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哉一早走出客廳,呆呆地看着家裏四面牆壁,自從艾美被帶走後已經過了一天,艾美一不在家,家裏就真是空蕩蕩的,沒有聲音,沒有生氣,甚麼也沒有,就如一個月前一樣。

在武內業離開後,馬上就有聯絡指監犯已經回復正常,但記憶仍有點混亂,完全想不起自己做過的事情,與宿醉後忘事的情況如同一徹。而自己則呆呆地跪在小巷裏,用盡了力氣,一動都不能動,只是單純地恨着舞和諾維雅而已,她們也沒有再跟自己搭話。

「門」一消失,諾維雅就變回黑貓,飛快地走了。而舞則把用作監視武內業的「眼」收回來,並變出紙筆,木無表情地把牆上的謎題記下,毫不提起艾美的名字,如平日一樣迅速而冷靜地給指示部下,要他們請奈良老師留在學校,以及指派人手過來帶傷者過去。當時自己的腦袋裏就只有「冷酷無情」這個詞可以形容她,朋友都被帶走了,為甚麼仍然能保持着淡定!好恨……恨她停下了動作,恨她沒有阻止艾美,「究竟她是否只當艾美是研究魔人的工具?」看着她的時候,就會不由自主地想這些事情。直至……見到她的那個樣子。

那是她背着自己,直奔往學校的時候。當時身後有兩名分別背着辰彥和未央的WAMF隊員跟着,也許是舞遷就了他們,否則應該與他們相隔了好一段距離才對,但都已經足夠快了,身邊風景走得比乘巴士還急。要是當時自己仍有力氣說話,就一定在她耳聲大罵着,不過正因沒有力氣,完全依靠着她,才看得到那個樣子。她正流着淚,她一臉都濕透了,卻沒有哭訴過半句話,只是一直咬着嘴唇,明明都已經咬得出血,卻只見她咬得更用力。她根本就沒有很淡定,只是忍耐着而已。身為WAMF的支部長,身為一個領導,就連傷心都不能光明正大地表露出來。要是被部下見到軟弱的一面,說不定就會影響到他們的士氣,所以任何時候都要壓抑着感情才行。至少現在……不會被任何人看到的現在,就盡情地哭吧……

現在再想深一層,說不定舞的決定才是最正確的。三個人圍攻武內業一個,耗盡全力的聯合攻擊也只傷害到他一點皮毛,儘管發生奇蹟,成功打敗他,旁邊不是還有一個魔人嗎?不可能的。當哉閉上眼睛,眼前也只閃過被殺的影像,完全無法想像打敗他們的畫面,要是在該處繼續掙扎,也不會有絲毫勝算,只會白白送死而已。那麼他們下次出現的時候呢?說不定到時候的自己亦變強了。當哉再閉上眼睛,想像一下變強了的自己,再想像一下自己與他們對峙的畫面,今次自己也是一瞬就被殺,死因更是一個謎,當哉嚇得睜開眼睛來,手臂也抖個不停,呼吸也平靜不下來。他們的身影完全是一團黑霧……他們究竟是甚麼……他們真的是生物嗎?一切都是漆黑的!甚麼也看不到!





不會吧……只是想像一下就這樣,還怎樣救艾美……要……要是他們又捉走未央呢?…… 可惡……都怪自己太弱了……沒有力量的話就誰都保護不到……沒有力量的話就只能一直失去,要是自己有多一點力量……

「碰碰!碰碰!」

當哉看看大門,大門就一直震着,彷彿被撞擊一樣,該不會他們已經要來吧……單憑自己就只會被殺!……對了……叫舞來……她是對付魔人的專家,把一切交給她和WAMF處理就行,雖然有點對不起艾美,但這是沒有辦法的……自己真的沒有力量……只是適得其所而已……

「真是的,明明在就拜託你開門,別浪費我的魔力。」舞嘆一口氣,把紙條放在當哉前的茶几上,再看看他的樣子,就只能用狼狽來形容。剛才一聽到門聲就嚇得滾到地上,現在又捲縮在一角,彷彿見到可怕的幻覺一樣,真想知剛才他閉上眼睛時發了甚麼惡夢︰「沒有要事我就先走了。記得不要讓未央擔心喔。」

舞轉過身去,打開屋子的大門,未央就已經臉掛着擔憂站在門前等着,接下來應該可以交給她吧。舞拍一拍未央的肩膀,跟她打個眼色,二話不說就離開。風見同學這是甚麼意思?自己好像被交托了甚麼?又不解釋當哉在裏面發生了甚麼事……未央看看舞躍出去的背影,回頭便踏進了北川家。





「打擾了……」未央看看門前的走廊,探頭再看一下客廳,全都是陰陰暗暗的,明明這裏都已經不太透光,為甚麼還不開一點燈?該不是又把自己關在房間吧……未央輕輕把門關上,脫下鞋子往內走去,果然一顆燈都沒有開,越走進去就越有不好的預感……未央細步走進客廳,一眼望去,只見一件件的傢俱,當哉該不會不在吧。不過剛才舞在門前又「真是服了那傢伙!」的大罵了一句才穿過「術室」進去,那麼當哉應該在裏面才對……未央走到沙發的另一頭,看看走廊前見不到的位置,當哉的身影就出現了。

未央上前看看,他抱着大腿的手臂正顫抖着,是否想起昨天見到的魔人,所以感到害怕?未央兩膝跪下,讓自己和當哉視線變得接近水平線,讓他看清楚自己的樣子,這樣他也該能冷靜下來吧︰「當哉,這裏已經是家裏,沒有可怕的魔人,不用害怕的……」

未央還未說完,當哉就忽然撲過來,緊緊抱住自己。他果然顫抖着,這樣擁抱在一起,他的感情就一點點地傳達過來,恐懼、害怕、擔心,當哉真是簡單易懂。未央回抱起當哉,拍拍的後背,輕聲對耳邊道︰「不用怕,不用怕了。我還好好的,昨天被奈良老師治療過,現在一點傷痕也沒有。放心吧。」

今次是開心、激動,可是馬上又抱得更緊,臉上有一點濕潤,這次是傷心,應該是指艾美。

「都怪我太弱了……都怪我沒有力量,所以才保護不到她……現在只想像一下他們的樣子,手腳就抖個不停…… 都是我的錯……要是我有多一點力量……」





「你已經盡力了,已經拼得滿身瘡痍了,所以我才能在這裏好好地活着,你沒有錯的,沒有必要再自責,當哉已經好好了。畢竟對手是他們,那是沒有辨法的。」

「我……我……」

「當哉在這一星期裏一直都擔心我們遇襲,也沒有睡過好覺吧,最近天天上課都打瞌睡。」

「但在你們遇害的時候,我卻無法馬上趕到,害得你們……」

「我剛剛不就說過?我沒有事,還好好的。」

「要是能再早一點到,妳和夏井就不必有那種痛苦的經歷……」

「當哉的壞習慣又來了。常常都把一切都扛上身,把一切都怪罪到自己身上。我們之所以遇害,只是因為我們大意而已,不是當哉的錯。」

「可是……」





「不要『可是』。不要胡思亂想。」未央頓了頓,當哉好像也鎮定了一點。看着眼前的他,就像看着五年前的他,失去了艾美,心靈又變得像當時一樣地脆弱。今次加上是在眼前發生,自己的能力又大了一點,反而就傷得更重,完全如想像中一樣。然後看他的樣子,這個狀態似乎是剛開始不久,可能是剛剛發生了一點事,然後一下子爆發了︰「當哉,這段日子辛苦了。先休息一會兒吧。」

原本還想說艾美交給風見同學救就可以,不過按當哉的性格應該是不可能吧。

另一方面,舞已經回到了WAMF曉都支部。多得武內業和他的弟弟宗吾,現在真的是忙得很。不但要馬上開事件夾處理,還要向警方交代殺人犯的死,之後又不知道有沒有路人見到事情經過,說不定又要封鎖消息外傳,以免造成恐慌,都未說要解開那幾句謎題,看來短期內都無法放鬆下來。明明都如此忙,卻仍要處理內部事務……舞嘆一口氣,便對眼前的透道︰「你說有事要找我,究竟是甚麼事?」

「其實是有來自總部的聯絡,說數日內會派兩名人手過來幫忙。聽說是戰鬥員。」

「原來如此。一定是爺爺的好事。明明我都跟他說過沒有人手不足的問題……」

「就當作是總長大人的愛吧。」透交出兩份資料又道︰「支部長大人,這些就是他們的資料,好像是被受期待的新人。」

「給我看看。」舞接過資料,看到他們的照片就怔住了︰「他們不還只是小孩?」





「請看看年齡的一欄,他們都已經年及二十,只是樣貌長得較年輕而已。」

「真的……已經二十多歲了,樣貌卻像十歲左右……」舞再看下去,他們討伐魔獸的數量比曉都支部的大部份戰鬥員都要多,這裏的戰鬥員除了自己是月均三百隻外,都是月均討伐五十隻,而他們卻是一百五十,還要有着「只看心情工作」的評價!究竟是他們原本所屬的地區太多魔獸,還是他們的戰力真的有如此強。舞再翻一頁,後面更大大隻字寫着「性格極差」。爺爺在這種時候送這樣的人過來,真是幫倒忙︰「算,現在煩惱也沒有用。接下來我要到警方交代事情,作戰指揮就如往常一樣交給當值中的偵察隊隊長你。暫時都要忙好一段時間。」

舞把資料收拾好,二話不說就把「門」展開,離開了支部,往下一個目的地進發。


※※※※


「謝謝妳,未央。總算冷靜下來了。」當哉慢慢地放開懷抱,與未央回復到一般聊天的距離,「每個人的能力都有不同,總沒有人能辦妥一切,對吧。」當哉呼了一口氣,臉色也柔和了一點,之後就靠時間沖淡,再振作︰「風見同學把事情整理好,應該就會過來通知你,再請你幫忙,到時候再一起想辦法救艾美吧。」

「不,我不會上戰場的。」

「甚麼?」未央眨眨眼睛,無法相信自己聽到的話,當哉竟然說不會上戰場?那個一定會第一個衝出去的當哉?未央再向當哉確認一次,他果然也是這樣說,他竟然真的說不會親自去救!究竟是怎樣的心境變化?





「我實在太弱小了。儘管上到戰埸,站到那傢伙面前,我都做不到任何事。與其去當絆腳石,倒不如把一切交給舞辦,乖乖地等她的好消息。」

「也許吧。」如果是平日聽到當哉這樣說的話,相信自己一定會十分欣喜,甚至為此而慶祝吧。當哉終於成長了一點,沒有以前般笨,真是要高興得流下眼淚。可是……為甚麼?看在他現在醒悟的樣子,卻無法打從心底為他高興。未央摸摸自己的嘴角,有一點兒上揚嗎?沒有。現在的自己是怎樣的表情?為甚麼心口會如此痛?自己不是一直期望着這天的到來嗎?當哉不再胡來的,不再勉強自己的這一天……不行不行,一直想下去也只會添煩惱,得轉個話題︰「說起來知道後來辰彥怎樣嗎?」

「昨天我們是一起被趕走的吧。我當然不會知道妳不知道的事情。」

「我又不知道你之後有沒有回去。」

「妳忽然很關心他呢。難道……」

「別捉弄我。認識他的話多少都會關心一下吧。」未央看着當哉的樣子,他開玩笑的表情真是生硬得很,完全是裝出來的笑容,始終都是要逞強……明明連自己都未有這樣的心情。

「要不要現在一起去探望他?他也保護了妳好一段時間,相信妳出現的話他也會開心一點的。」





「又捉弄我了……不過也好。畢竟我也在意他之後的情況。」

「那麼我們先去學校問問他的住所吧。」


※※※※


「這病人還真麻煩。」奈良老師抓抓腦袋,看看旁邊的病床,這裏可不是醫院啊……奈良老師喝一口清水,再看看旁邊的病床,辰彥由昨天被舞帶過來起就一動都不動。他不回家的話自己也不能離開啊……︰「辰彥,你別任性了好嗎?既然傷勢都痊癒了,回家去好嗎?」

「老師,我想這樣子一個人靜一靜。」

「你不回家的話我也無法下班啊……」奈良老師看着他,真後悔昨天幫了他一忙。那是昨天正要下班回家的時候……

「不好意思,奈良老師,想拜託妳治療好他們,十萬火急!」

「真是的,為甚麼每次都不送去醫院……」奈良老師站在保健室前,面前主要都是熟悉的面孔,舞、當哉、未央、辰彥,只要關係到他們都沒有好事的。雖然想轉身就逃,但作為醫者、作為老師可不能這樣做,這是職業道德的問題︰「先把他們安置到裏面的病床。我馬上就過來。」

奈良老師走到病床前,看看每位的傷勢,馬上就明白舞為甚麼舞會選擇把他們帶到這裏。要是帶到醫院,單憑醫生的本事要治療他們本身就大有難度,再加上輪候時間和手術的準備時間,說不定他們未進入手術室就要死了︰「詳細事情之後再問,馬上就開始急救。」

按照他們的傷勢輕重,治療次序為辰彥、當哉、未央,尤其是辰彥可是隨時死去也不出奇呢。奈良老師把手放在他的胸口,用魔力仔細檢查一下內臟,果然內出血和肺損傷的情況十分嚴重,就由這裏開始治療吧。

兩分鐘過後,辰彥的狀況漸入佳境,總算脫離了危險區域,接下來就是當哉和未央,先把他們治療至沒有性命危險,再一一治療至痊癒。 而當辰彥清醒過來的時候,他就緊緊抓着奈良老師的手袖︰「一宮前輩呢?一宮前輩沒事嗎?」

「雖然暫時未能走動,但性命沒有大礙。」奈良輕輕放下他的手,他臉上就露出痛苦的神色,眼看那似乎並非來自傷口,是心痛嗎?奈良老師手上進行着最後一個步驟,這樣他的身體就痊癒,但臉色卻沒有改變,那麼就是心靈上的問題︰「我剛才聽舞說過事情的大概。你認為未央受傷是你的錯?」

「嗯……要是我振作一點,腦袋清醒一點,說不定就不會被帶到小巷去……」

「那並非完全是你的錯,那只是意外而已。」

「那不是意外,那是能避免的。要是我沒有相信那個大叔,沒有聽他的話……可以讓我一個人靜靜嗎?」

他和那個殺人犯聊過嗎?這倒是沒有聽舞說過……那是他告訴當哉要走一走開前的事情嗎?他當時好像是與未央一起行動的,之後再去問一問。奈良老師穿過簾子,走到當哉旁邊,一見到當哉的樣子就怔住了,那傢伙竟然想坐起來!剛才只做了應急措施,使肋骨不會剌進內臟,他仍然未能動的!「當哉!你的身體仍未痊癒,快躺下去!」

「我只是想試試用不用得到魔力……」

「那點事情之後都試得到,先給我躺下來,輪到你了。」

「我不要緊,先治療未央吧。她比較受不住痛楚的。」

「唉,那麼相信你現在都不會乖乖地接受治療吧。不過都先躺下來,要是傷口惡化了我就不幫你治。」

當哉馬上露出了「那就麻煩!」的樣子,急忙躺了回去。果然頑固、不聽話的病人就要用這些方法對付才行。奈良老師再穿過簾子,就走到未央身旁,她張開了眼睛,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靜靜地等着而已。不過不知道是否聽到當哉的話,整張臉都紅了︰「當哉一直關心着你,不是太好了?」

「妳又捉弄我。」未央一說完,隔壁就傳來一聲鎚打床鋪的聲音和一聲「可惡!」,那顯然是來自當哉的︰「他現在應該滿腦子都是艾美才對吧。」

「她好像被帶走了?」奈良老師以當哉聽不到的聲量跟未央說,她的表現就說出答案了。

「奈良老師,我是不是當哉的絆腳石?」

「為甚麼會這樣想?」奈良老師輕輕把手放在未央彎曲的肢體上,該部份就漸漸變回原來的形狀,未央輕輕吸一口氣便回答︰「我每次都是被當哉保護的一方,完全幫不上忙,還要他保護,弄得他常常分心……艾美就不同了。她雖然也是被保護的一人,但一到危急關頭,她都會挺身而出,反過保護住當哉,甚至犧牲自己。就像今次,她為了當哉不再受傷害,選擇了自己走出去,以自己的安危換取當哉的安全。然而我……我甚麼都做不到,就只能在遇險時呼叫他而已……」

「未央,妳知道甚麼叫『人比人,比死人』吧。」

「可是!」

「先不要激動,傷口會惡化的。」奈良老師一手按住彈起身的未央,待她慢慢躺回去,又道︰「在戰場上,妳也許真的是絆腳石,既沒有舞的強幹,也沒有艾美的膽色。儘管妳學懂了魔力的用法,相信也無法參與戰鬥。可是下了戰場又怎樣?」

「下了……戰場?」

「對。」奈良老師把手放到另一個傷口上,便把話繼續下去︰「當哉時常遇上麻煩,不得不踏上戰場戰鬥,卻沒有舞般強幹,每次都傷痕累累地回來,而心靈也相當疲倦,即使我可以治好他的身體,也不能恢復他的心靈。尤其是今次吃了這麼大的敗仗,雖然他看似很精神,但心靈應該都已經殘缺不堪。那麼不就是要靠妳?妳可是陪伴他最久的人喔。」

「但最近我與當哉的距離也越來越遠,開始不懂他了……」

「以前他想對舞下殺手的時候,不也是靠妳的一句話止住?給自己多一點信心。就像迎接丈夫戰爭回家的妻子一樣才行。」

「又說妻子甚麼的……」

奈良老師看看未央,她果然又臉紅了。這樣是不是已經開解了她一點?「說起來,你和辰彥被帶到小巷前是否發生過甚麼事?」

「其實……」

奈良老師一邊進行着治療,一邊聽着未央說,她的語氣一直保持着客觀平實,不帶半點私人感情,但奈良老師一聽就明白辰彥說過的話,事情是可以避免的。要是辰彥當時神智清醒一點,說不定在事情書店裏就已經結束,當哉馬上就能捉拿住殺人犯,未央和辰彥都不必受到這般重傷。要是站在未央的立場,即使要恨辰彥,他又不能吐半句怨言,難怪他會自責。

「這樣妳的身體就痊癒了。」奈良老師收回手,未央就坐起身來,試試身體的狀況,也許是因為第一次接受這樣的治療,感到奇妙,她馬上就露出了一臉好奇。不過理論上應該這才是正常反應吧。

接下來在醫治當哉的期間,未央都一直坐在當哉的床邊,看護着他,也許是因為這個緣故,當哉的情緒也較為穩定,沒有像之前一樣忽然氣憤地打床或大喊,直至治療完畢都只是靜靜地躺着,真是不太清楚這算好還是壞。

「好,你也可以下床了。」

「夏井呢?他的情況怎樣?」

夏井……奈良老師想想他自責的形式,他似乎覺得自己無顏見二人,要是現在讓當哉和未央過去,使他更自責就麻煩︰「他的治療比較費時,你們先回家休息吧。」

「我們可以等的。」

「但會阻礙到我!先聽我說,乖乖地回家。」

「那麼只是看看他的樣子……」

「你們不相信我嗎?不必擔心,我會治好他的。快回家。」奈良老師抓住二人的肩膀,把他們轉過身去,直推到保健室門前。奈良老師看着他們看過來的表情,就多少都明白自己的解釋有多牽強,也許因為他們都知道這是謊話,所以馬上就乖乖地合作了。明白事理真好。

奈良老師跟二人道過別,轉身回去辰彥的旁邊,就看見他面向牆壁靜靜地躺着。聽過未央的話反而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了。可是也萬想不到,他竟然就這樣躺了一整晚……

唉……奈良老師嘆一口氣,看着眼前的辰彥,說不定昨天應該留着當哉和未央,讓他們幫忙開解辰彥才對的。現在只好靠自己而已……︰「辰彥,其實任何人都會犯錯,你也不必如此自責的……」

「因為我的錯,一宮前輩差一點就死了……」

「可是她正活得好好的。」

「但要是我振作一點,她就連冒這個險的必要都沒有。她好像原本已經覺得我很煩人,現在一定很恨我……」

奈良老師聽到這裏,好像忽然明白他自責的原因了。他們的關係還真複雜呢……

「『愛』究竟是甚麼?我父親常常說『喜歡她就把她緊緊抓住』,喜歡她就要把她得到手,所以昨天在小巷裏我便想試着打倒那殺人犯,給一宮前輩看看我可靠的一面。讓她留意我多一點,注視多一點,結果卻是這樣……因為我的自私,我的不自量力,害她受了一身傷。最終我都只想着自己的事情,根本沒有考慮她的安危,沒有考慮她的感受……」

「我也仍然是單身,儘管你問我,我也不知道該如何答你……我覺得『愛』應該是沒有定義,沒有固定形式的,相信你父親說的『愛』也是其中一種。如果這個世上有『愛』的定義,我也想知道……」真的,自己也想知道啊……奈良老師低下頭,靜靜地想一想,有人說為了愛的人可以犧牲自己,說這樣一切以對方為優先的才是愛,那麼被留下來的人的感受呢?

躂……躂……躂……

腳步聲?奈良老師轉過身去,未央和當哉就站在旁邊了︰「你們是由甚麼時候起在這裏的?」

「準確來說應該由妳勸夏井同學回家開始就站在保健門前。」

「那不就是由最初開始……不過這樣就好了。未央也幫忙勸一勸他,他一定會聽妳的話。」

未央看着辰彥,他依然沒有轉過身來,仍面向着牆壁,沒想到連夏井同學都如此自責︰「男生全都是這樣的嗎?」,未央嘆一口氣,看一看當哉,他就苦笑了一下,原來他都有小許自覺,可是他們卻有着決定性的差異︰「夏井同學,因為我不想說謊,所以我老實說了。」

夏井同學的嘴巴動了動,手也抓緊了床單,也許他也大概知道自己打算說甚麼,已經作了個心理準備。未央深呼吸一下,開口便道︰「老實說,明明很久之前就拒絕了你,你卻一直纏着我,我真的覺得你很煩人。而且就如你所說,要是昨天你振作一點,我們最少就不會被帶進小巷裏。而且我真的沒想到你在危急關頭裏,竟然真的想着那種無聊的事情,就如那個殺人犯所說,你真的是最差勁了。」

「等等,未央,妳真的要對現在的他說這種話?」

「請先聽到最後。」未央答奈良老師一句,馬上又繼續,「你真的是最差勁了,實在無法喜歡上。可是在最後一刻,你最少兌現了對你自己說的話,即使沒有勝算,即使是有勇無謀,你都是保護了我,那一瞬間真的很帥。我今天就是想跟你道謝的。昨天保護了我,真的萬分感激。雖然不會喜歡上你,但也沒有討厭。以上全都是真心話。想繼續躺在這裏還是回家就隨你喜歡吧。」,未央輕輕鞠一個躬,說一聲「再見」,一手抓住當哉的手臂,回頭就走了。奈良老師看着未央離開的樣子,她表情是那麼柔和,她說的話毫無疑問是真的︰「不是太好了?沒有被心上人討厭。」

真是的,明明是男生卻哭了一臉。

「未央,那樣就好了嗎?」

「那樣就好了。要是被誤會成喜歡他也麻煩。」

「我指的是那樣子夏井不是會繼續喜歡妳嗎?」當哉此話一出,未央的腳步就忽然停了下來,腦海裏頓時一片空白——那就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