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記得James提過,精神狀態如橡皮圈,恐怖如對橡皮圈施加的力,精神崩潰如橡皮圈變形。

      據此比喻,純碎一面倒的恐怖是很難使人崩潰的,那只會使橡皮圈抵不住蠻力而斷裂。

      但若果時而拉緊時而鬆開,然後重複著以上循環,橡皮圈便會徐徐被扯闊,最後不成原型。

      而我的精神狀態正如橡皮圈,才剛從窒息恐怖裏鬆懈頃刻,渾身便再次滲進寒意。

      因為,茹霜發現有生還者在太平間裏,可能是我們。





      她剛才擺出的模樣並不像察覺到我們,而這才是最使我毛骨悚然之處。

      芊琴嚇得打了一個顫,在黑暗裏緊抓我的手,是一陣微溫。

      茹霜如娃娃般站於門前,沒有用電筒往我們的方向照射,亦沒有拔刀的舉動,但光是這樣已經令我如坐針氈。

      漆黑中,我根本看不清茹霜的神情。她在看著的……到底是我們,抑或那兩名男女?

      分秒如沙流淌了很久,茹霜才毫無先兆的轉身,嘴邊哼著最熟悉的旋律:「Houses move and houses speak……If you take me there you'll get relief……」





      這首歌感覺有點熟悉,似乎在哪裏聽過,但唸不出名字……是淡淡然的哀傷,還有千噸的仇恨──

      我看到了,我確定我看到了。我下意識的摸著灰褲的袋子,周遭溫度秒速驟減。

      怎麼可能?

      茹霜輕聲哼著歌,如逛過冒險樂園的樂天女孩,以輕盈腳步越過鐵門,步離太平間,接著是走廊對開門的關閉聲響。

      她既然發現了我們,何不大開殺戒?若果她是死魂,虐殺生還者豈不是輕而易舉嗎?難道,是在施以憐憫?





      本來值得慶幸的事情,塗滿濃濃的諷刺與無力。一切在她指掌中,從不由卑微的我們主宰……

      可是,當下我面對著的,是更迷離的疑團。

      我摸著灰褲的袋子,慄然的喘著氣,脊背爬滿悚然之物。

      怎麼可能?

      「翔哥哥……佢係咪走咗啦?」身後傳來小穎微弱的吭聲,我卻不語。

      「天翔……你做咩?」懷裏的芊琴首先察覺到我的不妥。

      「茹霜……攞住既唔係電筒……」我將嗓子壓低,恐懼使氣管收縮。





      「吓?」前方的咸爺聲線透露著詫異,「發光架喎,唔係電筒唔通係攞你命三千──」

      「茹霜攞住既唔係電筒,係我部手機……」

      我肯定自己並無看錯,那絕對是銀色Iphone5。

      腦海湧現在底層女廁的記憶,當時我發現手機不翼而飛,可第一次被扯進異世界時,手機明明在褲袋裏的……

      而且,還記得當時手機是沒電,開不了的!

      可現在,茹霜卻將銀色Iphone5當作電筒照明,這是怎麼一回事?

      呼吸急促得喉嚨劇痛,接著是暈眩的強襲,迫使我從後袋掏出那包貧血藥丸,吞食了一粒。

      「呼哧……呼哧……」我目不轉睛的盯著鐵門,怕茹霜突然提刀跑進來,儘管她似乎早已走遠,甚至已離開樓層。





      到底……為何我的Iphone5手機會在茹霜手中,又為何有電?抑或,那只是另一部同款同色手機……

      想不到。

      太平間內傳來一陣騷動,儘管我和夥伴仍一聲不吭,芊琴仍然竄在我的懷裏輕輕顫抖。

      數秒過後,太平間的走廊被光線佔據,先前闖進來的男女攜同電筒走到走廊中央,小男孩的屍首面前。他們驚愕的呆視著屍體,而我亦把握機會,端詳他們的外表。

      「個細……細路……死……死咗啊……嗚嗚……」那名「雞仔聲」的女子掩嘴道,聲線是畏懼多於心痛。從側面看過去,她是個年約二十尾的長髮女子,身高約160公分,身穿黑色的OL制服以及最平庸的黑色皮鞋。看上去,就是在德輔道中一眼便看到數十個的大眾臉上班族。

      「收聲啦八婆,喊乜姐你?條死仔唔犧牲,我地點生存落去啊?」手提電筒的中年男子低聲罵道。稀疏的頭髮接近地中海,眼睛瞇著的,最土氣的白色襯衫凸出肚腩,過寬的西褲,和啡色皮鞋。

      那猥瑣的神情,看來就是個無料扮四條的自私中年漢,從他剛才的言行已略知一二。





      OL聽罷,只顧低頭:「嗯……冇錯……但係個細路──」

      「但咩係姐?你係咪想比隻白鬼斬件啊?」中年漢不忿的道。

      OL聲線顫抖:「唔係……唔係……我仲要翻工……岩啊,好彩係個細路死,唔係我地死,哈哈──」

      「夠啦!」身後驀然傳來一把聲音,薄弱卻滿佈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