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殞: 距離︰第五章
為什麼──我永遠也走不進你的世界？
我們之間，彷彿隔著一種看不見的距離。
我很想告訴你，我喜歡你。
我很想你，允許我走進你的世界。
只可惜，在一切萌芽之前，愛情的幼苗就已經枯萎了。
＊＊＊
近來的一個月，黃立強常常無故逃課，平日不是遲到就是早退。那天，他又逃課了，我放學去菜市場找他。
「何雁婷？來買菜？」
「我來找你！」我環視整個水果攤檔，只有黃立強一個。「伯母呢？」
「她病了。」他簡短地答道，但我聽得出他語氣中的擔憂。
原來是因為黃伯母生病，攤檔沒人打理，所以黃立強才不上學。
「你好久沒有上課了。」
「開始想我嗎？」他開玩笑道。
「不是這個！」我跺著腳解釋。「你逃課的日子太多，我怕你無法升班！」
「等媽病好了，我就會上學。」他給我一個虛弱的微笑，然後繼續工作、叫賣、搬貸，做個不停……
過了幾天，我終於見到黃立強上學，但他的樣子憔悴了很多，彷彿失去了以前的活力。
我很想知道，生活的重擔到底把他折騰到什麼程度？明明只是一個中學生，為什麼要背負成人的責任？
「婷婷？」
「嗯？」我回過神來，眼前是女同學關心的表情。
「為什麼整天都心不在焉？」
「沒什麼……」
我們在二樓走廊閒聊著。我看向操場，看到黃立強那落寞的身影，獨自坐在看台上。我什麼也沒想，拔腿就跑，甚至忽略在背後呼叫我的女同學。
我氣喘呼呼地跑到看台上，坐在黃立強旁邊。他被來勢洶洶的我給嚇倒，呆呆地看著我。我有千言萬語想跟他說，但一見到他，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你為什麼不去打球？」我上氣不接下氣地問。
「何雁婷，妳特地跑過來，就是為了這個無聊的問題？」
「回答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這麼激動。
「很累，不想動。」他望著操場上那群活躍的身影，來來回回地奔跑著。
我的心好痛，淚水模糊了視線。黃立強看見這樣的我，趕緊用手擦掉我的眼淚，說道︰「不要哭！優等生的眼淚留待考上大學才流吧！」
我抓住他的手，輕輕摸著上面的繭子，眼淚落在他手上。
「黃立強，跟我上同一所大學好嗎？」
我好像花了一輩子的勇氣來問他，希望得到一個承諾、一個保證什麼的。我只想確保，以後每天也能見到他……
「我不會上大學。」他神情黯然地說。「我連公開試也不會去考。讀完中三，我就會退學了。」
「為什麼？」我不自覺地抓緊他的手。
「為什麼？」他苦笑道。「……反正我不可能考上，像我這種白痴。大學的學位是留給適合讀書的人，就像妳這類的優等生。」
「但你的數學成績很好！」
「沒用的。只有一科合格，到頭來什麼也不是。」他輕輕地嘆了口氣。「像我這樣的人，與其浪費時間去考公開試，奢望有天能考上大學，倒不如結結實實地打工，或學好一門手藝，早日賺錢養家。」
「你這個笨蛋！沒試過又怎麼知道不可能？」我氣憤地扯著他的校服。「為什麼你這樣早就放棄？」
「我跟妳不同。」
他這句話，彷彿劃上了我們之間的界線。
「妳是社會未來的棟樑，而我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
我緊抿著嘴，聽著他的說話。
「教育界的人強調『求學不是求分數』，話可說得漂亮！最終能否考入大學，還不是看分數！我根本不是讀書的料子，媽也知道。我才不要成為考試制度下的陪葬品，浪費二千多元考試費去換取一個落空的希望！」
在這一刻，我徹底地明白了，不管他是否喜歡我也好，我們也注定不可能在一起。
我們的生活步伐不一致。他的學業生涯到了中三就會結束，但我還要繼續，我要考公開試，我要考入大學……我們之間的距離只會越來越大。
我怨恨這個社會，怨恨這個世界……為什麼要這樣剝奪一個年輕人的未來和希望？
「你媽媽知道你這個想法嗎？她真的希望你不去考公開試？」
他聳聳肩。「我跟她說了，她沒有反對。」
我還可以說什麼？連黃伯母也沒意見，我這個「同班同學」又有什麼資格去管他的事？我的心好像變成黑洞一樣，無限地塌縮下去……
「何雁婷，快去廁所洗臉！搞不好別人以為我弄哭妳！」他稍微提起了精神。
「你這個壞蛋，根本就是你弄哭我！」我強顏歡笑，來掩飾內心的沉重和悲傷。
最後，我沒有告訴他，我喜歡他這個秘密。
他以為我哭，只是在關心朋友。
那天以後，黃伯母的病情反反覆覆，黃立強逃課的次數也變得更頻密，而我什麼也沒能幫上他……
他常常逃課，功課又做不好，雖然最後也能勉強升上中三，但我們已經不能同班。我們見面的機會少了很多。有時我在走廊上碰見他，看到他又深又大的黑眼圈時，心裡總是隱隱作痛。
升上中四後，黃立強的身影從學校裡消失了。
他已經退學。
我終於成為數學科的第一名了……但我一點都不開心。
我再也不可能在學校見到他，而他再也不可能為我擋橡皮圈。
他是第一個說喜歡我的人，雖然不知道是真是假。
但他是我第一個喜歡上的人，這是真的。
我一直沒有告訴他，默默把這份感情藏在心中。如果單戀也算是一種戀愛，那麼，這是我最難忘的初戀。
【全文完】