的腳步聲──似是甚麼動物奔馳的感覺,他轉頭一看,兩個師弟正騎馬往自己奔來!
「三師兄!」兩人同喊。
程鐵鷹是嚇得傻眼。「哪來的兩頭瘦馬!」
「客棧附近的村莊,村上居民送的!說是讚賞我們殺光了刺客!」
「這甚麼奇遇呀!」他笑道。
兩個師弟下馬,走到程鐵鷹面前,互拍肩膀大笑,好個兄弟重逢。大家笑談昨夜的廝殺,著隨從綁好繩子,使馬拉車子,一行人輕輕鬆鬆繼續往走完往長安的路。
他們一入長安,消滅刺客的故事就流傳開去:
「仙劍座下出雙虎,唐袁兩氏震江湖,護送王爺鷹花石,四十餘賊皆嗚呼。」
袁志清與唐穆儒自此事後,似乎是名振江湖了。甚至有一外號:「仙劍山莊一門雙傑」,包打聽與說書人也不愁沒故事,他們口耳相傳地把故事加了潤飾,漸漸也成了英雄一般的事跡,那內容大致如下:
「王爺求送花石,在死氣沉沉的正派江湖中挑人前往,然而幾個門派的人護送花石皆被惡賊所殺,而在這時,仙劍山莊只派六人出山則勝利而歸,名門正派真窩囊廢,仙劍山莊真英雄。」
這將錯就錯的一連串巧合,令仙劍山莊的名聲更為響亮了。
萬虎嘯貴為掌門,也因此事多了不少人巴結奉承。以前,在他沒甚名聲之時,人人只當他是個財大氣粗的幫派,算不上正派人物,如今幫過王爺,就似水鬼升城隍,也算半個正派之人。
恰巧這日他遠遊而歸,進了蜀地川城,就已經被幾雙仰慕的眼神盯著他,縱走進酒家,閃亮的目光也不能止,他哈哈大笑,春風滿臉,一屁股坐進酒家,就跟小二付錢,與酒家中的茶客共慶。
而在這時,一個白鬍腰粗,肩寬臂長,洽似背駝的老者走進酒家,背對萬虎嘯而坐。
「小二!給壺水酒就好。錢我照付,我才不受那幾個子兒的恩惠!噁心傢伙贈的東西,能吃的麼!」
店小二怔了,忙去打點,而本來春風滿臉的萬虎嘯聽到老者的諷刺,臉都板了起來。
「長癬老貓的兩隻小瘦貓兇起來倒還有板有眼。也無怪之前送貨的都幾乎死光了。」老者道。
「駝背的,老瘋了就別到處撒野比較好,年紀不小了!」
「我不會死的,不然我孫子,我徒兒的仇找誰報呢?,我發了誓要拿長癬老貓的皮去祭他們!」
萬虎嘯冷笑一聲。「你孫子技不如人,是惹誰了?你儘管去找那傢伙報仇!」
「長癬老貓就少裝蒜!其他人看不出,但是我年輕時跟那隻貓交過好幾次手,他那惡劣的脾性多少我還知道──鑣是你劫的,人是你殺的,到最後能做的只有你!」
萬虎嘯把酒杯握緊了。
「長劍當飛刀,刀來難以捕,是故仙劍訣,落刃無套路。」駝背老者嘿嘿的說道。「長癬老貓從哪裡逃跑出來,是怎樣混食過來,怎樣獨攬生意難道我不清楚?」
萬虎嘯也故作鎮定:「無憑無據,你說了算?」
「我死無對證,奈你不何,然而不過是副老骨頭,也知道多少天道因果,我想為兒報仇,然後孫子為爭口氣,竟然兵敗自刎,這是甚麼報應?所以你這長癬的老貓也別意氣風!你的爛攤子終有天讓你兜著走!人不可能一輩子都只討到好處!好自為之吧。」
說罷後,駝背老者緩緩離開了酒家。萬虎嘯聽得他如此這般的說了一大堆,只覺得荒頭可笑,他從來不信這一套,只覺得對方是個丟了錢的窮酸老頭發晦氣。
與此同時師兄弟一行人功成贈慶,拉著一起,把整棟青樓都包了起來,盡慶一夜。
大廳中,眾師兄弟無不左擁右抱。但當然,猶如天仙下凡的袁志清最受寵愛,縱不說話,也四五女伴在身旁,程鐵鷹見自己身邊只得一女,臉有難色,倒不高興。
「喂!你們這些姑娘!都只黏著我的七師弟!都不過來陪我啊!」
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呵呵的笑了兩聲,道:「哎呀,你們幾位大俠都這麼猴急,馬上就來啦!」
說罷,大廳外又走來一群姑娘,包圍了程鐵鷹,本來他嫉妒袁志清的心情也一掃而空了。
唐穆儒呢?木訥的坐在一旁,規規矩矩,好像對所有姑娘都沒興趣,隔離一個姑娘倒是靜靜的為他盛酒。似乎是吵鬧中的一點點綴。
看著師兄弟都左擁右抱,楊肇這一路來的心頭大石也自然散開,他也在一旁喝酒,花姑娘來了,他恭敬推卻,這時他發現牛冠齊也是自在一旁看著師兄弟,他覺得好奇,淡淡一笑地走往大師兄身旁。大鼻子的牛冠齊見二師弟往自己走來,笑得瞇成了一線。
「我家的老二怎麼了,姑娘都不喜歡麼?」
「哼,這句話問你才對啊大師兄。」楊肇笑了一下。「你叫我小名就好了,老二老二的多噁心。」
牛冠齊嘻嘻的笑了起來。
「你這傢伙準是故意的。」
牛冠齊往椅子上拍了兩下。示意同坐。
「就差老四老五,兄弟就齊了,他兩個還真不給面子。」
「老四他長年在外打交道,幫我們找工作,也幫我們找合夥人,出外辦事沒半個朋友哪裡行?單是應酬這塊,他就快忙死,哪有這個閒暇來玩呢。老五他人老實,最近好像討了個老婆,還挺疼她,不來喝花酒也是正常呢。」
牛冠齊又笑了幾聲,「二師弟你呢,甚麼時候也討個老婆?」
楊肇苦笑道:「我啊,跟了師父就被當惡人,聲名敗壞,回不去了。倒是大師兄,你已經找了新的老婆了吧?」
楊肇這句話像錐子一樣刺進牛冠齊的胸中,那種刺痛令他的淚腺差點守不住,他深呼一口氣,眼眶頓時變紅,忽然又像吞下甚麼一樣。大概誰也沒想到,這個虎背熊腰,橫得像面巨牆的牛鼻子勇漢,竟有這麼敏感的一面。
牛冠齊硬擠出一個苦澀而顫抖笑容。「嘿!那種女人隨便怎麼找都可以!」
楊肇突然閃過舊時的片段。
幾年前一個秋天,牛冠齊跪在師父的花園前,哭得死去活來,說要離開山莊,過了那年的冬天,大師兄不知怎的又回來,臉上看起來好像少了甚麼東西,然後又在師父門前跪了一天,重新當回了大師兄………
就是那件事……楊肇回想起來,嘆了口氣。他想了想,似乎感覺自己說錯了話。
「對不起啊,大師兄。」然後他的臉上就刷過一層慘霧。
牛冠齊死撐著笑容道:「沒關係!天涯何處無芳草!喝酒!喝酒!」
楊肇也苦笑了兩下,回道:「為那些無處容身的可憐人,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