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望學姐後,我正要離開醫院之際,在電梯大堂碰見了布正麗,布正麗瞧見我,問道:「咦!成皇志,你又會喺到嘅?」
 
在這裡碰上她,我亦感到訝異,反問道:「布正麗,妳嚟依度係探柳豔?」
 
布正麗怔了怔道:「係喎!學生會會長都受傷入咗嚟醫院喎?不過我唔係嚟探佢架!我今日係嚟探范倚敏架!」
 
布正麗提起了范倚敏,我才記起范倚敏亦被送來了仁濟醫院,因為我的介入,產生了蝴蝶效應,改變了她悲慘的結局,現在的她有了不一樣的人生。
 
我和布正麗一起走到了范倚敏的病房,范倚敏四肢均被打上了石膏,臉上與頸項有不少結了痂的傷痕。




 
范倚敏瞧見我們先是一呆,然後她的視線停留在布正麗的臉龐上,片晌過後,她才道:「妳…係救咗我嗰個女仔?」
 
布正麗瞧了我一眼,才點頭道:「當時…妳醒返,我係晌屋入面,但我唔知我算唔算救咗妳,因為我本身去周平泰屋企嗰陣係諗住救我嘅朋友,但當我去到門口嗰陣,我就見到嗰個叫沈雲樂嘅男人同成皇志打起嚟。」
 
范倚敏瞧向我,我把柳豔失去聯絡,然後我與楊鳳瑤前往周平泰家中尋人的經過告訴給對方,但我當然沒有透露曾經與房侍農、水桂麗前往加連威老道的唐樓找她。
 
范倚敏聞言現出一臉猶有餘悸的樣子,道:「如果唔係你地咁啱上咗嚟,我相信我已經死咗喇!」
 
布正麗瞧見范倚敏現出激動的神情,安撫道:「妳唔需要再擔心喇!傷害妳嘅人,已經全部落網喇!」




 
范倚敏搖頭道:「你地唔會明白我當時嘅痛苦,佢地唔當我係人,佢地不斷咁虐待我、痛打我,佢地每日都有唔同方法去整治我、迫我去做啲…無人可以接受嘅事,我唔肯就打到我肯,我無時無刻都好似活喺地獄咁。」
 
布正麗拍著范倚敏的肩膀道:「我明架!我明白妳所受嘅痛苦,我真係明架!」
 
范倚敏流著淚,搖頭道:「妳唔會明,無人會明我所受嘅痛苦,我畀佢地虐待到個人迷迷糊糊,我夢見佢地將我殺死,然後斬開一碌碌,放入煲煮熟佢,有啲就拎去餵狗、有啲就扔落街,佢地仲將我個頭塞入去吉娣貓公仔入面,好恐怖架!」
 
布正麗淚盈於睫,道:「我話明白妳嘅痛苦,唔係隨便安慰妳嘅說話嚟嘅!我有個好朋友都係畀佢地害死架!」
 
范倚敏聞言全身一顫,然後瞧向布正麗,道:「妳朋友畀佢地殺咗?」




 
「唔係直接畀佢地殺,係畀佢地迫死架!」
 
布正麗把顧琛琛的事告訴給范倚敏聽,范倚敏聽畢,波動的情緒漸漸平伏過來,她倒過來安慰憶及舊事因而流淚的布正麗,她道:「唔好咁傷心啦!」
 
當自身及身邊人有相近的經歷,受害人才會相信對方真的明白自己的痛苦,距離拉近了,才能夠打開心扉,釋放傷痛。
 
范倚敏道:「我畀佢地禁錮嗰段時間,我自己同自己講我要撐住,我要見返囝囝,聽佢叫我一聲媽媽,睇住佢讀幼稚園、小學、中學、大學,見證住佢嘅成長。其實依家睇返成件事,我覺得好似有隻無形之手去改變咗我嘅結局咁,可能喺琛琛在天之靈見到我經歷緊佢嘅苦難,佢唔忍心見到我有一個悲慘嘅收場,於是佢地指引你地嚟救我,本來我係無勇氣出庭面對佢地三個,但係佢地三個都係害死琛琛嘅兇手,我應該出庭去指證佢地,依樣係我可以幫琛琛做嘅野。」
 
探病時間結束,我與布正麗離開醫院。
 
我見布正麗一臉沉思的樣子,不禁問道:「妳成個諗樣咁,諗咁啲咩野啊?」
 
布正麗道:「成皇志,我諗返起成件事都好似好多巧合咁,我收到阿芳嘅外賣電話,原來就係周平泰屋企,之後因為收到靜宜電話話莉莉唔見咗,就折返去周平泰屋企;而你就因為學生會會長失蹤,就同楊鳳瑤一齊去周平泰屋企,唔通真係琛琛在天有靈,要我地幫佢報仇?」
 




「聽妳咁講又好似係喎!咁其實都幾好喔!善惡到頭終有報,有啲人做咗壞事,避過咗法律制裁,但避唔過個天,如果真係有個無形嘅主宰,去審判世間善惡,我覺得對生活喺依個世界嘅人會公平啲、幸福啲。」
 
布正麗又道:「成皇志,我聽醫生講,范倚敏要去戒毒,而且佢出庭指證嗰三條友,可能又會面對琛琛通到嘅壓力,我驚佢最後都好似琛琛一樣。」
 
我搖頭道:「我覺得就算沈雲樂今次再貼街招,都唔會迫到范倚敏自殺,首先,范倚敏被禁錮嘅時間比琛琛短;其次,范倚敏係一個媽媽,佢個仔都未夠一歲,佢今之死過翻生,可以見返個仔,妳頭先都聽到佢係佢咁掛住個仔架啦!」
 
「真係咁咩?」
 
我笑道:「或者有日妳做咗媽媽,妳就會明白咩叫母愛?母愛嘅力量係幾咁偉大,范倚敏會捨得佢個仔咁細過就無咗媽媽咩?」
 
「超!你講到自己好似有仔女咁?你生到仔咩?」
 
我咕嚕道:「搵個女人咪可以生囉?」
 
「成皇志,你口噏噏,講啲咩啊?」




 
「無,我話我雖然未有仔女,但係我係我阿媽個仔,當然知道母愛嘅偉大啦!」
 
***
 
今天,高等法院審判沈雲樂、劉星祖和黎洪瑋三人涉及的案件,受害人范倚敏出庭作證,加上阿芳和周平泰的證供,陪審團一致通過被告沈雲樂、劉星祖非法禁錮、嚴重傷害他人身體、強姦范倚敏罪名成立,主謀沈雲樂各項罪名加起來被判處十年、身體殘障的次被告劉星祖被判處七年、選擇認罪的黎洪瑋,法官覺得他對自己的行為有悔意,而且犯案的程度較低,被判處入獄三年。
 
我改變了范倚敏的結局,讓本應犯下誤殺罪的沈雲樂三人變成了較輕的罪名,因而他們被判處的刑期亦大幅縮減。
 
我與布正麗、管佳莉、呂靜宜三人亦有出席今天的旁聽,管佳莉道:「嗰三個人有份迫死琛琛,雖然佢地唔係因為琛琛件事被判入獄,但總算受到法律嘅制裁,琛琛泉下有知應該會覺得欣慰。」
 
布正麗搖頭道:「可惜嘅係周平泰無入埋去坐監。」
 
呂靜宜道:「咁又唔可以話周平泰一啲事都無嘅,佢之前畀我大表姨揸車撞低,瞓咗一排醫院,頭先見佢出庭嗰陣,個人瘦咗好多,聽人講佢好似撞鬼。」
 




布正麗道:「抵死,最好遲啲痴Q埋線入去青山過人世。」
 
呂靜宜見我沉默不語,便問道:「成皇志,仲咩一粒聲都唔出啊?」
 
我苦笑道:「過多兩日就輪到我爸爸上庭,我好擔心佢啊!」
 
呂靜宜安慰道:「唔好咁擔心啦!你爸爸係好人嚟!當時佢只係想救莉莉同阿興,先出手打劉星祖嘖!有莉莉做人證,你爸爸一定無事嘅!」
 
儘管我知道這只是安慰說話,但仍然感激呂靜宜的好意。
 
***
 
明天就是爸爸上庭的日子,這晚我瞧見他一個人在露台抽悶煙,與其說抽煙,不如說他夾著煙屁股在呆呆出神。
 
我見狀不禁問道:「爸爸,你係咪好擔心聽日嘅審判啊?」




 
爸爸苦笑道:「其實我已經有咗最壞嘅打算喇!不過等緊宣判依段時間係最難捱。」
 
我安慰道:「爸爸,你一定無事架,你保護阿興,你出於自衛之嘛!管佳莉可以做證架!」
 
爸爸搖頭道:「龐律師話當時嗰個女仔昏迷緊,根本睇唔到當時嘅情形,而且我的確用咗過份武力,依條罪好難打得甩。」
 
「就算個官判咗,我地都可以上訴架!一次唔得咪兩次囉!」
 
「阿志,唔好嘥埋依啲無謂錢喇!我知你有啲積蓄,但係唔好用係依啲地方,龐律師話黎洪瑋都係判三年,我唔會多得過佢,三年好快過嘖!」
 
想到全因為我自己去嘗試去改變命運,而連累了爸爸,這一刻我不禁悔疚得流淚,我哽咽道:「爸爸,對唔住啊!係我…累咗你啊!我累咗你坐監…如果唔係我多事,個…結局唔會咁架…」
 
爸爸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傻仔嚟!喊咩嘖!唔好喊!條友係阿爸打傷嘅,關你咩事嘖?如果再嚟多次,阿爸都會咁做,邊個蝦你兩兄弟,我都唔會放過佢地。」
 
我聞言更加泣不成聲,回到1998後,我一直以為自己比這個世界領先了十多年,有時會覺得自己很厲害,可是當爸爸因為我兩兄弟出事的時候,我除了站在這裡哭便什麼辦法也沒有,還要反過來讓爸爸安慰我,我真的很沒用。
 
爸爸再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好喇!好喇!唔好喊喇!你大個仔喇!」
 
過了一會,我才止住了哭泣,爸爸問道:「阿志,你係咪好憎黑社會啊?」
 
我怔了一怔,然後點頭。
 
「嗯,阿志,啱啊!加入黑社會無前途架!老豆就有板你睇,成世人一事無成,攪到家不成家咁,你千祈唔好好似老豆咁啊!老豆見你依排生性識諗,你比我依個老豆識做人好多,老豆讀書唔多,教唔到你啲咩!阿志,你應承我老豆,我唔係到嗰陣,你要睇住細佬,要睇住依頭家,好唔好?」
 
我抿著唇,點了點頭。
 
「好喇!都夜喇!你早啲瞓啦!我地一家人好耐都未飲過茶喇!聽朝飲完茶先上庭啦!」
 
翌日,我們三父子與爸爸的女友芬姐一同飲茶,席間大家的話都很少,離開前,芬姐道:「阿豪,無論幾耐我都會等你架!」
 
媽媽、大伯、二伯、林玄德等人,亦有前來旁聽。
 
控辯雙方盤問了所有證人後,開始進入了結案陳詞,龐律師道:「法官大人,各位陪審員,受害人劉星祖有多宗傷人案底,事發前一小時,就將一名叫范倚敏嘅女人打致重傷;事發時,佢正要迷姦一名未成年嘅少女管佳莉,從而可以證明受害人係極度兇殘嘅人士,被告成人豪因為眼見佢嘅只得十一歲嘅小兒子成家興,被受害人斬傷,身為父親嘅成人豪出於保護兒子心切,先誤傷受害人,懇請陪審團,判予我當事人嚴重傷害他人身體罪名不成立。」
 
控方律師道:「法官大人,各位陪審員,儘管受害人劉星祖犯上咗其他罪名,但係佢係依件案嘅受害者,醫生已經診斷佢右手永久傷殘,左手、左腳都係得番六成功能,證人周平泰當時離開咗現場,而另一名證人管佳莉當時亦陷入昏迷未能目睹事發經過,當時受害人劉星祖已經被被告制服,但係被告仲使用過度武力將受害人打致殘廢,而且被告之前留有傷人、公眾場所打鬥、非法集會嘅案底,事發後亦參與另一場集體打鬥,從而可以證實被告係一名行為暴戾、經常使用暴力嘅人,懇請陪審團,判予被告嚴重傷害他人身體罪名成立。」
 
陪審團以大比數裁定爸爸嚴重傷害他人身體的罪名成立,法官宣判道:「被告成人豪令到受害人劉星祖身體受到嚴重傷害係不爭嘅事實,但出於被告成人豪護子心切,其情可憫,加上制止咗另一場罪案發生,都係減刑嘅因素,現在判處成人豪入獄兩年,即時執行。」
 
我和阿興聞言,立時衝向犯人欄,握著爸爸的手,阿興泣不成聲,我強忍淚水,道:「爸,你放心,我會睇住阿興、睇住頭家,等你,等你出返嚟!」
 
爸爸亦強忍淚水,頷首道:「嗯!有啲咩事,等我出返嚟,我地三父子坐低再慢慢講。」
 
我與阿興流著淚目送阿爸爸被押走。
 
***
 
這晚,我站在露台點起了一支煙,放在一旁並沒有抽,我很討厭別人抽菸,但我站在爸爸昨晚的位置,點起了煙,就好像他還在這裡。
 
這晚,我一夜無眠,想起以前和爸爸相處的時光,不知怎地,從前的我每當憶起他,只記起他的壞;但現在我思念他,只想到他的好。
 
天邊泛起魚肚白,不知不覺間我在露台坐到了清晨六點,這時阿興沒精打采地走到了露台,他道:「哥,你成晚無瞓啊?我都瞓得唔好啊!我好掛住爸爸啊!」
 
「阿興,你唔係要同榮仔跑步練功嘅咩?」
 
阿興頹然地搖了搖頭,道:「唔練喇!爸爸坐監,我無心情。」
 
我道:「點可以咁架?無爸爸睇住我地,我地更加要爭氣,就算爸爸暫時唔喺到,我地都要保護自己,唔好令爸爸擔心,我暫代爸爸個角色,陪你地練功、跑步,快啲打畀榮仔,一切照舊。」
 
人生總是有起伏跌宕,經歷低潮,不開心一會,便要咬著牙關撐起來。
 
不想讓自己與身邊人受到欺壓,便要自強,當你自暴自棄,人人亦會來欺負你;但當你堅強發奮,人們欺負你前,便要多想一想後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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