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痕:被刪除的世界 (Remains Of Love: World Deleted): 第五章 優生學之惡 Academy of Vice
「就是這樣,《凡爾賽和約》將發動戰爭的責任悉數推給德國,從而限制德國的軍事能力,使其割讓領土,以及迫使他們支付巨額的賠款。條約的苛刻,激起德國國民的復仇主義情緒,這也促成了納粹的抬頭,間接引發規模空前的第二次世界大戰……」
溫雪兒手執課本,一邊向全班講解、一邊用粉筆在黑板上寫上關鍵字。我立起厚厚的歷史教科書,躲在後面聚精會神的研讀艾絲琳給我的手稿。
不知從何時起,講習的聲音停歇,我後知後覺的抬起頭,只見班主任靜靜的盯著我。
心裡清楚自己的小動作曝露了,我在全班同學的圍觀下,以閃電般的速度把手稿塞進櫃桶。
溫雪兒輕啟朱唇,向我提問道:「水月同學,你能簡單講述一下,觸發第二次世界大戰的主要因素嗎?」
我沒有聽課,當然答不出來。這時,一把清朗的嗓音響起:「老師,我知道。」
「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的主因有四: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後遺症、極權主義的崛起、經濟大蕭條和綏靖政策……」前排的一個學生站起來,連珠炮般答了一大段。
「多謝沈正同學的踴躍回應,但我希望下次你能把問題留給被點名的同學回答。」溫雪兒笑了笑,那叫「沈正」的人帶著蔑視的望了我一眼,整一整衣領後坐下。
「好,各位同學,我們繼續。」
在溫雪兒猶如珠落玉盤的聲音裡,我沉靜下來。
何故這人要針對我?回答這個問題的前提是要知道他背叛我的原因。
沒錯,這個沈正,就是我那曾經的「朋友」。
為甚麼他要打我小報告?就為了那印務部部長的虛名嗎?這一點我是到如今依然搔破腦袋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有一次跟阿天說起這件事,他只是扶著額,眼裡露出莫名的寒光:「小月啊,你啥都不懂呢…」
「人類心底的惡意……」
既然已經被發現,就不能故技重施。這一堂課,我耐著性子聽溫雪兒說完近代史裡第二次世界大戰的部分。
其實,溫雪兒的課並不沉悶。相反,她旁徵博引,說得活靈活現,甚至有不少學生是為了「觀賞」她漂亮的臉蛋才選的這一科。可我總覺得某些事情比較重要,比如研學魔道,或者研學魔道。
我的選修科是生物和歷史,而阿天的是物理和化學,除了中、英、數、通識這些核心科目外,平時的課程都是錯開的,在不同的課室學習。
但,這天有點特別。
上完歷史課,我們與修讀化學和經濟的同班同學合流,列隊循前梯下樓。
今天是學生會選舉的投票日,候選內閣會進行最後的發言。所有二至六年級有投票權的學生都要受召到禮堂,因此在這之後的兩節課都被取消了。
由於其餘各班都要同時前往位於最底層的禮堂,梯間一時塞得滿滿的,低年級學生是第一次參與這樣的盛事,喋喋不休的吵個沒完。
比我矮的阿天溜到隊伍的後面,搭上我的膊頭道:「不見沈正那傢伙呢,看來他提早到禮堂整理講稿了。」
「這是自然的,畢竟待會申述政綱後還有跟【湧流】(Stream)的辯論。」
「那個叫甚麼湧流的內閣,成員全都是校務素人,突然冒出來,宣傳、拉票卻都做得很到位,總覺得有點貓膩呢…」
「…誰知道呢。」我都不想理會這些雜事了,口裡隨便的應付著。
一陣擾攘後,我們來到緊貼田徑場的大門前,跟著中六前輩的腳步魚貫進入這座已有些年頭的大禮堂。
浩浩蕩蕩的禮堂擺滿座椅,二年級在前、六年級在後,學生依照這個順序陸續落坐。
舞台的帷幕共有五層,最外那層呈暗紅色,其餘米黃、淡灰不等,綴滿風塵,此際已然拉起。同樣歷史感厚重的舞台上放了一對長桌,各有七個座位,上面已經坐了兩個內閣的會長和六個部門的部長,沈正如料坐在所屬內閣【心匯】(Assemblage)候選會長的最右首。內閣成員們正襟危坐,校服整潔,外頭套上一件式樣正規的黝黑校褸,氣氛凝重而莊嚴。
各級學生幾乎已全部入場,相鄰的同學交頭接耳,人聲鼎沸,老師似乎也有意放任這個局面,直到現任校長登上講台,清了清嗓子,開腔說道:
「各位老師、同學好,新學年伊始,萬象更新……過去一年本校無論在學業、課外活動還是運動上,都屢創不少佳績,先是時隔多年再次奪得香港紫荊盃冠軍,再在校際音樂節獲得歷年最多獎項,後更有考獲七科5**的兩位文憑試狀元,我在此深感欣慰……」
校長使勁說著如同搖籃曲般引人入睡的冗談,我盡量撐著眼皮,不讓自己墮入夢鄉。
「很榮幸再次主持一年一度的學生會選舉,今年共有兩個內閣參與競選,以下他們將進行闡述與辯論,首先發言的是候選內閣——【湧流】。」
「來啦!來啦!」阿天搖了搖我的肩膀,提醒道。
只見那個曾經找上我的候任會長聞言起立,開始重申政綱:
「時代的洪流滾滾而來,滾滾而去。
眾所周知,我校曾經歷過一個式微期,正是現任校長的走馬上任,才得以力挽狂瀾。通過一系列校務改革,各個領域都有中興之象。
我們內閣主張延續近三年來的政策,首先是支持校方增收堂費,進一步擴大學生選收科目的自由;另外,為給同學營造更好的學習環境,我們會削減與友校的聯校活動,將預算用在新翼的設施添置上,但每年的天才表演和聖誕聯歡日將會保留……」
說到這裡,後排的高年級生中傳來倒抽涼氣的聲音,一時議論紛紛。依稀聽到「甚麼?沒有聖誕舞會了?」「學生論壇終於要被取締了?」「為甚麼校方能直接抽調學生會的經費?」「甚麼亂七八糟的……」之類的言語。
校長做了個肅靜的手勢,後排才漸漸安靜下來,但大家臉上都有不忿的神色。
阿天湊到近前,指向舞台的右側:「小月,你還記得三年前的【大變革】嗎?」
我順著他的食指看去,台階上方的牆壁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孔洞,似乎以前掛放著甚麼東西。腦海彷彿被電擊了一下,無數畫面閃過,隱隱約約憶起,那裡曾經有一尊銅塑的耶穌像。
大變革。
這間中學,本來是傳統的教會學校。
三年前,我還在讀中二。隨著第二任非修士校長任期將至,學校在學界體壇的排名與作為學府的學生成績都有衰退的跡象。校方開始公開招募校長,於是,一位在教育界素有名氣的教授上任了。
這位教授是學校的舊生,但同時又是一位倔強的無神論者。
接任校長一職後,他大力掃除學院的唯心建設,認為宗教元素與心靈產物是精神鴉片,導致了學校的退步。
據他的見解,與其消費人力動員學生作為啦啦隊為體育場上的運動員打氣,不如把資源用作體育特招生的獎學金上;與其耗費心力、時間組織家長教師會的活動來募捐以維護設施,不如從一開始就增收雜費;而學生的決策權過高和各式活動太多,也是導致學生分心於政治和交誼的理由,需要進行整治;還有女學生的引入,也是當時最重要的決策之一,其理念為男女混合學制不但不會影響學生的學習,亦能提前讓學生在社會的縮影中發展心智。
姑勿論這些政策是好是壞,一直秉承的傳統受到這樣的敗壞,引起了高年級學生和部分教師的劇烈反彈。有一段時間,校園裡每天都上演著反抗運動的戲碼,直到現任校長將這些反對者停職、停學,騷動才慢慢平息。
沒人清楚為何現任校長敢這麼大手大腳的行使權力,有傳言說他在教育局有後台,甚至有人懷疑他本來就是政府暗中指派來的,貌似在累年的積弱下,辦學團體已經被滲透了。
在政策上的「大變革」過後,校園迎來物理上的【大維修】。除了把已有的設施徹底翻新之外,亦同時動用政府的一大筆資助金買回了多年前賣給地產商的土地,興建了更多的多用途教學樓。舊校舍一切修士治校時期的痕跡,包括修士校長的畫像、雕塑等都被拆除,禮堂的耶穌像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消失的。
在我追憶的時候,台上的「湧流」候任會長還在侃侃而談:「最後,為鼓勵學生努力上進,我們將向校方建議,在每年大考後都根據同學的成績重新編班。時代的潮流是不會停歇的,我校也應順應潮流,隨著時代前進。」
隨著「湧流」的政綱如一錘定音般申述完結,人群裡又響起竊竊私語,回蕩在禮堂中。
心匯的成員相視一眼,候任會長徐徐站起,面色穆然的開口:
「三年前,我剛插班加入學校的大家庭,卻刻骨的記得,前輩們與老師們是如何向校方呼出自己的訴求,校方又是如何無情的把他們驅逐出我們的視線。
是精神論讓我校衰退了嗎?我不知道。我只看到盲目的改革像『破四舊』般把我們的優良習俗統統摧毀。
大家還記不記得,已經連續三年沒有第二個內閣出來競選學生會了?校方無聲無息地慢慢奪去我們的自主權。然而我要告訴大家,我們今天勇敢的站出來了,而我們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奪回原本屬於我們的權利!」
話音甫落,台下被歡呼聲掩沒,連站在邊緣的幾位老師都在悄悄地拍手。我向現任校長瞧了一眼,只見他臉色黝黑、緊抿嘴唇,看上去惱怒極了。
心匯的會長臉露自信,順勢又拋出幾項政綱,包括提升學生會自治權、保留交流活動等。
「…回復舊風是心之所匯、眾望所歸,我們將不畏強權,恢復我校本該有的儀容。」
心匯的發言在鼓掌聲中結束,現任校長面色木然,再次站上講台,說道:「現在是兩個內閣的自由辯論,雙方可隨便提問。每一位辯論員的答辯次序、時間和次數都不受限制,但是每邊的總發言時間不得超過七分鐘。由【心匯】的任何一位隊員先起立發言,雙方依此程序輪流答辯,直到時間用完為止。」
「心匯先攻嗎?」我想了想,說:「沈正他們有優勢了。」
「不是這樣的,小月。」阿天道:「表面上正方一辯沒有駁斥的對象,只需唸好稿子裡的提問,掌握了主控權,但這種攻擊性在觀眾的心理上反而會不利於正方,畢竟反方可是處於『被害者』的低地啊……真是的,到了這地步還要耍這些小手段。」
我「喔」一聲,若有所思。
沈正站起來,朗聲道:「我們聽到『湧流』的同學多次強調要承繼舊方針,那麼請問,是不是連舊有的陋風都要承繼呢?比如友方在剛才說要在每年大考後都重新編班,這樣其實除了使學生為爭好成績而勾心鬥角、破壞團結外,還會令被安排到非精英班的低資歷老師士氣低落,不利於教學。請問友方怎麼看呢?」
湧流的成員一陣耳語,把桌上的草稿傳來傳去,在大約半分鐘後,終於有人起身說:「無可否認,學生的優劣差距是存在的,尤其在名校更是如此,但既然無法改變這個事實,我們只能在作為前輩能做到的事情中,盡量提高整體學生的競爭能力,而重新編班絕對能達到這個目的。」
之後又進行了幾輪答辯,湧流一方本來就理虧,只能避重就輕、空泛的重新強調自己的政綱;而心匯眾人乘勝追擊,一點點就對方政策中的漏洞作出反對,湧流他們手忙腳亂,開始應付不來。
我搖了搖頭:「徹底處於被動,湧流完蛋了。」
這次阿天沒有反駁,只是冷笑一聲:「看大家的表情,應該都知道湧流是校長扶植出來的傀儡內閣了。」
十多分鐘後,辯論環節結束。湧流的成員面色灰敗,看來是了解到自己大勢已去了。
這時,午休的鐘聲響起,現任校長不知為何回復了歡容,笑瞇瞇的宣布:「答辯時間現在結束,現在開放投票,同學們可以在十二時到下午一時這段時間,到外面擺放的票箱投下莊嚴的一票。」
各級學生相繼離開禮堂,我跟阿天也隨著人潮走到外面的票站。為保障學生的私隱,給人蓋下印章的桌子圍著三塊壁報板,互相之間是看不到對方投給哪個內閣的。
我從櫃檯處拿到投票紙,走進隔間,姑且把印章蓋在屬於心匯的位置。
我跟沈正是有嫌隙,可我不是不分大義的人。
下午一時正,鐘聲再次迴盪在校園裡,午休結束,也意味投票時間完結。負責老師用膠帶把投票的紙箱封起,後續將會在放學後,在雙方候選內閣代表的見證下,開始點票。
我看著現任的學生會成員把五大個投票箱(每級一個)往樓上搬,吁了口氣,拾階前往班級集隊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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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天在返校時被校門駐守的風紀查出皮鞋不合規格,所以被溫雪兒抓了去留堂訓話。放學後,我獨自一人往新翼的多用途教學樓走去。
校舍曾經歷過幾個階段的發展和翻新,現在所謂的新翼,是指從地產商買回的地皮上新建的一系列教學樓。
今天中文辯論隊有集會,我還在隊裡掛名,必須參與。
來到文化教室外面,輕輕敲了敲門,一聲「進來」過後,推門而進。
今天隊裡赴會的人不多,辯論隊可說是學生會幹部的預備役,這時候應該大部分都去了點票的課室那邊。
隊員有的坐在桌上審視文案,有的在黑板上畫著樹狀圖,進行腦力激盪。
「有甚麼是我幫得上忙的嗎?」我走到一位六年級的師兄跟前問。
「嗯……我們下星期的友誼賽,文案裡有一段是要闡述媒體報導如何影響公正裁決的,你幫手翻譯下O.J.辛普森案的文件吧!」師兄頭也不抬地說。
「好的。」我接過他手中的幾頁紙,到了一個角落,掏出手機,開始在YAHOO!字典的幫助下翻譯文件。
進行了個多星期的內部循環,五感變得極端靈敏,清晰聽到其中一位師弟向那個師兄問道:「把最累人的翻譯工作給他做,真的好嗎?」
「你別管這麼多啦,還想幹下去的話。」語音透著不耐煩。
時光如沙,在掌中絲絲流逝。當我把翻譯工作完成,仰起臉時,大多數隊員已經離去了。
那位替我說話的師弟,正用濕布把黑板上的粉筆痕跡仔細地擦拭乾淨,我微笑著向他點點頭,走出課室。
我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快五點了,點票早就完成,阿天那邊應該也差不多了。
走在靜得滲人的通道,往門窗相對的課室一顧,燈光暗晦,課後活動陸陸續續的結束。過堂風扎著肌膚沙沙而過,忽然捎來少年少女們的輕鬆笑語,只有我這雙耳能聽到。
循聲而去,在學生會辦公室前止住腳步,內裡傳來起哄的聲音,夾雜著沈正自信的言語,似乎正在舉行慶功宴。
哦,贏了啊,我心中略感欣慰。撇下這個不屬於我的所在,拐過一個轉角,拾階而上。
來到三樓教員室所在的走廊,見到呆愣愣的阿天。
溫老師的訓話真厲害,我不禁這麼想。
走到近處,在阿天眼前晃了晃手掌,他這才清醒過來:「喔,小月,你來啦。」
「溫雪兒呢?」我毫不禮貌的直呼班主任的名字。
「好像是到第二期那邊開教職員大會去了。」
這裡的第二期,是說游泳池那邊的校舍,是現在的新翼落成前最遲動工的建築群,那裡有一個較大的會議室,現在主要是用作議事和公關用途。
阿天的視線掃過我的臉,說道:「怎麼了?看上去沒甚麼精神呢?」
「別提了,小賣部還在營業嗎?」
「早關門了。」
「去庭園那邊聊聊?」
「…沒問題。」
庭園在舊翼那邊,從這裡過去得穿過倚著田徑場的小徑。今日運動社團們都沒有訓練,偌大的田徑場如同黃昏的沙漠,充滿荒涼感。
這是個奇妙的時間點,遲暮的太陽與年輕的滿月彷彿接棒般,一落、一升,又像黑頭人送白頭人,雖然無奈卻又毫無辦法。
我們在剛鋪開的夜幕下行走,一直走到舊校舍的陰影下,彼此間都沒有話題。
庭園被四個方向的校舍圍著,從那往上望,會看見一個正方形的天空。那裡散落著五、六個花圃,以及撐著太陽傘的桌椅,是個很好的休憩地。
現在木椅都孤零零的空著,我們挑了一張桌子,面對面的坐下。
旁邊的籃球場還有幾個同學留著在練習射球,「嘭嘭嘭」的運球聲有節奏的響著。
「阿天,說說你的志願吧。」
球撞上籃板,在筐邊迴旋了幾圈,然後飛出筐外,射球的人發出可惜的噓聲。
「雖然選了理科,但你也知道我不是讀書的材料,畢業後大概會繼承家裡的餐廳。」阿天少有的正經,答道:「小月你呢?」
「我原本以為自己很清楚的……現在,哈…」我苦澀的笑了:「感覺腦裡一片空白。」
最近發生了不少事。
魔術側有義務向普通群眾保密,我不能告訴他那些怪力亂神的經歷。有時,總有一種上了賊船的感覺,我還能回到一般人的世界嗎?
「沒關係,以你的成績,選擇是大把大把的。」阿天淺淺的安慰我一句。
「但願如此。」
我們隨意的閒聊著,談及許多從沒提過的深刻議題。
不知過了多久,一種異樣感籠罩上我的身體,但具體的是阿天首先注意到。
「喂,你不覺得天的顏色有點奇怪嗎?」阿天疑惑的仰望天空,我跟著抬頭。
我的瞳孔一縮,本應呈現暗藍的夜空,竟變成濃鬱的血紅色,星和月,連同瀰漫長空的雲海都消失了蹤影,難以言喻、輕紗般的霧霾在空氣中流動,把能見度驟降至一個極點。
我拋開艾絲琳對我的警告,存想了一下頂上的星門,嘗試從虛空中汲取能量,卻發現星界的能量像被一層單薄卻牢固的隔膜鎖定,無法挪動。
「難道說……!?」心念一動,我掀翻坐著的椅子,向外沖去。
「小月,喂,你去哪裡?」阿天不明所以的喊道。
穿過一片綠油油的草地,來到校門前,我伸出食指,往敞開的進出口外戳去。指頭落下的位置,像一塊石頭投進水池般泛起漣漪,一股對等的勁道把我的手指反彈回來。再嘗試用整個身體的重量往外撞去,結果被一道巨力推倒在地。
趕到的阿天似乎也瞧見了剛才的異象,把我扶起後問道:「小月,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我搖搖頭,不知作何解釋,這次輕輕撫上校門口的障壁,閉目感應了一會,喃喃道:「是靈子……」
靈子,是形成結界與封印的基本結構,由魔力經「窗口」轉化而成;魔術側有專業的「靈子黑客」,擅長以逆向工程(reverse engineering)分析並破解這些障壁。之前旺角事件裡艾絲琳便有僱用這些專家,但我作為入門者,只了解最基礎的常識與辨識靈子的方法,沒有相應的才能。
我沒有回應阿天,二話不說往回奔。
這時,籃球場上的同學也已察覺周遭的劇變,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
「各位,眼下出現緊急事態,請聽從我們的指示,準備避難。」我叫住其中一個人,急促地說道。
「避難?出了甚麼事?」「這天色…這霧…是甚麼超自然現象嗎?」那幾個同學似乎也有點危機感,慌慌張張的問著。
「校外呢,校外也是這樣嗎?」其中一個學生突然喊了出來:「我要回家!」
那學生拔起雙腿,向校門的方向跑去。我沒作理會,反正他去到那邊就會知曉情況的。
果然,片刻後他就垂著頭回轉,說道:「校門,校門被牆一樣的東西封住了。」
其他人霎時面如死灰,像尋找主心骨般望向我和阿天。
阿天拍了拍我的脊背,默然道:「小月,看來在這裡的人之中,只有你瞭解真相,盡管指揮我們吧。」
「好!」我勉強振作起來,沉聲道:「阿天,你跟他們在舊校舍搜索留校者,把人集中到新翼那邊,我們在學生會辦公室外匯合。」
「大家要團結起來,千萬別落單。」我又提醒一句。
「了解。」其他人看來鎮靜了一點,應道。
我目送他們消失在梯間,揉著太陽穴,抖擻精神。
雖然不清楚來頭,但敵人在這裡展開結界,很有可能是沖著我來的。動機,極有機會是有關被守護者側奪去的點睛筆。
從艾絲琳的口裡,我得知人們日常生活的社會,極其量是真實世界的冰山一角。沉在海水表面下,蠢蠢欲動的黑暗之中,透過性質可以粗略歸為三個思想。
一切的劃分,在於心理學上的「戰鬥或逃跑反應」(Fight-or-flee response)。在洪荒時代,人類還沒有製造致命武器的技術時,時常會遭到大自然的挑戰,當張牙舞爪的野獸從草叢中撲出時,沒有造出適當反應的原始人就會這樣被淘汰掉。
最終,人類的交感神經和腺體進化出了一個複雜的機制。在經歷高壓刺激後的兩秒鐘內,人體會釋放腎上腺素到血液中,然後呼吸加快、輸氧增加,肌肉獲得更多能量;雙眼瞳孔放大,得以捕捉細緻的動作。人類因此獲得應對危險的機會,於是,人類面臨三種選擇:保護自己的族群、拚死掙扎,和逃跑。
時至今日,適逢災難,有的人會拯救傷者、疏散群眾;有的人會乘機搶掠,為自己的生存佔有更多的資源;還有的,會快速的逃往天涯海角。漸漸地,這種理念上的分歧逐步擴大,族群裡的強者撕裂成了三個陣營:守護者、破壞者和脫逸者。
一個致命武器落在任一陣營裡,其他兩個陣營都不會冷眼旁觀。
於是,點睛筆,成為衝突的中心。
如果是這樣的話,來襲者封閉這個屬於普通人的場所,靶心確然是我,這個不屬於普通人的存在。
是想把我作為人質,換取談判機會;還是復仇…?不管目的如何,首先我不能落入他們手中。
然後,是保護其他人。
我焦慮地啃了啃指甲,全身生命力高速運轉,以人類巔峰的速度向新翼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